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89、第八十八章

　　底下的人也忍不住附和道：“夏谷主，到时候人多手杂的，谁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再说了，觉风那儿连有些侍女都是小有功夫，你说的那都没错，可万一碰到那些小弟子和姑娘们出手了，咱这儿再君子也还是要先达成目的重要啊！”
　　就连景天也忍不住小声道：“谷主，这事后不屠杀倒还是说得过去的，进攻的时候要大家都做到实在是有些困难，毕竟您看，这儿一半门派的功夫都是以攻为守，一招毙命的，若硬要大家都……”
　　“景天，这事你就别管了。”夏疏苍小声道。
　　景天摇摇头，退到了一边。
　　“在下知道，这样做对诸位来说很困难……”
　　夏疏苍话刚说到一半，底下便是一片哄闹声：“这……这咱也不是没想过，可谁能真的做到万无一失呢？”
　　夏疏苍也不惊讶，只是笑笑：“诸位难道真的就是这样不杀人就无法将对方打败了么？”
　　“那不然还能怎样？也没人说不杀人就无法动手，只是我们这本就是进攻唐门，他觉风岂能恭恭敬敬地还手？”
　　“诸位，诸位静一静，不知夏谷主这句话有何深意？”武赋奎嗓门洪亮，一句话又让所有人冷静了下来。
　　“你不是吧？”
　　夏疏苍还没说话，复笙已经睁大了眼睛扯住他衣领质问道。
　　“什么是不是？”夏疏苍皱皱眉头。
　　复笙一声酒臭正冲他熏过来，打一个嗝道：“你这也太缺德一点了吧，说好听点你不伤人，说难听的，你这不还真是同觉风一样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了么？”
　　夏疏苍深深地看了复笙一眼：“你真的喝多了……我是这种人么？”
　　复笙认真地点点头：“你老婆是。”
　　夏疏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提到面前道：“你老婆还亲手杀了自己师父呢。”
　　复笙愣住了。
　　夏疏苍转头看向众人，正有许多人眯着眼等他回答。
　　“不瞒各位的，之前的计划中，在下一直有一步棋想走，只是未能明说。江湖行事孰正孰邪到头来的确如复庄主所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万事若能少伤得人，也怕是能给自己积点德吧。”
　　武赋奎大嗓门轰轰响：“夏谷主不会是要我们下毒吧？”
　　“不不不……在下绝无此意。”夏疏苍忙解释道。
　　“在下绝不会要诸位用此手段，请各位放心。在下的计划先前一直未说实在是因为于心不忍……在下是想，若能拖住觉风，此行必能较少伤亡。只是这拖住觉风的方法……”夏疏苍咬了咬嘴唇，“在下是因为信任诸位才提出来的。觉风一直想要内人将孩子提前生下，所以早就安排了稳婆，在下是托了人将那几个稳婆买通一直拖延时间。直至现在，若要分散觉风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几个稳婆上山给……给她接生……”
　　忽然间，大殿中的人都静了下来。
　　他们抬头看着夏疏苍，神情各不相同。
　　夏疏苍的右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下相信诸位定能在大事已成之前就将唐门攻下。此行在下私心本就是为救内人而去……只是自知诸位已是付出良多，所以，请诸位一定要答应在下，尽一切可能攻上唐门、救出藜芦。”
　　“夏谷主大义之举着实令人动容。我等必尽心竭力，毫不怠懈！”
　　“夏谷主请放心！”
　　“愿与四明凤凰共存亡！”
　　大殿内灯火通明、士气高涨，夏疏苍点点头，却是脸色苍白。
　　站在他身后的景天更是一言不发，神色凝重。
　　他人只知他夏疏苍身先士卒、牺牲巨大，却是谁也无法体会此刻他心里的痛苦与挣扎。
　　初想到这个法子的时候计划还没在脑子里成形就立刻被他否决了，可越想越觉得若不如此行动，只怕牺牲了大半人马都无法将唐门彻底击溃，更别提能将藜芦救出了。
　　他夏疏苍只要一带人靠近唐门，觉风第一个下手用来威胁他的就一定是藜芦和她腹中的孩子。但他也绝不会要藜芦的命，一旦藜芦死了，他也明白，夏疏苍必会与他争得鱼死网破。这样一来，岂不便宜了他人得渔翁之利？这等愚蠢之事觉风是一定不会做的。
　　若能将他分散了注意力，进攻也将容易很多。且藜芦一旦与稳婆待在屋内，觉风也定会将大半的侍女都集中到一起，省去了多将杀戮的麻烦。
　　只是这着实苦了藜芦……
　　若是慧心能买通个聪明的稳婆骗过觉风的眼睛一直撑到他们攻入唐门内，那必能将觉风彻底打乱阵脚。
　　只怕这样就算将藜芦救出，她也会恨自己吧……
　　三个护法站在一边的角落里，面色铁青，一句话都不说。
　　芫花向来都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了什么，这一次，她干脆连看都不看夏疏苍了。
　　“雪枫，这儿交给你了。我先回房休息了。”夏疏苍匆匆对雪枫道。说罢转身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大殿。

