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的夏(6) 漫长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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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与我有过相似的感觉。
在快睡着或醒来前的那个一半在梦里一半清醒着的自己脑子里会想很多事情。可前一秒还切肤而真实的想法或感觉，睁开眼却瞬间隐匿进了空气，成了虚无。似乎是游离于两个世界之间，每次醒来都有种莫名的难过和暴躁，想追溯来源，它却已经消失在你的背面。
我想不起来我梦到了些什么，依稀记得的画面和关键词看起来无聊而可笑。可是在前一秒，自己明明觉得那是很重要、应该记住的东西。
毒辣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在我的床上。我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花了十秒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猛地弹了起来。
“韵晨？”
……没有回应。看样子已经走了。我头痛欲裂，大概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想回去继续睡觉，什么都不管，可是不行。
很多时候我们顾不上离我们太遥远的事情。我们要生活，顾不上2012是不是真的世界末日；我们要生活，顾不上地球另外一边人们的惨烈死亡和悲惨境况；我们要生活，甚至顾不上环境变的恶劣动物濒临绝种人类近乎灭亡；我们要生活，顾不上月圆月缺的苍凉顾不上古往今来上下四方的伟大。
拒绝思考是因为害怕会变得越来越对生命绝望。还不如用些荤段子冷笑话和八卦轶事来填满无聊的时间和空虚的内心。
在S院这个小型社会里，你能完好无缺地看到这个社会的正反两面。就像这些高中生，他们无聊的时间超出了你的想象，他们热衷八卦的程度远比你以为地要深。这里的人们都喜欢追随着潮流走。在S院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跑出一些红遍校园的事情、人物、剧集、节目、小说、电影、杂志、词句或者动漫等等……这些富人家的孩子从来不愁吃穿，嚼着山珍海味，踩着几千一双的鞋，用跟随着这些潮流去打发空虚，试图赶跑寂寞。
在一部叫做“Gossip Girl”的美剧红遍S院后，这里就迅速出现了若干模仿者，但真正构成了一种风潮和影响力的只有一个。她（或者他）自称“A”，以一个名为A-News的网站红透了整个S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A这个字母在S院的出现频率高的惊人，后来的发展更是不可思议，A大概凭借着家里雄厚的经济实力搞来一些很先进新潮的技术——或者是我太落伍，不过在来S院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手机和网络可以如此契合。再后来，A就成了S院现实版的GossipGirl，人们的手机会在自己的订阅的话题上响个不停，人们的嘴里三两句不离最新的八卦情报……
再后来……A-News用其不可思议的访问量多次占领了S市各大报纸的头条，直接导致了它迅速脱离了“S院”而成为S市各年龄学生和闲来无事的欧巴桑的聚会场所，并以无限可能的姿态仍然占据着我们生活的很大一个部分。
夏澈的照片就是轰炸了整个S市闲人的手机的最新猛料。“S市有名富豪叶翔涧之子叶夏澈劲爆同性亲吻照”，这种标题简直比“外媒体盛赞中国奥运”来得有吸引力太多了。这个充满闲人的时代里，这些八卦的传播速度简直是令人乍舌。
所以当我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路人不断指指点点时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尽管这离A-News登出夏澈的消息才过去了几个小时，而且还是一个平时他们都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大清早。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感觉头都要爆炸了。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韵晨，而现在的她又是嘻嘻哈哈站在我的面前，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拜托，水水你脑子坏了吧。本小姐阅人无数，我又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我那么爱澈澈，”她做出了一个很花痴的表情，还非常真实的留了两滴口水，“他们在一起，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啊！”
“可……”
“喂，水水，咱俩关系这么好，你搞来几张‘艳照’应该不难吧？我保证好好收着，谁都不给。”
我心里的疑虑虽没全部放下，但是看到她这副欠打的表情也放心了不少。
“你滚……别那么腐。再说……”
这时候我对夏澈的担心到达了极致。
叶夏澈从今天起床开始，就感觉身边的每个人都对自己都似乎欲言又止，好像在背后指指点点，又似乎是有些同情。他本来没准备在意，可是当罗晓幂跑过来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后，他实在忍不住地问了句“怎么了？”，那迷惘的眼神差点让他旁边的小米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不会连A-News的头版都没订吧？”
“没有兴趣，不好意思。”夏澈有点抱歉地笑了笑。
“呃……”小米把手机递过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啦。”
有那么一瞬间，夏澈惊讶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手里的显示屏上那张彩色的照片里，他看到自己非常清晰的笑，他看见照片里的他后面的叙海在亲自己的脸颊。照片里的两个人表情那么甜蜜，好像是在经历天大的幸福。而现在夏澈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发抖，脸上却是一副看着陌生人的表情。
是的，他是一个GAY。
在很小的时候，夏澈就意识到自己对“掀女生裙子”和“拽女生头发”一类的游戏一点好感都没有，而这些恰好是那个年岁的男生最爱做的事情。再长大一点，他发现自己从来不喜欢变形金刚和玩具火车这类非常“男孩化”的玩具。后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他躺在床上，眼里是一个赤裸的男人。
