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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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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枫一走,清心阁又恢复了宁静,死气沉沉的静。
从这张桌往阁中藏书的房里走去,一共十步。
夏疏苍双手背在身后,闭上双眼,迈出一步、两步、三步,离门七步远。门内有一个禅坐,离门十三步。
这二十步,夏疏苍从开始习武起便始终想要将之凌空驾驭。
常言道,能而近身。
武学上不说一定,也有八分,越是短的兵器对使用者的功力要求就越高,因为需要用者有近身格斗的灵敏和力量并存。
夏疏苍善用剑,长短皆宜,远近都可。但由于潜心暗杀之术,必然希望能花更少的力,得更多的成效。凌空驾驭,正是他念念不忘的一种技艺。
以气轩剑。十岁时,夏疏苍以练成三步之内凌空驾驭剑,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内力的加强,凌空的能力愈来愈强。
十三岁那年,他大着胆子决定昭告天下,凤凰谷为人谋差,取人不能取的头,断人不能断的命。那一年,他的三步凌空已然练成了十三步。
往后,一年一增,但愈发困难。
夏疏苍依旧闭着双眼,摸索着腰间的短剑,抽出握在手中。剑平平地被举起,指向前方。忽而,那短剑像是生了翅膀一般脱手而出,正向着那道门缝而去。剑锋分毫不差地从门缝穿过,护手将门“嗵”地撞开。剑直指地向那禅坐刺去,直到那坐垫上方停下,而后犹如断了线一般从空中坠落,落在了坐垫上。
“还是二十步。”夏疏苍嘟囔了一句,摇摇头往里面走去。
走到禅坐边上的书格前,顺手抽出一本,密密麻麻往年来与凤凰谷交易过的名单。
每一条都有三列内容,主顾、猎物、猎人,六年来从未落下过一人。
夏疏苍在这六年里不断地寻找与当年父母被害有关的信息。那暗杀之人既然杀了他和藜芦的至亲必然会有原因,如果是想灭凤凰、四明两派,又为何在凤凰谷又风生水起之后没有来下过手?而这惨案的始作俑者不仅没有在凤凰谷生事,就连四明宫这半年来也是相安无事,这到底是怎么回?
收集有关于暗杀的信息,夏疏苍借着生意的名义,正是想把江湖上的暗杀势力向自己拉拢。有关于凤凰谷的信息他有留底,江湖上另外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案件,他更是一一记录了下来,暗中安排了不少高手将事件查明。
此般用心,藜芦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夏疏苍以为自己打定主意不让她碰报仇二字便能将她护于自己身侧,但藜芦毕竟是个性格刚烈的江湖儿女,灭门之仇,怎会轻易说放下。
伸手往坐垫边上的锦盒一摸,七封书信,是藜芦每月派人送来的。
未查出疑犯的蛛丝马迹,她说什么也不肯回谷中见夏疏苍,死活赖在四明宫中。着实苦了半夏他们,每月收到凤凰谷带宫主回去的命令,无一人成功劝说,只能翻山越岭代为送信。
这七封信,夏疏苍看了无数遍。
眼熟的字,眼熟的话语,十六年来朝夕相伴,恍若生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一眼瞥见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之上,有几人倒是极为眼熟,都是老主顾了。
向霸天算是一个,柳凌濯又是一个。唐门的左右二使。
这可就有趣了,这么多些年来凤凰谷一直都与唐门交好,夏疏苍自己与唐门门主觉风更是忘年之交。不过七年生意做下来,倒真未注意过凤凰谷与唐门有这么多的主顾来往,照理说唐门想要杀人,何必要通过凤凰谷动手?
觉风的武功修为在中原怎样都是数一数二的,不敢说能与江湖第一大邪教天山山庄相抗衡,也该不输峨嵋武当,他要杀什么人,怎么还会出钱请夏疏苍替他来?
夏疏苍向来记不清死在自己手下的人。
他杀人杀得太多太早了,他出一剑比寻常人伸手拍蚊子还要麻利。
顺着向霸天和柳凌濯的名字一一看去,死的人不是地痞流氓就是贪官污吏,年份越早,死者的备注就越少,也就是说那人名声也越小。
唐门一直自称名门正派,与武当峨嵋关系甚好,自当锄奸恶行善道。不过堂堂大派,怎么花钱找别人做好事?
