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情殇》钟林君

12、死亡婚礼

　　以前我曾经听别人说，如果一个平时很善良的人变得邪恶了，那么他会比那些平时看起来邪恶的人更可怕。我不知道大姐是不是就是那样的人，她平常看起来是那么地乖巧，那么地温顺，但是在李恒福这件事情上她是那么地坚决，甚至连我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也许爱情真的有地动山摇的力量吧。
　　其实我并不怀疑大姐对李恒福的感情，我只是很担心她的将来。虽然李恒福看上去很年轻，但是他毕竟跟大姐有着很大的年龄差距，而且以我对妈妈的了解，她一定会非常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他们的前路充满了荆棘。我忽然想到了我和阿阳，他们跟我们一样，在爱情的路上举步艰难，但我和阿阳最终以失败告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一样。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李宅。迎面而来的是阿阳和二姐手挽着手的甜蜜样子。顿时，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累的一天。
　　“Sharon，你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法国菜，最近有家……”我直接挥手打断了阿阳的话：“我今天很累，你们自己去吧。”我无精打采地走上楼梯，感觉头昏脑胀。
　　再多走了几步我就受不了了，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不停地旋转，我觉得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这时，有双强而有力的手抱住了我，我迷蒙中看到阿阳着急地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等我再次醒来，看到第一个人是恒庭。“老婆，你怎么啦？”他担心地问。
　　我勉强地支着身子坐起来，恒庭担忧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大姐。因为我也同样担忧着大姐，我真的不敢想象她和李恒福的结局会是怎么样。“恒庭，二叔在吗？我想找他谈谈。”
　　“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吗？大姐跟他相恋了。”我以为恒庭听完后会惊讶，没想到他却淡然地说：“这有什么问题呢？他们相爱就好啦。”
　　“但是他们年龄差距这么大，难道你认为他们会有幸福吗？”
　　“爱一旦开始，便是无法回首的沉没成本，就像买了一张无法退还的演唱会门票，无论那天是晴天还是阴天，你都要享受其中，才能使损失减少到最低。二叔他们正是这样，虽然明知道这场爱情要很艰难才能维持下去，但是他们选择了开始就没想过要结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别人的眼光和言论都无关痛痒。”
　　“那我该怎么办？”我抓着他的手问。
　　“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祝福他们。”恒庭把我拥进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他总爱这样来安抚我，好像我是他的孩子一样。“老婆，不要想太多了，虽然你们姐妹情深，不过她现在不会听你的，你也该明白热恋中的女人是怎样的。我现在只担心你的身体，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病倒了，我会很难过的。”恒庭的话一点也不肉麻，只有暖暖的感觉，这时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因为我嫁了一个他爱我比我爱他更多的男人，所以我可以一辈子这样沉溺在他的宠爱里。
　　原来被人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大概李恒福也能给大姐这种感觉福吧，不然她怎么会态度如此强硬呢？如果他们真的如此相爱，我也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局，因为我不希望大姐像我那样，一辈子带着遗憾做人。我望着窗外的夜空，一颗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我和大姐在孤儿院的日子。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小月都要陪在小敏姐姐的身边。”
　　“那约定好了，永远都不能分开哦！”
　　是因为约定好了不能分开，所以才要跟李恒福一起吗？是因为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以后都住在一起永不分开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宁愿和大姐分开。我拿起电话想打给妈妈，一颗流星忽然飞过，我抬头想仔细看的时候，它却了无痕迹了。
　　“我是真心的。”
　　“我也跟恒庭说我是真心的！”
　　“那不一样，你是为了名利，我是为了爱情！”
　　“那个男人大你十几年啊！你哪来的爱情啊？”
　　“信不信随便你！”
　　“大姐，我说过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我来照顾你，你一定会幸福的，何必跟这个比你年纪大一截的男人在一起呢？”
　　“这个男人是我所爱的，年纪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认识了有多久啊？爱能有多深？你要对着一个大叔你下半辈子会有多好受啊？”
　　“我不为一件漂亮的衣服所感动，不为能住上别墅所感动，不为名利所感动，能感动我的只有那点点滴滴的真情，所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为了他的钱而跟他在一起的，我是为了爱。”
　　“大姐……”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大姐绝然而去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难道我真的要阻止他们吗？可是，大姐的样子很认真，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决。拿起电话的手渐渐地放下，我最后还是放弃了棒打鸳鸯的念头。
　　大姐，请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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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来了，树叶开始慢慢变黄，不管我给它们浇多少的水，他们终究还是敌不过大自然的规律，一片一片慢慢地离开了枝头。
　　天气冷了，动物要冬眠，人也要添衣，但树木却光着身子熬过一整个冬天，不知道它的心会不会被冻伤呢？我想一定会吧，就像我最疼惜的大姐，她总是以卑微地姿态在我身后默默地守护着我，而我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保护，连应有的温暖也忘了给她，所以她冷了，只好找了一个不对的人来温暖自己的心。
　　自从上次之后，大姐一直躲着我，就算我主动上门找她，她还是会用各种各样的藉口不见我，这让我很苦恼，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已经接受她和李恒福的关系了，但是她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我。
　　“小妹，你看到新闻了吗？”二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