那天他从梦里惊醒后就再也没有睡着。
最终在初一的时候，他终于对自己承认——“是的，我喜欢男人。”
是。他喜欢男人。说不上多么稀奇，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显得多么不堪，若是放在一个不那么的起眼的人身上，听闻的人最多也就扬一下眉毛，发出声“哦？哦。”，最多加个“不会吧？”……也就能平静地接受这件事情。
可是夏澈不一样，他任何一点有争议的特性或嗜好都会放大百倍摊在人前。在记者新闻媒体的眼里，他是富豪的儿子，于是天生就有半只脚踩在娱乐圈八卦的边缘。在同龄人眼中，他是特立独行的帅哥，于是自然而然会变成踩在风口浪尖的大人物。在父母亲戚的眼中，他是叶家唯一的血脉，于是传承似乎本来就是天生的使命。而在A的眼中，他大概就是个巨大的新闻爆点，仅此而已。
而在那些旁观者的眼里，他就是个让人嫉妒的混蛋，还不知好歹地去赶流行搞GAY。
没有人在乎的是，他只是想做自己而已。
陆枫非常迅速地帮我办好了病假条，然后陪我出了S院。这个小子别的不行，但这种紧急情况找他就对了，他简直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就像在五分钟内弄到病假条并把一辆豪华的私人礼车运来S院。
“其实没什么的啦，你不要那么紧张。”
现在的我们坐在非常招摇的礼车上疾速地飞驰在马路上赶往我家。陆枫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句话，实在是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啊，我也觉得没什么，就是怕我爸他……”
突然一个急转弯，我没坐稳，一下倒在了他身上。我没继续往下说，等着他“你小心点我还怕你老公呢”之类的调侃，可是他竟然出奇地安静，什么话也没说。
我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夏澈和他没什么关系，为何他显得这么闷闷不乐。不过也很知趣地没有说什么，安静地把头转向窗外。
他看着他那边窗外的风景，我看着我这边。一路无话，耳边只有车子的急速飞驰声。
我从找陆枫到抵达家门口，只用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我下了车，急急忙忙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平日里觉得很温暖的家不知为何突然在我眼里有了几分苍凉的味道，大厅里空无一人。我去看了看夏澈的房间，也没有人。
我在父母房间的门前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我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一个平日里无比温柔的声音用很大的音量嘶吼，“你这么小懂个屁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干什么，怎么干！！”
那音量让我伸出的手抖了一下，便慢慢放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发呆。
“我没什么话讲，我是个同性恋，所以你要怎么样？杀了我吗？”是很平静的声音，平静的太过冷漠，冷漠到让人寒冷。
“如果你硬要这样，就他妈给我滚！我当做没你这个儿子！！”
我似乎看到了夏澈脸上的冷笑，和他推门而出的平静。而讽刺的是，一切正如我所预料，所以下一秒中我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而我还愣愣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母亲一个人坐在床上哭，父亲衣冠不整，满目愠色，而我面前的夏澈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我，奔下了楼。我根本没有脑容量去思考，只能这么简单的描述我眼睛里的画面。
母亲在哭，父亲在喘气，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起来荒谬而可笑，我的脑里突然幻想起这一幕被拍下来传到A-News然后……我使劲摇了摇头恍过了神，把这些奇怪的念头赶出了我的脑袋。父亲似乎也平静了些，坐在了床上，用很低的声音说“湘湘，你不用管，回学校吧。记得明天的事。”
“你就因为性取向这样可笑的原因把活人赶出了家门，还叫我记得明天去找几个死人？你怎么敢这样？”我脱口而出，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用了多凶狠的语气，和多惊人的音量。
眼前的父亲一下子愣住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坐在宿舍的床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心里有些闷闷的，不是因为自己对父亲第一次吼叫，而是觉得我崇拜的那个父亲已经死了，就像刚才离开家的最后一个转身，我觉得那个巨大的豪宅是如此的寂寞和荒凉。
我喊完那句话后，鬼使神差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夏澈一起走出了家门。那个瞬间我的心里想的是“永远不再回来”，可是现在，我就有些后悔了。
“没关系啦。你可以先暂时住在学校啊，环境那么好，你爸那么疼你，也不会断你财路，实在不行还有我和晓伦呢，你怕什么。”陆枫叹了口气，“你爸妈也真是的……等他们想清楚会回心转意的，夏澈的酒店环境挺好的，钱我先垫着，学校那边我也找人先请了一个月的病假，你放心吧，不要想太多了。”
我点点头，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掉。
“你回宿舍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你告诉晓伦我没事，叫他放心吧。”
“嗯。”他站起来准备回去。
“还有，谢谢。”我也站起来，紧紧地抱着他，“要是没有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过了两秒自己笑了一声，说“喂……小姐，不要太暧昧，我还怕你老公呢……”
我终于笑了出来。
“那我先——”
“叮咚”一声，门铃打断了他。我疑惑地看了看门口，“没事，你走吧，顺便告诉他我现在想睡了，叫他明天再找我吧。”
“嗯，好。”
我关了灯准备好好昏睡一场，甚至想要翘掉明天早上的课，但幻想还没完呢，只伸了个懒腰，就听见门口传来陆枫的声音。
“你来干吗？”
一点都不友好，也不像开玩笑。我突然感觉头痛，我知道这漫长的一天，还没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她的夏(6) 漫长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