《平行世界的若干人》西袄

2、平行线二。蟹爪兰

　　小武很羡慕能够饲养宠物和植物的家庭，他觉得养那些东西能给家带来生机和爱心，可惜，小武的妈妈不同意。

　　妈妈的道理让小武无从辩驳。妈妈说，小动物也好花草也好，你只会玩耍观赏，而吃喝拉撒浇水施肥，到头来还不都是我的活儿。小武若试图保证自己会照顾这些生命，妈妈则更加不屑和不耐：你有那时间，不如去好好看书学习。

　　直到高考之后的暑假，小武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玩乐，上网也好，聚会也好，唱歌也好，妈妈都不再管束他。当然前提是小武发挥很好，上第一志愿的大学毫无悬念。

　　于是胆子逐渐壮起来的小武，某天买了一盆植物回家。是一盆很普通的蟹爪兰，在小武家附近的露天市场买的。那里总有一位推着小车卖花的老奶奶，看上去能有七十多高龄了，牙齿都快掉光，脸上却总是笑眯眯的慈善表情，让小武产生无限的亲近感。

　　老奶奶卖的花都很普通，小武虽然叫不出小车上所有植物的名字，但它们确实随处可见。那天中午，小武顶着大大的太阳去买午餐，看到躲在墙根却仍被晒得眯起眼睛的老奶奶，和小车上那棵有些打蔫的蟹爪兰，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冲动。

　　一种非买不可的冲动。

　　小武妈妈下班回家，看到窗台上那株小小绿绿的蟹爪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武就郑重表示，一定会亲手照料好这株小花。妈妈不屑地轻哼，九月份你走了，还能带到学校去么。

　　是啊，小武将要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尽管这个暑假里，他从未忘记给蟹爪兰浇水，还查阅资料得知这种植物怕光于是放在书桌的角落上养。可是临行，他的行李里终究容不下这捧张牙舞爪的小生命。

　　小武说，妈妈你替我养着它吧，放假回来我就亲自上阵。妈妈说，我哪有那闲工夫。

　　全新的大学生活让小武很快就忘记了这盆蟹爪兰。寒假回家时，小武看到书桌上因为放花盆留下的一圈圆形浅痕，才想起问妈妈蟹爪兰怎样了。

　　妈妈一边忙着做好吃的，一边大声回答，我和你爸天天上班没工夫养，也不能眼看它死掉，就送人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顺着时间的河漂远，谁知大四的夏天，入职前的小武回家享受最后的暑假时，又在市场看到了那辆小小的推车，上面是鲜嫩青翠却不怎么值钱的花草，其中当然还有蟹爪兰。

　　小武心底忽然泛起一股强烈的感觉，他觉得小车上那棵蟹爪兰，就是四年前自己买回去的那棵。没有凭据，没有理由，但那感觉是如此强烈而偏执。

　　买花的不是老奶奶，而是一名面色黝黑，染着稻草般浅黄色头发的少年。少年低头摆弄着手机。

　　小武定定地站在那，望着花摊的双眼朦胧而缺乏焦距。他的头脑中冒出一串问号：那株蟹爪兰，难道当年又被妈妈送还给卖花的老奶奶？老奶奶会不会已经去世了？这少年是她的孙子吗？我要不要把那盆蟹爪兰再次买回去？

　　双脚鬼使神差地载着小武移动到卖花小车前，卖花的少年抬眼看了看小武，又低头继续摆弄手机。

　　小武盯着蟹爪兰，仿佛被拐卖了襁褓婴儿的母亲，若干年后在街上遇到一个孩子，年龄眉眼，怎么看都像自己的亲生骨肉。证据？要那鬼东西作甚么，母亲的直觉足够了。四年不见，蟹爪兰比在小武书桌上时更茂盛了些，叶子的绿色也更浓郁，多了抹成年的风韵。

　　这盆，多少钱？小武指着“他的”蟹爪兰。

　　卖花少年抬头，想了想说，三十五。

　　小武不禁失笑，小孩还真敢要，当年老奶奶卖给我，才十块钱。

　　少年挠挠头，说，你以前在这买过呀，那就便宜点儿，三十吧。

　　小武彻底无奈了，好像被少年这么一搅和，对蟹爪兰的执念也被破除了许多。不过想起那位慈祥的老奶奶，小武也不忍心多杀价了，最终以二十五元成交。

　　少年从小车底下拽出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有些粗暴地将蟹爪兰放入袋中。小武付了钱，接过花，忍不住问了句，老奶奶现在不出来了啊。

　　少年说，是啊，奶奶年纪大了家里人不放心。

　　小武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奶奶还在人间，如果少年回答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小武的心里会很难受的。

　　晚上，小武在客厅里看电视，茶几上摆着精心擦拭过叶子的蟹爪兰。妈妈说，又买花。

　　小武说，嗯。这次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