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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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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 祷念之 诗
【对你,我只能抬头仰望。】
海岬小屋外延展开阔的海面,还在包裹着深夜广大的漆黑,
在睡意蒙眬里持续翻转的皮诺可,依稀的听见半夜会转接
到黑杰克房里的急诊电话骤然作响,
只听见他很快的跟电话那头的人
轻声低语了几句之后就挂下了电话,
下一秒就听见他转开房门,
缓步踏在地面的脚步声。
黑杰克虽然刻意的放轻动作,
但从有些从陈旧斑驳的药物柜拿取药品,
还是在一片静寂的空间撞出不少零碎的声响。
『医生….又有急诊吗?』
皮诺可左手抱着每天都要依偎着入睡的,
黑杰克买给她的泰迪熊,一边揉着眼睛含糊的问道。
『嗯,我去就好了,妳在睡会吧,记得把门锁好。』
黑杰克对娇小的身影勾起安抚的笑容,
边将要带出去的诊疗皮箱扣好,
熟练的披上悬在门边衣架上的暗黑色大衣,
随性的绑好胸前的领结。
动作比平常还要利落快速,显现出他心里布满的紧急。
『那我出门了,要把门扣好喔。』
黑杰克最后还将头探出来再一次向她提醒。
『路上小心。』
皮诺可说着打了个大呵欠。
玲珑的身体转过身,将熊布偶双手紧抱在怀里,
在走回房里的路上嘟着嘴低喃:
『真是的,为了那个胸腔大出血的病人折腾了那么久
才回家,半夜又跑出去了,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嘛!』
窗外即刻就传来黑杰克急促的催着油门,
快速的回转下坡的刷地声,
在静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将车缓缓的停上目的前微斜的小坡,伫立路边、
外观简约明净的建筑物前停了2台还在闪着刺眼警示灯的警车,
才刚开车门走出去,就看见门口似乎一直在焦急踱步等后自己到来,
纤瘦柔美的身影向自己小跑步直奔而来。
『黑杰克医生,好久不见,对不起我只能找你了,
那班人突然冲进来砸了医院,
如果不是哥哥及时赶到我看现在躺平的就是我了。
结果他在跟那般人缠斗的时候被他们砍伤了,
如果送到医院又怕暴露他的行踪,那群人会找机会对他不利。』
灵秀的双眼淹上了一层清澈的薄雾,
柔细的发丝有慌乱过的毛躁,只是很随便的扎成一束,
纤长的指结轻掩住嘴,声音里还起伏着微微的颤抖。
黑杰克安抚的将温暖的掌心放在她肩上。
『别担心,尤莉,先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医生,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了。』
进到屋内,带着2个随侧警员的史冢蹲在满地的
零碎玻璃破片,和被砸乱破坏的诊疗器材,一片混乱的地面上,
举起单手向黑杰克示意。
『这是怎么回事?』
黑杰克口气严峻的问。
『那家伙的母亲虽然被抓了,但他父亲的势力更庞大啊,
一探听到是奇利柯医生在从中动的手脚,他就一直派□□来
跟踪他的下落,想尽办法要做掉他。
我一直告诉奇利柯我要派几名警察随身保护他的安全,
但他一直坚决婉拒,下午就骑车自己跑掉了,
说要带他妹妹来,她比较需要我们的保护。
结果他们捷足先登派人来他妹妹这里,
把所有的药品跟医疗器材都破坏了,
奇利柯医生及时赶到,
和那帮家伙缠斗了一阵子被他们用□□伤了,
后来那帮家伙才被我们赶来支持的警察制伏。
现在他的右肩血流不止,你先去看看他吧。』
黑杰克只是快速的应了一声,
随即跟着尤莉的指引到达走廊最里面原本是保存医疗用品的仓库。
一打开门,浓厚的血液气味中和弥漫在空气里,
奇利柯在光线昏暗空间里的削瘦身影背对门口坐在木制的单人椅上,
凌乱批泄在背上的银色长发,发尾沾抹着喷溅的血迹。
地上也扩散延展了一片从手臂弧线沿着滑落到指尖,持续滴落的鲜红。
稍微能在不明显光线里探到的,有些凹陷冷硬的侧脸,
还是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我就知道尤莉一定会找你,你特地为了我在大半夜赶来,