皱皱眉,夏疏苍拿起禅坐边上的一支笔,沾了沾印台中朱砂,将名册中向霸天与柳凌濯两人的名字一一圈出。
“觉风这老头真有钱,流到我账上的都能有半个国库多了……”粗粗一算从唐门得到的报酬让夏疏苍着实一惊,竟然年年有千万两交易在经手,而且大半都是夏疏苍亲自动手的。觉风开给夏疏苍的价位已是谷中普通杀手的百倍,光是一个阳城县令人头就值了一百两。朝廷里堂堂四品大员一年俸银也不过是二百两,阳城县令再是贪赃枉法,也不该会值这么多钱让觉风请他去杀。
再看了看,大部分贪官污吏、地痞流氓的名单都是柳凌濯开出的,向霸天名单下基本上都是江湖败类。
原来唐门这左右二使还真是分工明确。连开名单除人都理得这么清楚。难不成他们手下就没人了?
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倒是越想越糊涂。酒喝多了脑子也会变笨,夏疏苍到这会儿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尤其是一丝阳光照进清心阁里,眼前满是在那缕光中上下飞舞的灰尘,蠢蠢欲动、急躁不安,让独处的夏疏苍觉得无比愉悦。
他从小就喜欢喝酒,不过藜芦还在的时候总是管着他不让他喝多。藜芦跟着严景天学了医,起初就劝他说喝多了不好,后来发现夏疏苍别的什么都听自己的,就这点改不了,于是开始往酒里下药。
藜芦的毒是极具创新,有让人一喝就吐的。夏疏苍喝了之后开始不停地吐,把午饭吐了,早饭也吐了,隔夜饭也出来了,最后只剩下胃酸。
藜芦叉着腰,两个冲天炮一个高一个低的在脑袋上晃:“你以后还喝不喝了?”
“不喝了……不喝了……”夏疏苍已经虚脱了,趴在石桌上只剩喘气的份儿,只能求饶。
“哼,要是再喝,我让你吐到胃袋翻出来!”藜芦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架势。
“知道知道……”夏疏苍苦笑着。
藜芦对于夏疏苍找酒的本事从小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于是把谷中所藏的酒里都下了药。一个月之后,凤凰谷中其他教众都不敢再碰任何酒了,唯独夏疏苍仗着自己是谷主从唐门骗回来几车酒,依旧死性不改。
现下藜芦离开了凤凰谷半年有余。半年里没了她的约束,夏疏苍就像是老鼠翻进了白米缸,狗熊掉进了蜂蜜罐,天天酒水不断,喝得一身酒气。
谷中的教众都没人敢说他,唯一一个会管的,夏疏苍从来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藜芦来了七封信,一封比一封气人。每封信中倒是不忘提到少喝酒,不过夏疏苍就是皮痒,没点教训都不会放眼里。
清心阁在远离谷底的半山腰上,四周翠竹环绕、清风随唱,环境好不惬意。夏疏苍总喜欢往这里面跑,当家之后定了规矩,若无重要事项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去打扰。
夏疏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双手一摊,随意身后的垫子上倒去,伸了个懒腰。
正是这时,一阵闲淡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半山腰上响了起来。
夏疏苍支起身来,一手搁在清心阁阁楼的窗框上探出半个身子向外望去。
果不其然,正是觉风门主。着一身浅灰色锦缎长袍,内衬着雪白的底衫,腰间一条青灰的腰带。衣诀翻飞,信步于青山绿谷中,双手背负身后,从容自得。
此番风度,每每都让夏疏苍羡慕不已又自愧不如。
将藜芦的信放回锦盒中,夏疏苍理了理身上领口敞开的衣服,伸手扒住阁楼的窗口,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窗外是迎风摇曳的竹林,夏疏苍双足一点,轻巧地落在一株老竹顶上。竹枝微曲向地面一垂,夏疏苍顺势往下跳去,“嚓”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好好好!好功夫。苍儿,几月不见,你轻功越来越好了。”觉风在面前的小径上站着,一脸熙和的笑容。
夏疏苍咧嘴一笑:“哪比得过觉风门主您。”
“诶,术业有专攻嘛,你的轻功在江湖中恐怕已经是无人能及了。”觉风挥了挥手,“纵使是老夫也不敢说有你这般修为。”
夏疏苍伸手挠了挠脖颈,竟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