　　我没转身去看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给花园里枯黄的大树浇水。
　　“我想你一定很早就知道大姐的事情了吧？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出来呢?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一定会阻止他们的，那就不会有今天的记者会。”
　　“你知道吗？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正是他们相识的第一百天，他们是特意挑这个日子结婚的。”我仍然没转头看她。
　　“小妹，不如你劝劝大姐吧。”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终于转过身与二姐面对面。“你真的很自私，大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现在她只不过爱上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你就非逼她放弃二叔不可吗？”
　　“但这个人不合适她。”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觉得很不合适，不过只要大姐开心就好了，我会祝福他们的。”我从没想过我可以这样坦然地支持他们。
　　“那我一定会让妈阻止他们的！”
　　“那我一定会劝妈成全他们的！”
　　“够了！你们别吵了！”阿阳忽然跑出来拉着二姐，“人家爱嫁谁就嫁谁，不关你的事，别再难为Sharon了。”说着，便把她拉回屋子里。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昨天，李恒福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告诉全天下的人他要娶大姐，这让李家下上的人都很震惊，他们的爱如同春天里的野火，在彼此的世界里疯狂燃烧，最后他们奋不顾身地跳进了爱情的火海，以为可以在这爱情的海洋里彼此□□缠绵，可是他们却把身边的人也一起燃烧了。
　　我放下手中的花洒，无奈地想回房间，一转头就看见了李恒福。
　　他向我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很感动。大概是听到我和二姐的对话吧。
　　“二叔。”我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支持。”
　　“不要这样说，那个是我的姐姐，我也希望她幸福快乐，既然她选择了你，我相信你一定能给她快乐。”
　　“我一定会的。对了，你想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你们打算怎样搞？”
　　“我们没打算怎样搞，就是去领个证，然后和那些愿意祝福我们的人一起到外面吃一顿好的来庆祝。”
　　“这样的婚礼不会太简单了吗？”我忽然想起了我和恒庭的豪华婚礼。
　　“你知道的，我们都不是那些爱慕虚荣的人。”
　　“那好，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力办好的。”
　　“谢谢你。”
　　“一家人不要老是说谢谢。”我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离开花园。我觉得大姐其实是最幸福的，至少她嫁了一个和她相爱的人。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姐在那么多人的反对下仍然能和李恒福修成正果，而我和阿阳只在李恒美的反对下却弄成现在的局面呢？原来我一直不如大姐，我在爱情面前不够勇敢，而且我不敢挑战现实，我怕失去了恒庭这个靠山我会变得一无所有，我的贪把我的爱情变成了贫，不是爱情抛弃了我，也不是李恒美太厉害，是我抛弃了阿阳，是我太软弱，所以我永远都得不到像大姐那样纯洁的爱情。大姐和李恒福之间没有杂质的爱至少比我和恒庭的婚姻骄傲，尽管我跟恒庭才是受万人祝福的一对。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见到了久未露面的大姐，这时，她已经是个待嫁的新娘，她化了一个淡妆，一双清澈的眼睛，瘦削的下巴，穿上最平凡却最幸福的婚纱。他们的婚礼相比起我和恒庭的，实在是冷清多了，来参加的只有李恒贵和恒庭还有阿阳，我们家除了我也就没别人来参加了，我不知道大姐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但至少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衷心地祝福她：“大姐，希望你会过的幸福。这是我和恒庭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我把包装好的礼物递到她手上，她的手颤抖了一下。
　　“谢谢，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你不会祝福我们。”大姐感动得流下晶莹的眼泪。
　　“你是我姐姐，我怎么能不祝福你呢？”我拥着她同样感动地说。
　　李恒福走到我们身边牵着大姐的手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思敏的。”
　　看到他们幸福的模样，我真希望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瞬间。
　　这时，李恒贵提出去吃饭庆祝，他说他早就定好了酒店，邀请的都是李家的世交好友，而且他进行得很低调，因为他知道李恒福夫妇都不喜欢高调。
　　“谢谢你，大哥。”李恒福感激地握着李恒贵的手对他说。
　　“结婚是人生大事，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更不容易，我祝福你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感伤。
　　“大家上车去吧。”李恒福热情地唤着我们，刚想上车，就听到恒庭着急地大喊：“爸倒下了！爸！你没事吧？爸，你回答我啊！爸．．．．．．”恒庭一直喊着李恒贵。
　　李恒贵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他的样子很辛苦，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法说出口。李恒福飞奔到他的身边一边帮他做掌上压一边拼命地喊：“快叫救护车！大哥！撑住！”但是李恒贵始终没有醒过来，大家急急忙忙地把李恒贵送到最近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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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要来到这个世界不容易，要离开这个世界却很容易，甚至不需一秒。真没想到，李恒贵前一秒还中气十足地说话，后一秒就倒下了，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完全没有给我们任何心理准备。
　　我们全部人都在急诊室外面等候着，连平时最冷漠的余晓舒也匆忙赶到。
　　“阿庭，你爸爸怎么样了？”余晓舒的头发乱了，一定是赶着来才会这样的。
　　“我不知道，还在抢救。”恒庭一脸沮丧。
　　“他今天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她捂着脸无法再说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冷漠的余晓舒落泪，她本来就苍老的脸，现在还多加了几分憔悴和悲伤。“婆婆……”我走到她身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她特别不对劲，是因为为了李恒贵吗？但如果她真的很爱自己的丈夫，又为什么要出轨呢?