我真的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奇利柯似乎用气息就可以判定黑杰克的存在,
声音里有着虚软的微弱,但嘴边还是不改一贯无表情的轻笑。
『还能耍嘴皮子,看来不是太严重嘛,
她在电话里着急的好像你快死了一样。』
黑杰克说着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看到他从已经被刀锋划裂撕碎
的白衬衫染上大面积的鲜红,
黑杰克将沾黏在伤口上的碎布块顺着肩岬将整只袖子都剪开,
露出的伤口有将近30公分长,
而且深可见骨。
『很惨吧?』
因为急速失血及疼痛脸色比平常还惨白的奇利柯
发出自嘲的轻笑。
黑杰克接下来只是沉默的帮他止血,替伤口做清疮处理,
细心的去除已经被破坏而坏死的肌肉组织,再仔细的替伤口消毒。
在期间奇利柯完全没有因为撕扯的疼痛牵动一丝痛苦的表情,
只是就像在观看一场神圣安宁的受洗仪式一样
平和的看着黑杰克执行的每个动作,
偶尔专注的轻瞇起眼睛,
似乎非常享受这个可以被黑杰克全神关注的时刻。
『我要缝合了。』
黑杰克平淡的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麻醉需要用的针筒,
却被探出他意图的奇利柯出声制止。
『不需要,你就直接缝吧。
我以前在战场上曾经就因为缺乏麻醉剂,
为了以防伤口感染坏死,
只好在完全没有麻醉的状况下锯掉伤员的手。
我也曾经这样处理过自己被炸弹碎片波及的伤口,
早就没在怕了。』
说完他稍微挪移了一下身体,用左手往自己已经在扭打中有些破损的裤子口袋里,
摸出一罐似乎已经使用已久,表面被磨损成暗色灰铜的携带型酒瓶,
用手指灵巧的转开盖子,快速的灌上好几口,浓醇的威士忌酒香马上弥漫在周围。
奇利柯将身体重心整个往椅背枕靠,
从胸中释放出一股平静的喘息,
将眼睛轻柔的闭上。
黑杰克听完难得顺从他的要求安静的将针筒放回皮箱内,
在下第一针的时候奇利柯只是稍微的因为肌肉受到刺激
而暂时紧绷,之后就像他的身体能完全听从自体调整一样归于完全的放松。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奇利柯仍旧安适的闭着眼睛,
就像在赞颂一般安稳而平静的念着。
『看不出你还是有神论者。』
黑杰克已经稳定而快速的处理完伤口的肌肉层缝合,
正在下真皮层的第一针,眼神专注在伤口上随口的问。
『在战场的时候,一本圣经有时比药还好用,
在那里充斥着无法可救、全身残缺的伤员,
为了减轻他们精神上的磨难,他们会要求我们请牧师来祷念,
但牧师在一次炮击里丧生了之后,我就开始接手这个工作了。』
奇利柯说完从喉咙里发出让人不自在的沉吟低笑,
有些苦涩的摇摇头。
『跟你说这些干嘛呢,我今天话还真是特别多。』
此时黑杰克的缝合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在整个过程里他全身都凝聚着跟他平常一样的全神专注,
不管是谁他都能对状况执行最正确的补救和导正,展现毫无瑕疵的一丝不苟。
将最后的线尾收好剪断之后,黑杰克拿起手边尤莉准备的干净毛巾浸到微温的清水里,
替他轻柔的擦拭喷溅在手臂周围,已经渐渐被空气腐蚀的干硬的暗褐色血渍。
不可否认,奇利柯瞬间对他能如此不分任何身分、立场和情境,
都能卸下所有身段,对伤员一视同仁的细心照护,
突然摇撼了心里某个总是不能动摇的部分似的,
感觉胸口燥热的狠狠一紧。
果然,
还是只有你能轻易的随手就能将我的自身缓慢的瓦解崩坏。
『如果当你的病人可以让你那么温柔的对待,
那我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好起来。』
奇利柯掩饰着自己心里被牵引的颤动,一贯语气轻浮的说。
『又在胡说八道了。』
黑杰克什么也没查觉,依旧没好气的回答。
『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我会连累到尤莉的,
等你替我包扎好了我就要赶快离开这里。』
奇利柯的话语里参杂着无力的疲惫,
无奈的紧闭上眼睛摊陷在椅背上。
『你打算逃到哪里?一个人擅自行动很危险,
为什么不让警察保护你?』
黑杰克的话还没落到结束,奇利柯就耸起肩膀低笑了起来。
『要警察保护一个无照的、还是专门替人安乐死的密医?
