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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她的夏(9) 是我太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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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能有多长?一辈子又有多长?
是啊,谁不知道青春短暂,谁不知道世事无常。这么一来一走的固定模式,换了谁心里不觉得慌张。多少人探寻着我们如何来,为何来,却也只是在历史的长河里扯出一条涟漪,该流的还是流,该走的还是走。时间是最可怕而致命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杂七杂八的理论依据和天马行空的假设而改变它行走的方向。什么“量子论”,什么“平行宇宙”,什么“四维空间轴”,我们顾不上理解,来不及证实,时间就用谁也摸不到看不着的姿态疯狂前行。
一个人降生,一个人奔赴死亡。
这种模式无情到让人惶恐,冷血到让人惊慌,但是我们无力抵抗。
其实青春也是一样。它依附在时间的身上,我们抓不到,摸不着,但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它的飞逝和远离。内心一天天强大起来,就会变得世故圆滑,像在大雾茫茫的海上航行的小船,除了见风使舵,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一直不是一个多么棱角分明的人,也在成长的过程里慢慢颠覆从前的原则而变得越发随性。就像那个凉风习习却让我倍感闷热的夜晚我在一片漆黑中轻声说好,现在的我依旧让信息没有多余的字符。
“好”。
连个句号都没有。
我锁了门关了手机拉上窗帘,索性躺在床上蒙上被子开好空调,什么都不顾地睡觉。
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来之后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于是我转了个身继续睡。
这样躺在床上像个死人的日子持续了好久,我不知道外界的时间,我只感觉似乎已经睡了一个世纪。
睡不着的时候就想东想西,想想夏澈,想想爸爸,想想陆枫,想想前些日子读到的小说里完美而固执的男主角。我能想的东西太多,大到宇宙苍生,小到细胞结构……甚至无聊到演艺圈的八卦绯闻,空虚到臆想生命的意义。
我能想到的东西那么多,可是我想的最多的竟然还是韩晓伦。真是讽刺,叹一声爱是什么东西?爱就是动物要make love,人类要犯贱。
我不停地问自己:你真的爱过吗?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也许谈不上多喜欢或者多爱,充其量只是找个人宣泄青春过剩的荷尔蒙和迷恋他带给我的温度。可是为什么会在拥抱间感到温暖,又在并肩前行中觉得幸福?为什么会在他简简单单几个字发过来以后一蹶不振?
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我一点都不了解他。这么几年,我了解他的事情甚至不如陆枫多。我多少次都想说:算了吧,我们做朋友。可是当这句话被另一个人说出来,那又完全是另一番不同的感受。都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本不以为然的感情,失去了竟也会让我这么难受。后来的我常想,这样也算在谈恋爱吗?走到哪里都看得到黏在一起成双成对的两人,他们牵着手,搭着肩,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情谊绵绵。而我却总是在忙碌的时候形单影只,看着别人如胶似漆地恋爱。并不是我有多忙,并不是他有多冷淡,而是一种习惯。
我们早就习惯了平淡。满头沧桑的人总喜欢说:平淡是福,平淡是福。可是我们这么年轻,怎么这么早就丧失了热情。
说“我们”是不太公平的。实际上只是我。幻想着公主王子的故事,读着完美男与平凡女恋情的我,早就不再相信现实。说来也怪,成长路上的我一帆风顺,前途无量,怎么就这么早早地让女生心性淡了下去,成了一个心中没有渴望的人。
那么又为何在自以为无所谓的幸福离开后颓废?
没关系,我一直理解不了自己这个人,我只翻个身继续昏睡。
睡觉多好。它让你沉溺在梦境里,无论再可怕或再完美,都不是真的。睁开眼睛就能获得回归现实的安全感,然后转个身换个梦,再投入到另一种情绪里。
再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我皱了皱眉头,翻出了久违的手机。还没等我看清楚今天是几号,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我打了个哈欠,后脑勺因为长久的卧床而剧痛。
“哇……你终于开机啦!”那边的刘韵晨大叫,“你死哪里去啦?这几天好几个老师都找你来着……你课也缺太多了。”
“你小点声……我耳朵都快聋了。”这时门口又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我暗自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有人来了,先挂啦,你先帮我顶顶,就说我病了……嗯,就说高烧好了。说得越高越好,而且一时间还好不了。拜拜!”那边的韵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立马挂掉了电话。而另一边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在告诉我如果我不去开他就把门撞开。
“谁呀?”我一边冲进洗手间整理自己不堪的仪态,一边用不耐烦的声音高声喊道。
“水水。”敲门声停了下来,我反倒被这突来的安静搞得一身不自在。
“是我。”
我当然知道是他。每一次都是他。在我最向往恋情的时候抱紧我的是他,在我最害怕恐惧的时候陪伴我的是他,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甩开我的也是他,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耍脾气要离开的还是他。可是谁也没说如果是他,我就一定就要“恩,好,可以啊”,是我自己心太软,或者根本就是离不开他。
我叹了一口气,一边犹豫着把门打开。
“你来干吗?”我没好气地问,同时做出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水水。”他的眼睛看着我,又好像没有聚焦。他动了动嘴唇,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别说了。”我抬起头来张大眼睛瞪着他。他虽然在同龄人里不算太高,但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子也让我必须微仰着头才有让他退却的盛怒气场。
“水水……”
“我叫你别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叶水湘少了你又不会怎样。”我在愤怒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在自己名字前补个叶字凑足三个音节,“你想要就来找我,不想玩了就要甩手走人?你心情不好就要别人都能谅解,我心情不好也要逗你开心?这是什么道理啊?”
