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40、第三十九章

　　等到季天芾吃完饭喝完茶抹抹嘴巴出现在楼下的时候，夏疏苍已经听到藜芦肚子叫的声音了。
　　“疏苍，我饿了。走人了，不要理这么怪的人。”藜芦捂着肚子伸手扯了扯夏疏苍的衣袖道。
　　“再等等。”夏疏苍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附到藜芦耳边小声道。
　　过不多久，画坊中的楼梯“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
　　季天芾吃饱喝足抹抹嘴巴大摇大摆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男孩，一身灰布衣，手脚细长，双眼炯炯有神。
　　“回去休息半个时辰。”季天芾道。
　　“啊？”男孩问道。
　　“让你回去休息半个时辰先。等会儿会让米芽叫你起床的。”季天芾直直后院道。
　　男孩揉揉眼睛道：“可是师父，我不困啊！”
　　“行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天天半夜在那儿摹古本呢？再不休息一下，眼睛要累坏了。子昂，生意等会做不打紧，吃饭家伙折腾坏了，我可没钱再养一个弟子。”季天芾道。
　　“哦。”子昂应了一声，腼腆地笑笑转身向后院跑去。
　　“诶？你们还在呢？不去吃饭？”季天芾向门外望了一眼，却见夏疏苍与藜芦仍站在门外，着实大吃了一惊。
　　“这不，正等着季先生呢。”夏疏苍答道。
　　“哦……”季天芾闻言不由得重新将夏疏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态度倒是好了几分，“等这么久，不饿么？”
　　“只为候先生。”夏疏苍笑笑，温言道。
　　“喂，你什么意思？我对男人没兴趣啊。”季天芾答道。
　　夏疏苍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知道先生是出名的第一风流画师，在下就算是，又岂敢痴心妄想。”
　　季天芾沉默了。好家伙，来了个比自己更坚忍不拔的家伙。
　　“你们来做什么的？我徒弟这会儿不做生意，休息去了，要画像的话，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季天芾指指方才子昂走进后院的那个方向。
　　“先生，我们不画像。”夏疏苍答道。
　　“不画像？那来买画的？买画你进来看啊。”
　　“谁说我们一定要买你东西了？”藜芦忍不住道。
　　“诶，那你们一样东西都不买，来我这儿还专门等我下来，找茬来的呢？”季天芾双手往腰上一叉，横横地道。
　　“诶……你怎么说话的呢！你给本姑娘好好说话！小心我……”藜芦往前一步，一手往头上一扬，一根银色的发簪已然到了她的手里。
　　“芦儿，别胡闹！”夏疏苍连忙将藜芦拉回，抢下她手中的银簪。
　　“先生别介意，内人天生性格直爽，若有什么冒犯先生的地方，还请先生见谅。”夏疏苍道。
　　藜芦瘪瘪嘴，瞥他一眼，不说话。
　　季天芾看了一眼藜芦，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又跟着向夏疏苍的腰间扫去，立刻又退开两步：“你们到底干什么来的？”
　　“有一事相求。”夏疏苍将藜芦揽在怀里，将她的双手箍在怀中，轻拍着道。
　　“何事？”季天芾已然明白夏疏苍是来做什么的了，看他的眼神变得警觉了起来，却依旧装傻充愣。
　　“先生，能否让我二人进去？”
　　“哦，随你们便。”季天芾又偷瞄了一眼夏疏苍腰间的剑，小心翼翼走回了画坊里。
　　夏疏苍怀中抱着藜芦，随着季天芾在无名斋中缓缓地闲逛。
　　无名斋，取无名为名，化世间万物为无物，寓意画境中笔不到意到，墨所不及处自有画意之意。不愧值得让郝连戟如此费心栽培。
　　季天芾的画坊没有什么装饰，仅有几幅传神的肖像悬挂在厅堂之上，落款处大都是他弟子子昂的署名。仅有一幅妇人的肖像，惟妙惟肖，将那瓜子小脸，凝脂嫩肤、桃心形刘海、杏圆的眼、樱粉的娇唇一一绘于纸上，仿佛那妇人就讲要从画中的凳子中站起身来一声娇嗔倒在看画人的怀里。夏疏苍抬头看一眼落款，季淡之。恩，肯定就是画他那蛮妻桃菊的，否则以他的个性，虽爱沾花惹草，但却绝不敢在夫人面前垂涎于他人的美色。敢将一个女子画得如此娇美露骨还挂在厅堂正中间的，那必是给自己夫人看的无疑。
　　“哇，他把他夫人挂在店里头镇妖诶！”藜芦仰头看了半晌，终于叹道。
　　夏疏苍看到季天芾的背影在抽搐。
　　“你们是什么人？”季天芾坐了下来，冷冰冰地问道。
　　“在下凤凰谷夏疏苍，这是我内人，四明宫宫主藜芦。”夏疏苍答道。
　　“没听过……啊……！夏疏苍……你……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我又没召你惹你……你……你离我原点！”季天芾一下子从座位上窜了起来，“我警告你们哦，离我远点，我也会武哦！哈！”
　　一个标准的蹲坑式马步。
　　夏疏苍和藜芦瞬间石化，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季天芾。
　　画坊中，三人尴尬地僵持着。
　　“你们不能杀我……这可是长安……还有很多人看着呢……”季天芾下巴往画坊外的大街上指指。
　　夏疏苍回头，空无一人。
　　原本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已在听到夏疏苍的名头之后吓得做了鸟兽散。