媒体因为这个大案子整天像豺狼一样跟着他们,
等着他们掉到地上走漏的消息碎屑,然后拿来大肆渲染报导,
我下午之所以要婉拒他的帮忙,自己来找尤莉,
是因为我偷看到他的高层来向他施压,
要他尽快跟我和你这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密医划清界线。』
说完奇利柯从胸中释放了一大口叹息,
又重重的将身体靠回椅背上,
用食指跟大拇指揉压着因为太久没休息阖眼的酸痛眼皮,
听完陷入完全沉默的黑杰克,手仍然没有停止为奇利柯仔细的用绷带包扎,
安静的一圈缠过一圈,稍微凝起的眉心透漏了他正陷入沉思的讯息。
『那,你来我这里吧。』
一瞬间,奇利柯真的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太疲累出现的幻听。
一将视线放到他总是严肃坚毅的脸上,
那黝黑而透澈的眼神丝毫没有崭露任何迟疑,
一看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不怕我会连累到你跟小不点吗?
那帮人可能随时都会找上门来啊!』
奇利柯第一次觉得对黑杰克丢出的反应如此无法预期
而难以招架,一直知道他从骨子里蔓延开的就是
完全坚强的正直和柔和善意,
但展露对待的对象从来就不会是自己。
『毕竟,让你落到这样,我也要负一点责任。』
黑杰克的表情似乎是不习惯对眼前这个总是立场相左、
又针锋相对的男人释出善意似的有些难为情的别扭。
『你这个人真的是光靠责任感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个人真是善良的让人哭笑不得,
他的肩膀似乎稳重的可以承载起所有沉重的不幸。
『别啰嗦了,你到底来不来?』
已经用全副心力完全释出好意的黑杰克,
本来在面对奇利柯就显得很微薄的耐性很快就被磨光,
有些不耐的搔着头问。
『当然。』
奇利柯表明意愿的瞬间将整个身体都依附到黑杰克的胸前,
用气力也十分微弱的左手圈住他线条均匀的腰身,
属于黑杰克的总是带着轻微药水气息的独特香气附着在他洁净的白衬衫上,
接触他温热而偏高的体温煽动意识一阵沉溺的晕眩,
他似乎像放任自己完全向下坠落般的闭上眼睛。
『喂,你没事吧?』
黑杰克混着担心的语调渐渐的跟着昏眩扩散的一片模糊。
『暂时…就让我依靠你吧。』
音息像被拆散了一样碎落零散,
奇利柯的意识就像被顺手抹去一样完全坍陷,
瘫软在黑杰克的胸前。
『黑杰克医生,我哥哥他没事了吗?啊…!』
轻推开门的尤莉看见将奇利柯整个抱起的黑杰克,
眼睛瞬间不敢置信的扩大了好几倍。
『他没事,只是出血过多有点轻微贫血,加上太累了吧。
伤口都处理好了,没有伤到主要的神经,没甚么大碍。』
被干净的被单裹起,
将脸颊整个倚在黑杰克右肩的奇利柯脸色有着被疲惫侵蚀损耗所有的精神之后,
接近虚弱的惨白,但眉宇间却释放着放松的平和。
『暂时,先把令兄交给我吧。
放他一个人在外面四处乱躲不安全,
他不想连累到你,你就顺他的意思让警察随侧着保护妳吧。』
『但是,这样也会让黑杰克医生身陷危险吧?』
尤莉轻抚黑杰克的手臂,有些慌张的说。
『毕竟,是我让令兄代替我陷入这种险境,
算给我机会还他这个人情吧。』
黑杰克唇边露出温和的浅浅轻笑,
加重手腕的施力将怀里的奇利柯更加稳当的抱紧。
『那,哥哥就麻烦你了。』
尤莉说完在帮被安置平躺在黑杰克的黑色轿车后座的奇利柯带上车门之前,
对他有些冰凉的脸颊覆上一个轻啄的吻。
一回头,清透的不舍泪水就从她秀丽的眼瞳里破碎出来,
她用手指轻放在自己的鼻间,喉咙止不住断续的哽噎。
『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会随时打电话告诉妳他的状况。』
黑杰克用总是温热的掌心轻抚她颤抖不停的肩膀,
随即转身开门坐定驾驶座上。
发动引擎的瞬间,史冢将双臂靠在他依然敞开的车窗上。
『医生,若你遇到任何状况,就直接打到北区分局找我,
我会立刻派人协助你。』
深知他被施压的难处,
黑杰克只是没有任何响应的微微点头轻笑。
『祝你好运了!』
在黑杰克踩下油门往前直驶前,史冢用指结轻敲车门留下这句话,
在逐渐拉远的的后照镜里看见尤莉对自己深深的鞠躬。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黑杰克轻瞄了一眼被自己执意随身携带回去,
浑身沾染了无解的麻烦,睡得安稳平静的男人。
就是没办法放着他不管,在他说要依靠自己的时候。
黑杰克看着从围绕海岬小屋周围,
被海平面尽头延展开的清晨光线渲染一层澄澈淡蓝海面,
折射了许多细碎散布的光影。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那么,就好好的在我身边安睡吧,
我专属的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