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33、第三十二章

　　夏疏苍手里提着茶壶正要给慧明倒茶，手僵在半空中便不敢动弹了。宽阔的袖口浸在自己的杯子里，濡湿了一大片。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师妹找回来，说不定，她现在和复笙就过得很好。”慧明喃喃道，“但是师父也很担心她，又不想让天山的人先将她找到带走。我想把她找回来，却说不清自己这是在担心还是在嫉妒，至少她有个人能让她有这么大胆的理由……”说着，便将头埋在了膝间。
　　“师父很宠她，我又怕她即使有了孩子师父也会帮她隐瞒。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能拥有！凭什么……”
　　慧明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她伸手抱住自己，离开座位蹲了下来。
　　夏疏苍不知道是否该过去抱她。慧明背对着自己蹲着，身子微微发抖，连埋在手臂间，隐隐传出一阵啜泣声。
　　许久，夏疏苍走到慧明跟前，伸手扶住她的双肘，柔声道：“人生多是有不如意的，慧明姑娘你已做得很好了，你师妹的事，在下会帮忙寻找的。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小人物，能偷去你心里一分地已是三生有幸，可惜却担不起你的一生前程。”
　　“我知道，你不必说穿……”慧明擦了一把眼角答道。
　　“对不起。”
　　风过竹林且低唱，琉璃相撞，曼陀罗妙曼的香气如千回百转穿梭于青鸟低语的谷中。
　　藜芦着一身月白的裙衫站在走廊上，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背上，斜斜插一支凤鸟银簪，星目微愁。她站在对面的阁楼上，正好能看见夏疏苍开着的房门内发生的一切。双手扶着青竹的栅栏，腕上黄玉的镯子与竹枝一撞，发出脆响。
　　“疏苍……”藜芦撅起了嘴巴，嘟嘟囔囔地念叨着。

　　慧明很快就离开了凤凰谷，夏疏苍也没有问她会去哪里，只是派了一半谷中的人马外出寻找慧心。
　　吃晚饭的时候，藜芦捧着饭碗干坐在对面，筷子在碗里搅了半天，一口未吃。
　　“芦儿？”夏疏苍轻声唤道。
　　藜芦没有反应。
　　“芦儿。”夏疏苍握住了她的手。
　　“嗯？”藜芦猛地回过神来，“干嘛？吃饭、吃饭……”
　　“你怎么了？”夏疏苍问道。
　　藜芦夹了一根豆芽放进嘴里，咬着筷子头怔怔地出神：“疏苍……”她轻声唤着的那个坐在面前的男子的名字，“迷恋有错么？”
　　“你说什么？”
　　“如果……如果我像慧明一样……你会不会也……唔……”
　　疏云朗月。
　　罗衾不耐夜风寒，月下却入温柔乡。
　　明明是小有哀愁，却化作一个缠绵的怀抱，锦帛相擦还嫌近不了温情。
　　怀中紧抱着那小小的躯体，微微地颤抖。胸口像是被细细的绳勒紧了般痛。夏疏苍双臂箍在藜芦的肩头，腰间玉环叮当碰撞。
　　“芦儿，不会的……永远都不会。你只要记住，我会一直都在。只要你愿意，我夏疏苍便与你相守此生，分秒不离。”
　　怀中的少女一怔，缓缓地软了下来：“我能信你么？”
　　“定能。”
　　朱唇点绛羞樱桃，淡著胭脂胜娇花。
　　藜芦轻踮脚尖，仰头，含住夏疏苍冰冷的唇。
　　“疏苍……别让我后悔。”
　　剪水双瞳明若星辰，惶惶如不安的小鹿，却是那般地坚定执着。
　　柔软的手捧住夏疏苍瘦削的脸颊，仿佛那是天地间最大的珍宝。

　　露滴牡丹开。
　　夏疏苍拥着那最熟悉不过的身躯，亲吻胴体上的每一寸、每一分。藜芦的欢愉和痛苦恍若夏疏苍等待十六年的一个终了曲，妙曼动人。
　　青纱帐，白亵衣，晚风低吟凤凰曲，玉床轻奏涅槃声。青丝交错，十指相扣，此刻柔香满怀，一世相守无悔。