　　凤凰谷中的丫鬟们大多都在大殿中伺候着。
　　夜色沉沉地将谷中的一切浸透，在曲折回转的小道上洒下悠悠的深色。
　　夏花开尽，一地憔悴落叶；秋蝉孤鸣，满山凄凄哀情。
　　夏疏苍一身黑色的衣着站在雾气缭绕的曼陀罗花丛中，仿佛一晃眼就要消失在夜色中一样。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外面。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他缓缓地道。
　　芫花红着眼眶，五官都快拧到了一起：“您怎么能……您怎么能忍心让宫主……”
　　“稳婆会拖延时间的。”他淡淡地道。
　　“可是拖延得越久她就越痛苦您难道不知道吗？女人生一个孩子有多痛您知道吗？！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您知不知道啊！”芫花的声音已经近乎歇斯底里了。
　　“我……”夏疏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您想把她毁掉么？”芫花的声音在发抖，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缓缓地蹲了下来。
　　夏疏苍还是不说话。
　　满心的自责让他宁愿此刻有千万人都在指责他。
　　“半夏一个人怎么能保护得了她……您明明都知道她才十几岁……她才……”芫花说不下去了。只是蹲在曼陀罗的花海中抱着自己的胳膊，“您都说会保护她，可您哪次做到了？”
　　“芫花！闭嘴。”鬼臼在远处喝道。
　　“没关系，你让她说吧，反正说的也没错。”夏疏苍道。
　　“谷主，属下斗胆提个要求可以么？”鬼臼将芫花拖起来道。
　　“说吧。”
　　“能否让我们这几个护法先去找宫主？毕竟早找到一刻宫主就能安全一刻。”
　　“我谷中好手本就不多……还是你和石南去吧，先潜入内院，内院西侧是他的内弟子们住的地方，要小心避开。他软禁芦儿的地方应该很大才对。你们就去找丫鬟进进出出最多的地方。找到了也不要轻易动手，除非确认已将觉风引开，否则绝不可轻举妄动。”夏疏苍闭着眼睛深呼吸道。
　　“属下遵命。”
　　“谷主……为什么……”
　　芫花刚要说话却被夏疏苍截断了话头。
　　“若是单凭你们二人就能将芦儿救出，顺便将那附近的丫鬟们都放了，就让她们就在那里乱跑，制造点骚乱也好。”
　　“是”
　　“谷主，为什么不能让芫花也去？”
　　夏疏苍冷冷地道：“你控制不住自己。”
　　芫花一愣，挣脱了鬼臼的手扑上前去：“谷主，我保证我这次绝对不会冲动了，一定不会的！谷主……我真的不放心宫主啊！求你了……”
　　“只要鬼臼和石南两人去就好，你和雪枫搭手更顺。”夏疏苍还是不为所动。
　　鬼臼皱皱眉，终于看不过去了：“谷主……要不我和芫花换……”
　　“不可能。”夏疏苍断然回答。
　　“谷主……”
　　“鬼臼、石南，你们先退下吧。”夏疏苍回过身来道，“芫花，你跟我来。”

　　从凤凰谷到唐门所需时日不多，凤凰谷的弟子向来行事诡异隐蔽，少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的，就算大批出动也不易引起他人注意。
　　要到唐门途径杭州，恰好与复笙汇合。
　　先前就说好的，凤凰谷与天山山庄的武功以轻功为长，且弟子总数并不多，所以不采取正面进攻。而是由夏疏苍和复笙各带一队人马先从两侧潜入。
　　夏疏苍比他人更熟悉唐门内的地形。他与复笙细细将所知的地形讲述了一遍，尤其是西侧大批弟子集中处与东侧复笙的寝宫。
　　初定由复笙先攻入主卧，趁部分弟子被分散时再由夏疏苍趁机进去西侧捣乱，而复笙向复靖轩借来的五十精兵则从正面带领剩余大量人手攻入唐门，并顺势将藜芦救出。
　　看去着实是个好主意。
　　在凤凰谷内商议计划时在场的诸位也无人提出异议。
　　此刻夏疏苍只担心此行冒然，也不知是否会得罪另外没有来得及到凤凰谷的人。
　　复笙却道此事现在还不必担心，之后就交由他处理即可。夏疏苍这才定下心来着手安排潜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