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莲》兰陵嘉措

4、置办家产

　　何昭昭坐在船舱里，将后面的帘子扒拉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里面紧紧盯着。

　　良久之后，她手一松，帘子闭上。她猫着腰往前走几步，“师姐，看不到了，回来吧！”

　　何甜甜收起油纸伞，掀开帘子进来坐下，她随手将伞立在一角，收回手臂置于腹部。

　　“如何？”

　　何昭昭双手一拍，圆圆的脸上笑意盈盈，“成功了，师姐，我看到他将你的手帕放到衣服里了。”

　　“你是没看到船驶走后，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何甜甜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那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船舱上面是木质的框架，框架上面是用竹片编制而成，中间嵌夹箬叶。细风可以从中间的缝隙里吹进来，透气性极好，不会让人觉得闷热。

　　又可以挡着毒辣的阳光，一举两得。

　　小船悠悠荡荡的晃在水面之上，船尾留下一道水波向周边延伸。

　　何甜甜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些兴味，“接下来，我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凡间女子的身份。”

　　何昭昭语气兴奋，“对，我记得，白娘子的话本子里也有这一段。”

　　“白素贞前辈和小青前辈用精怪做仆从，施幻术得破宅换新居。”

　　“可是姐姐，后面那些精怪都被拆穿了，且他们灵力低下，身上难免带着身为动物时的习性，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用他们做下人，容易露馅儿。”

　　“所以，”何甜甜声音顿了顿，“不能用精怪。”

　　“我们用人。”

　　“宅子也不能用幻术，我们拿钱买。”

　　小船一角轻磕了下，船身剧烈的震动了一瞬，船夫戴着蓑帽，裤腿挽到小腿。

　　“两位姑娘，到岸了！”

　　何甜甜和何昭昭走出来，递给船夫一颗珠子。

　　船夫是个老实本分的憨实人，看到这么大一颗珠子，连忙推拒。

　　“这船来回一趟不过二十文，这珠子太过珍贵，老头子不能收。”

　　何昭昭手里的珠子洁白莹润，在阳光下度上一层亮光，一看就不是俗物。

　　船夫这艘小船也接待过偶尔兴致上来体验生活的富贵子弟，但即便是那些穿金戴银的豪奢子弟，出手也没有这般阔绰。

　　眼前的这两个女子气质不凡，容貌出众，出手更是大方。

　　若换了旁人，此刻早就点头哈腰的说些吉祥话，恭维上了。

　　只可惜何甜甜和何昭昭初入人间，身上着实没有银钱，只有一斗蚌珠以做充使。

　　何昭昭伸手往前递，不容拒绝的塞到他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

　　船夫嗓音粗哑，憨厚的笑道：“那往后两位姑娘坐我的船，我不收钱。”

　　“好。”

　　“刚刚老头子无意听到两位姑娘想要买些奴婢下人，置办宅子。”

　　何甜甜嘴角突然下撇，眼神凝住。

　　糟糕，忘了这是人间，方才说话没有布隔音阵，竟让这老儿听了去。

　　何昭昭眼神戒备，“是有这个准备。”

　　船夫看着何昭昭突然防备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解释：“两位姑娘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对这金陵城不太熟悉。老头子是本地人，只是想告诉姑娘，城南有人牙子和买卖地产的牙行，姑娘可去那里看看。”

　　意识到他并无恶意，何昭昭放下防备，道了声谢，“多谢船家。”

　　何甜甜和何昭昭上了岸，马不停蹄的往城南走。

　　城南繁华，街市里满满当当全是人。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从卖布料的到卖成衣鞋袜的，从胭脂水粉到卖首饰珠宝的，还有那些酒楼食肆。大街上满是食物的香味，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烟火气十足。

　　何昭昭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忍不住往前东瞅瞅，西看看。

　　何甜甜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烟火人间，眼底闪过了然的情绪，

　　这就是师父让我体味的人间吗？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何甜甜是妖，一只只知修炼，不晓人情的荷花妖。