　　急诊室外面是一片死寂，大家都在等着答案。李恒福安抚着不安的大姐，而李恒美则端庄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低着头，好像在祈祷的样子，不过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不能武断地说她就是在为自己的大哥祈祷，毕竟他们兄妹为了钱差点翻脸。

　　半个小时后，当医生出来的时候，恒庭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知道是我握得太紧，还是恒庭太紧张，我们紧握的手都冒汗了，最后医生遗憾地说：“死者死于心脏病发，抢救无效。”然后拿着一张死亡证明要家属签名，余晓舒听完，当场晕了过去，恒庭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是李恒福在上面颤抖地签了名。今天上午才签了结婚证明，下午就要签死亡证明，不知道李恒福有什么感想，但此刻，我更想知道恒庭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愣坐在走廊上呆了，我怎么喊他都没反应，余晓舒晕过去了也还没醒过来，医生初步怀疑是中风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自己，因为我们这房人死的死病的病呆的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想必李恒美他们那房人要开香槟庆祝了吧？
　　可是出乎我意料，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上，李恒美居然没有来落井下石，来幸灾乐祸的反而是二姐。“就叫你们别结婚，你看，你们一结婚就剋死了大伯！”她那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徘徊着。李恒福和大姐的表情变得很窘迫，二姐好像觉得还不够，还要多补几句：“其实你们八字不合，会影响身边的人，现在大伯就是最好的见证，按我说你们就离婚吧，免得害人了。”二姐恶毒的话让大姐的泪扑簌簌直落。
　　“够了！你是不是嫌这个家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啊？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巴？！”我喝住二姐，不再让她说下去。
　　“这种事不得不信的！”她没有听我的话，仍然在絮絮叨叨。
　　忽然阿阳冲过去捉住二姐的手对着她吼道：“薛思娜！你永远给我记住！这是一场意外！”
　　二姐顿时安静了，她退到阿阳身后，不敢作声。
　　阿阳轻拍我的肩膀，柔声问道：“你还好吗？能撑得住吗？”
　　我点了点头，强作精神地对他说：“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要撑住。至少我要保护我的老公不受伤。”我低头看看精神不振的恒庭，心里也不好受。我轻轻地抱着他，温柔地对他说：“老公，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但是恒庭已经没有了反应，他好像听不到我说话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急诊室的门口，仿佛还在等待什么，难道他以为医生会跑回来跟他说刚才的一切是一个玩笑吗？
　　我无奈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恒庭，正在想着往后的事情，忽然就听到楼梯嚷嚷的声音。“糟了!是记者来了！”作为公关经理，这是我第一个条件反射的念头。
　　“都什么时候了，那些记者还不放过我们！”二姐耸耸肩，好像一副准备迎战的模样。
　　我摇晃着恒庭的身子：“恒庭，记者来了，你快振作过来啊！”恒庭仍然没有反应，我停下了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呆呆地看着恒庭，他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声音，他就这样呆坐着。李恒贵的死对他来说，实在是打击太大了。我只好再次抱着他，只是这次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恒庭，你说过会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你现在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抱着恒庭无助地喊着。
　　我的泪打湿了恒庭的肩头，我越哭越大声，每个人都能听到我欺凌的嚎哭，不知道恒庭能不能听到。
　　“对不起。”我听到恒庭轻声地说，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恒庭！”我狠狠地抱着这个我称作丈夫的男人，希望能从他的身上获取一点温暖和安全感。
　　“对不起……对不起……”恒庭紧紧地抱着我和我一起哀伤地哭着。
　　与逝者的飘渺相比，活着的人总是太过沉重。医院外的天空开始下着毛绒绒地细雨，仿佛在为了李恒贵的离去哀悼。冬天的雨不大也不猛，可是伴随而来的风却把人冻得颤抖。
　　大姐和李恒福来得如此凶猛的忘年恋在今天举行了最低调的婚礼，但在这个看不见月亮的晚上，李恒贵用他的生命让全世界记住了他们的婚礼，也是在这个让李家人毕生难忘的黑夜，他们的婚礼宣告落幕。
　　未来，好像黑得连路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