　　夏疏苍再到后来想起这一刻时竟会不由得想要谢谢慧明不经意的撮合。

　　“疏苍，教我凤凰剑法。”藜芦趴在夏疏苍的胸口道。
　　“怎么突然想起要学了？以前不是放一摞秘籍在面前都不想翻么？”夏疏苍伸手抱住藜芦窄窄的肩，摸摸她的脑袋问道。
　　“没为什么，白枢庆那小子都学了，我再不学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藜芦道。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是四明宫宫主嘛！”
　　“作死！跟你说认真的呢。”藜芦在他胸口锤了一拳。
　　“行。不过我们应该先出去一趟。”夏疏苍忽然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做什么？”
　　夏疏苍叹一口气佯装不耐烦：“去唐门，借义父之口告诉天下人，你藜宫主是我的人了。”
　　“你……”
　　“我什么？”
　　“我……夏疏苍，本宫警告你，不要给我太得意！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连亲都没定呢！”藜芦急道。
　　夏疏苍“嘿嘿”一阵笑：“我们不是娃娃亲么？再说了，就算不说，谁会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呢？”
　　“不行！你……你这是毁坏我名声……你对得起我爹娘么？！”
　　“哦，对了，这事都忘了给爹娘说了！”夏疏苍一个打挺猛然起身跪在床头开始念念有词，“爹、娘，你们可以放心了，芦儿已经被拿下了，过不久就让她给我们生个娃，您二老可以安息了……”
　　“赤佬……我什么时候说给你生娃了！夏疏苍……你给我闭嘴……”藜芦慌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夏疏苍一把抓住藜芦的双手，腾出嘴来又道：“丰叔叔，帮我和岳母说一下，您二老的宝贝女儿我给宝贝去了……您可以……哇……”
　　藜芦一脚踹在夏疏苍的小腿上：“让你嘴贱！”
　　“我错了……错了！”夏疏苍忙笑着道。
　　“还笑！”藜芦瞪了他一眼。

　　唐门是个在江湖上妇孺皆知的门派，其一是觉风会做人，不管是黑白两道的首脑人物还是街头巷尾的市井小民，他均会以礼相待，无一丝差池；其二是因为唐门能汇集江湖各大门派的消息，有所安排地四处发放，效率堪比朝廷八百里加急军令。因此，夏疏苍金盆洗手的消息不出半日便穿得街头巷尾沸沸扬扬。
　　不过很遗憾，由于藜芦再三要挟，夏疏苍还是没能将藜芦与自己的私情公之于众。于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夏疏苍的眼前。
　　青衣小帽，手持香扇的刁珏，刁少庄主。
　　“藜、宫、主……”
　　刁珏一路小跑，从刁毕身边“噌噌噌”地移动了过来。
　　夏疏苍看一眼，不禁大叹，真乃好教养！三丈开外跑来还能行不动裙，大概就只有这种小少爷才会做得到。
　　只见刁珏脸两侧两团酡红，笑眯眯地向藜芦粘过去，夏疏苍就感到浑身不爽。
　　“藜宫主，好久不见。”刁珏朝藜芦笑笑，完全无视站在一旁咬牙切齿的夏疏苍。
　　藜芦站在夏疏苍一边，一手轻轻扯了他的衣摆一下，随即对刁珏笑笑：“刁少庄主，这是夏疏苍，夏谷主。”
　　夏疏苍不给任何反应。
　　忽然间腰间一阵剧痛，藜芦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在夏疏苍腰间掐了一把。夏疏苍连忙摆出一个笑脸冲刁珏点点头：“刁少庄主，令尊近来可好？”
　　“谢过夏谷主关心，家父一切都好。”刁珏心不在焉地应道，“夏谷主和藜宫主很熟么？”
　　一句话，差点让夏疏苍的肺气炸了。
　　藜芦猛地一脚踩在了夏疏苍的靴子上，摆出一脸笑容对刁珏道：“本宫和他不熟。”
　　“谁说不熟的！别忘了小时候谁帮你换的尿片！”夏疏苍不管了……夏疏苍豁出去了……
　　当然，他知道，惹到藜芦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三枚银针瞬间刺入了腰间，一阵酸麻传遍全身，站得好好的夏疏苍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了过去。
　　“芦……芦儿……我知道错了……你给拿掉……”夏疏苍歪着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羞得想找一块豆腐撞死。
　　“谁用尿片了！谁用尿片了！你……你胡说！”藜芦急得直跳脚。
　　“你没用……是我用的……是我用的……快点给我拿掉……”夏疏苍慌忙求饶。
　　“你去跟别人说，你小时候用尿片。”藜芦黑着一张脸阴森森地道。
　　夏疏苍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自己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藜芦小小的脸“忽”地一下出现在了眼前。她伸手扯住夏疏苍的两颊开始往两边拉：“说不说？说、不、说？”
　　“说……”
　　夏疏苍脸上三分痛苦七分愉悦，藜芦这才忽然间反应了过来，猛地回头向后看去。刁珏一脸阴云密布看着他俩打闹，一脸尴尬的笑。
　　“刁少庄主……你不要介意，我们这是闹着玩的。”藜芦扯扯嘴角还想勉强笑笑。
　　刁珏摆摆手，略有失魂地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走了……”
　　“夏疏苍……你竟敢断本宫财路！你不要跑！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