　　这些年，她下山之时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景象，人世间的事，她也多少通晓了些。

　　只是她一直认为，自己是要成仙的，与这凡尘俗世无缘。她不太明白凡间的人是怎样的想法，她也不想明白。

　　所以，每每遇到这种景象，她都不感兴趣的扭过脸，快速离开。

　　师父让她下山，让她入人间。

　　初听有些荒谬，转念想想，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感。

　　她们这些妖想要成仙，撇开功力一定要高深这个条件不说，成仙之前，必有一劫。

　　每个妖都不例外。

　　就如同话本子上的那位白素贞前辈，也有凡间报恩这一劫。

　　只可惜，她偏偏爱上了那个男子，忘了观音菩萨的点化，水淹了雷峰塔，造了业障。

　　故事是很凄美动人，但在何甜甜看来，这就是成仙之心不坚的原因。

　　她想，自己绝不会这样。

　　既有这一劫，躲都躲不过，不如迎难而上，主动出击。

　　早日嫁给方莲生，了却这段孽缘，让他心甘情愿把碧海浮生珠给她。

　　她也能早日成仙。

　　何甜甜往前一步，迈入了红尘。

　　而在红尘中行走，总免不了需要钱财。

　　何甜甜停在一家当铺门口，瞧着头上那个大大的‘当’字，走了进去。

　　伙计见到她的面容，惊得呆住，在她喊了两声之后才回过神来，晕晕呼呼的将她迎进去。

　　绕过屏风，何甜甜拿出一枚珠子，放到柜台的窗洞中。

　　木栅栏后面的伙计拿起珠子，仔细的瞅了又瞅，给出了一百两的定价。

　　何甜甜不知市价行情，没有意义。

　　又掏出一把珠子放在那伙计面前，“全当了！”

　　伙计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珠子，圆圆滚滚，品相上佳，足足有二十三颗。

　　加上前面那颗，一共二十四颗珠子。

　　伙计说了声，“姑娘稍等。”去后面将掌柜请了出来。

　　掌柜个子不高，皮肤非常白，样貌十分富态，就像柜台上的珠子一样，圆润，饱满。

　　他的眼睛被周围的肉挤成两条缝，嘴角弯起的弧度很靠上。

　　他拿起珠子放在眼前，两条细缝使劲睁大。虽然何甜甜看不出来跟不使劲有什么区别，但看得出来，他努力了。

　　掌柜放下珠子满脸堆笑的请她坐下，又喊迎她进来的伙计添上一盏茶。

　　“珠子一共二十四颗，一颗一百两，一共是两千四百两。”

　　“姑娘的珠子品相不错，老夫在多出一百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何甜甜没有异议。

　　掌柜是个人精，一看便知这姑娘不通俗物，遂询问道：“姑娘当这珠子可是有急用？老夫在这城南也算是有些门路，或许可以帮到姑娘。”

　　何甜甜见他如此热情，开口说道：“我想置办一处宅院，在添置一些下人。”

　　“听说城南有牙行，不知掌柜可知道在哪里？”

　　掌柜穿一身褐色长袍，上面印着铜钱样式的图案，十分贴合他当铺掌柜的气质。

　　他伸出短胖的右手，食指指向长街尽头。

　　“出了当铺一直往前，顶到头往右第一家便是金陵城最大的牙行。”

　　“老夫姓钱，与那牙行的主人有几分交情，姑娘去了可以报老夫的名字。”

　　何甜甜道过谢，又问了钱掌柜一些问题。伙计端着托盘，上面盖着一层布，走过来放到桌上。

　　钱掌柜揭开布，左边放着一叠银票，右边是一袋子碎银。

　　“银票五百两面额的四张，一百两面额的三张，五十两面额的两张。”

　　“银子十两的五锭，五两的十锭。”

　　“以便姑娘在各种场合使用。”

　　何甜甜心中惊叹钱掌柜的贴心，这些问题她都没想到。她道过谢收好银票，手中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准备告辞。

　　这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妇人，她面带愁容的抱着一个包袱进了屏风后面。

　　伙计的声音从栅栏后面传来，“冯家婶子，这几件衣服是在是太破了，当不了几个铜板。”

　　那妇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孩子他爹的病拖不得了，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就剩这几件衣裳，你帮帮忙，帮帮忙......”

　　何甜甜脚步停住，钱掌柜绕到屏风后面拿起那几件衣服。

　　“这几件衣服实在值不了几个钱，我这里是当铺，不是善堂，不能因为我上次帮了你，你便次次都来......”

　　钱掌柜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那妇人颤抖着嘴唇，肩背往下塌了一些。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再没钱，孩子他爹就要......”

　　钱掌柜扭过头，终究有些不忍，他对着伙计说：“给她拿一百文。”

　　何甜甜心中不是滋味，人间竟过的如此艰难。她进了屏风后面，从袋子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那妇人手中。

　　“拿去给你丈夫治病。”

　　妇人一愣，接过银子，足足十两。

　　她“咚”的一声跪下，扑倒在何甜甜腿边，涕泗横流的感激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何甜甜想要扶她起来，那妇人只是感激的直磕头，怎么都不起来。

　　何甜甜见不得这般场面，转身匆匆离开了当铺。

　　到了外面，她一眼就看到手捧糖葫芦往嘴里塞的何昭昭。

　　她走过去，何昭昭腮帮子鼓鼓的，递给她一串通红的糖葫芦，原来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串。

　　何甜甜摇摇头，“你吃吧！”

　　她看着何昭昭红艳艳的唇，疑惑道：“那么好吃？”

　　何昭昭连忙点点头。她嘴里嚼着糖葫芦，冰糖外衣脆脆的，在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师姐，你找到牙行了吗？”

　　何甜甜点点头，“跟我来。”

　　两人穿过长长的街道，听着一路的叫卖声，满街的行人步履悠闲，孩童在脚下“咯咯”笑着。

　　何甜甜有些不适应，又觉得这样似乎

　　——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