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眼睛不再看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说了一大串狠话的我在这种时候反而心酸了起来。我突兀地想起来常做的梦里面那个女孩,她总在我的梦里一个人蹲在地上大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四处无光。
以前别人总开玩笑说我们有夫妻脸,一看就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也只是笑笑没有当真过。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竟让我有几分错觉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也许我们长久以来就是这样相濡以沫,这不叫做爱。只是利用彼此存活。
“你走吧。”我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把门关上,转身回到屋里,一下躺在了床上。
“病假的证明、暂时可以出入学校的证件……”陆枫一样样从包里翻出给我,“还有你爸给的生活费。”
“啊?”我愣了一下。
“你爸给你的喽,这是两千块现金,卡里还能有几千,够你这几周用了吧。”
“哦……”我有点不安,想起来久未见面的父亲,不禁一阵心酸。有些事情被拖得越久就会越尴尬,就像这次,如果隔日我就回去家里的话,根本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生活还会一切照常。但是偏偏拖了这么久,它的性质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张叙海那边的事情还有些麻烦,夏澈现在还是一个人住酒店里,我叫了几个人去保护他。你爸那边气也还没消,我也就没告诉他老人家张叙海那边的事。”陆枫停了下来,微皱眉头,似乎在犹豫下一句话应不应该讲,“不过,湘湘,他倒是真的对夏澈好。”
“是吗?”我本只是想证实一下,但这个问句的口气从我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一声冷笑,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别这口气。说真的,我看人一直都很准。这事的症结可能还是他身上,你也不能一直隔着他和夏澈,这样对夏澈也……”
“他伤害了夏澈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打断了他,“不能让夏澈回头。夏澈虽然平时看起来挺有主意的,但这孩子认死理,谁对他好一次,他恨不得把命都给他。要是让他知道张叙海是为了保护他,别说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估计就算私奔他都愿意。”
陆枫苦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九月中旬的S院四处依旧是绿油油的一片。那些繁盛的植株下的少男少女似乎也更加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地黏在一起。我和陆枫坐在绿化带的石凳上,沉默相对,耳畔只有室外控制温度的机器呼呼运作的声音。
我们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起韩晓伦,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其实我总是搞不明白,明明不算是多大的事情,为何会突然让熟稔的两人争吵。就像只是一个性取向的问题,为何会让那么温和的父亲暴怒到把夏澈赶出家门;就像是只是一桩未提起的心事,为何就把我和晓伦这两三年相敬如宾的关系轻易捅破。
我这才发觉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脆弱的东西。仔细想想,我竟记不起韩晓伦清晰的容貌,也对他的喜好近乎一无所知。这才几日过去,如果再过几个月,也许我连他的名字都会忘记。
是我太没良心吗。可我只是想让一切井井有条。我只不过在试图做一些普通的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
可偏偏我不是别人,我是我。我再努力弥补,也总是把这些琐事彻底搞砸。
可是我从来都搞不懂自己。就像现在,想到伤心处竟让我眼泪控制不住的哗哗往外淌。身边有不少眼睛看着我狼狈的姿态,我却无法克制自己,只得顺势趴在石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有人把从后面轻轻抱住我,把下巴贴在我的肩上,轻声说“没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安全,我不能依赖别人,但我知道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他。你看,朋友永远比恋人更加可靠。至少我们不会因为无聊的情绪而大吵大闹还要分手。
可是我哪知不远处的一双眼睛,慢慢地从欢喜冷却至冰寒。那对与我如此相似的瞳孔里,曾多少次出现过我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现在。可是未来。陆枫啊陆枫,你纵有千万般能耐,也搞不来时光机让我回到过去。那你又何必那么宠溺我,让我在那个夏天的尾声任性地在你无声的保护下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