　　再回头，看到的是季天芾一脸哭丧的表情。
　　“我又没说杀你……”夏疏苍终于发现，在这个世上，虽同为活人，但有时要对有些人沟通还是很有困难的。
　　“哦……那你们来我这儿干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画师而已……虽然我钱是赚得比一般人多……虽然我前两天还偷偷摸了红袖的胸……虽然我徒弟也很会赚钱……虽然张妈的排骨是烧得很好吃……”
　　季天芾站在厅堂中不断地碎碎念，夏疏苍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糊涂，只是在想方设法回避问题。
　　抬头向二楼看去。
　　忽然间，一阵醇厚的内力逼近了夏疏苍身边，但仅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季先生，柳姑娘在哪里？”夏疏苍打断了季天芾的话问道。
　　“什么柳姑娘？！”季天芾的话被打断了，不爽地问道。
　　“季先生，你是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的。”夏疏苍不再客套道，“在下此行是为峨嵋来寻柳姑娘的。请务必让在下见柳姑娘一面。”
　　“不可能。她不在我这儿了。”季天芾道。
　　“那先生这话意思是柳姑娘曾经在这儿呆过了？”
　　季天芾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惊，这才恍然大悟过来被夏疏苍绕进了圈子中。
　　“别问我找她。谁家里偷藏这样一个美人能随便让人知道呢！”季天芾不耐烦地道。
　　“在下以为先生不会是只为了美色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柳姑娘的。柳姑娘对先生的而言意义必定不同凡响。”夏疏苍道，“在下知道先生也是为了保护柳姑娘……和她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季天芾忽然浑身一震。
　　“但是先生，恐怕以你的力量，就算有大将军的帮助，你也未必一定能够保护柳姑娘母女，甚至还有可能将你自己以及你的家牵连进去。”
　　“别跟我说这些！我都说了珞水不在我这儿！”话刚出口，季天芾自己也愣了。
　　他说，珞水。
　　夏疏苍只在旻暇和慧明口中听到过她们唤她这个闺名，但季天芾却将她的名脱口而出。
　　站在眼前的这个青衫男子终于懊悔地缓缓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不要再问我了……”他低声道。
　　方才夏疏苍感到的内力，忽然间又回到了身边。
　　“夏谷主，请不要再为难先生了。我与你说话便是。”
　　抬头，慧心倚在二楼的栅栏边，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侧脸看着楼下，幽幽地道。
　　她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是那般的宠溺，宠到让人看了心疼，就像男子看到她瘦到尖尖的下巴时心里会泛起的疼。
　　缓缓走上楼。
　　慧心瞥了一眼挽着夏疏苍胳膊的藜芦，随即一笑：“藜宫主，恭喜了。”
　　藜芦愣了愣，连立马红了，羞羞的笑笑，放开了夏疏苍。
　　“夏谷主，你是来劝我回去的么？”慧心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师姐拜托你的吧？”
　　“是的。慧明姑娘很担心你。”
　　“师姐总是喜欢瞎担心，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有什么关系。还麻烦夏谷主大老远地跑过来。”慧心道。
　　“在下知道没什么立场劝慧心姑娘你回去，但还请听在下一句，姑娘离开峨嵋不是你一人的事，之于峨嵋，之于旻暇师太，之于复庄主，甚至……之于季先生而言都会有极大的影响。姑娘想让半个天下因你一人而动乱么？”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何来的这么大能耐呢……”慧心看着怀中的孩子道。
　　“慧心姑娘，你清楚自己不是普通女子的。”藜芦虽说得冷静，却也随着她的眼神向她怀中的孩子看去。婴孩娇嫩的脸颊让她不由得心里痒痒地动了起来。
　　“我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藜宫主你有过孩子么？”慧心痛苦地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藜芦问道。
　　藜芦的脸又是一阵通红：“我还没呢……”
　　“等你有了孩子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半个天下又能算得了什么。回峨嵋，那我的雪儿怎么办？”慧心道。
　　“旻暇师太应该不会将一个孩子处决的。”夏疏苍宽慰道。
　　“可我不想失去她。夏谷主，请代我转告师父和师姐，珞水无能，一心只求能与雪儿相伴看着她长大，江湖天下，原谅我担负不起……”

作者有话说

　　生活有的时候真是无奈，有些东西等它等死了都不出现，放弃的时候反倒坦然地来了，来了也就算了，偏偏来了不肯走……这是人在过日子还是日子在玩人？
92，俺相信你看得懂俺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