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落》之殇

7、动情·决裂

　　从悬崖跳下，大概是我这一生做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我泡在水里昏昏沉沉地想。
　　我是不会游泳的，所以下意识地环紧男人的腰。男人的心跳声在水流动的声音中显得十分的微弱，可我竟是听的分外清楚的。
　　他拖着我在水里游动。
　　入水的那一刻虽有他挡住了一大部分的冲击，但我依旧觉得十分难受。
　　纵使我学了不少毒理与医理，但在武学上我本就失去了先机，所以根本没有练过。除了花样繁多的下毒手法，我几乎是个武学白痴。
　　这么高摔下来，没死还真是奇迹啊。
　　“……嗯……”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我终于被言潇推上了岸。言潇紧跟着爬上来，满身湿透了，却依旧十分的好看。
　　“阿音，这样子你还是如此淡定，真叫我……心痒难耐啊！”他低笑道，与我一样，趴在地上喘气，“现如今，咱们是患难与共了吧！”
　　“咳咳咳……公子是如此想的么？”我坐在地上咳着，并不看这个男人。
　　他与我的斗智是怎么回事，在跳崖前，我只是猜测，跳崖的瞬间，却忽然无比的肯定自己的猜测。
　　“阿音，在玄武他们找到我之前，我们要在这里，或者，等阿音有力气了，可以自己先走。”他过来扶我，让我借力靠在他身上。
　　我们跌跌撞撞地走了不远，就看到一间竹屋。竹屋外打理得十分干净，可知屋里应该也是很整洁的。
　　这里会有人家？
　　“这是我这几天住的地方。阿音不知道么？我每半年都会来这里住上半个月。”男人云淡风轻地说，，“我们进去吧！这潭是寒潭，你现在不觉得冷。等下可就不一定了。”
　　他扶着我走进去，让我在床边坐下，然后从竹柜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是白色的床单和薄被，看样子似乎很珍贵。
　　“把衣服脱了，不要受寒，不然，在这里可没人救得了你。”他将被子递给我，轻笑着。匣子里似乎还有几件衣服，他也不拿给我，只是自顾自地换了一件。
　　我的东西都在马车上，跳崖时自然不会带下来，这里更加不会有我的衣服。我难道真的只能……
　　“怎么？阿音不敢了？”言潇轻笑一声，将匣子里最后一件衣服丢给我。
　　那衣服是软丝做的，遇水不湿遇火不着。他大概只备了一件衣服在这里，因而丢给我的，只是件外衣……穿着它，其实跟没穿差不了多少。但让我在一个男人面前裸身，我仍旧是做不到的。
　　将衣服披好，我拉了拉，确定至少重要部分遮住了，便起身将衣服挂在墙上。言潇顺手将他的衣服递过来，然后靠着墙坐在床上，一副不堪疲惫的样子。
　　“过来。”似乎是耗尽了力气，男人简洁明了地说。
　　我走过去，依偎着他坐下。在他言明之前，我只能装着不知道他的主意，我要活下去，然后离开他。
　　他的身上很温暖，而我，从潭里出来后不久便一阵阵发冷。
　　言潇用手环住我，不再说话。我靠着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言潇还在睡。我在他怀里躺着，就像还在小院里一样。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那种长的极为美丽的男人。一个能够用美丽这个词形容的男人，对美色是不怎看重的。对于似乎是与别人不同的来历不明的我，他好奇与欣赏之下，可以原谅我那次的戏耍，甚至第一次想要将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他会喜欢上我。
　　不会喜欢上我，却要逼着我喜欢上他。这个男人，或许是习惯了被人喜欢，所以才要这样的，与我“斗智”。
　　这个男人，真不是我能爱的起的。

　　慢慢闭上眼睛，我开始想着如何逃离这个人的身边。与之前不同的是，我最初想要逃离，不过是因为不希望被这个男人当做玩物一般的耍弄。而现在，我想要逃离，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心是冷的。
　　他不会爱任何人，那么我继续在他身边只会伤了自己。

　　“阿音在想什么？”男人轻声问。
　　“不在想什么？”我下意识地回答，而后后知后觉地抬眼，看见言潇微笑着看着我，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按在我的脖子上。
　　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他笑的悠然，我却心底一阵发凉。
　　那一指一按下去，我非死不可。
　　不是不害怕，可我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伤心。
　　我初次喜欢一个人，竟是如此收场么？

　　“阿音怎么不分辨？你不是很能为自己找到最适合的生存办法么？”他淡淡地说，语气中只有平淡。可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公子想要杀我，我说什么都没用不是么？”我不再看他的眼睛，那里的神色令人心寒。
　　喜欢一个人可以那么突如其来，那么令人手足无措。我以为我可以守住自己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经将它遗失。这个人，很难让人不去喜欢，我猜到自己会喜欢上他，却不料，我早已经超出了喜欢。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居然毫无知觉。
　　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没有爱上谁，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爱上他么？
　　他轻笑数声，终于说：“阿音，你是爱上我了么？”

　　“没有，我没有！”用力推开搂着我的人，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我跌坐在地上，愤怒慢慢涌上心头。
　　他凭什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阿音，你是爱上我了么？”
　　凭什么在他不懂爱人的时候，却有着让人忍不住沉溺的魅力？
　　我慢慢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慢慢流失。
　　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轻轻地说：
　　“我木无音，永远不会爱上你。”
　　笑容慢慢在脸上绽放，我第一次笑的那么的灿烂。尽管，只想好好哭一场。
　　言潇目光一沉，反而笑的更加魅惑了。
　　“你不用说的那么早的。”他过来扶我，伸出的手被我一把挥开。
　　我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可怕，只想要远离他。
　　我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遇见了这些人，有些只是泛泛之交，有些甚至只是见过一眼。我没有亲人与朋友，甚至，除了眼前这个人，我根本不算认识了几个人。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有我的底线。为了生存，那些世人所注重的贞洁，名声，我皆不看重，可有一点是必须的。我必须要快乐，要有幸福感，不然，我生不如死。
　　即使是最初来这里，逃离他，躲避他，直到再次被他发现，这一路我都是快乐的。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活着的。
　　活着，便可以思念那些也许已经忘了我的人，思念那些美好的时光。

　　“言潇，或许我会继续喜欢你，但是，我永远不会因你而改变。”我看着地上占了尘土的白色外衣，笑容慢慢扩大。我甚至想大声的笑。
　　抬眸，然后的意地看着他，慢慢地说，“无论生与死，我都只会是为了自己。言潇，你永远都是输的。因为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样的人，即使依旧喜欢你，我也会想尽办法逃开的。离开了，我就会慢慢的忘记你。”

　　如何逃离并不是我要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我在这崖底，仍需要学会生存。与言潇决裂的下场，就是我必须自己一个人在这崖底生存。
　　那个男人虽依旧是那样，看戏一般地，等着我屈服，却又像是知道我不会轻易屈服，所以冷眼看着我狼狈且可怜地强撑着一样。看着我不得不仅靠这林中的野果充饥，看着我因为寒冷只能在白天睡觉，看着我死撑着在寒潭里洗澡。
　　他等着我屈服，而我却一天比一天快乐。
　　苦且涩的果子，味道像极了我们徒步旅行迷路后在野外找的酸果，我们那时候即使是只有那样的东西吃，也是很开心的，一点也不会担心自己迷失在荒山野岭里有什么不好。夜深了就搭了帐篷然后躲在里面互相取暖，天明了再起来继续上路。
　　我在这边挣扎着活下去，越是痛苦就越觉得自己还是活生生的存在着，就还会抱着希望。即使，那个人只是给了我一个等待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要等什么，但是，不等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在夜里，坐在水边，看着水中的倒影。水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微眯，露出狐狸一般的神色。我看了许久，才收敛了神色，依旧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眉宇间，已不是记忆中熟悉的自己。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绝望了么？
　　将脸慢慢沉入水中，我只想让自己在痛苦中，还能依稀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
　　直到感觉要死在窒息之中，我才抬起头。水打湿了我的发，我把它散下来，以指细细地梳着。夜已深，我渐渐感觉冷了，却不想回去那个人的身边。
　　从前不曾动心，所以任他搂搂抱抱都无所谓。如今一靠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喜欢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永远是痛苦的。只有痛到刻骨铭心，才会时刻提醒自己，要远离那种痛。
　　“锦瑟年华与谁度，莫问情归处……只影向斜阳……只影向斜阳……咳咳咳……”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诗，却不想……
　　“阿音是在想着谁呢？锦瑟年华与谁度？阿音是想与谁度过这年华？”
　　我回头，看见白衣的言潇站着身后。
　　冷笑一声，我慢慢地说：“反正不会是与你……”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