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非人哉》边阿陲

5、第 5 章

　　简卿遥暗自琢磨，白裙姑娘在冬日里身着夏衣，恐怕是缺乏自理能力的表现。在这种相对闭塞的小山村里，这样的人又很难得到理解与包容，就像《城南旧事》的秀贞，或者《祝福》里的祥林嫂。
　　人们视其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又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坚信这疯是会传染的，便急着让她远离，还要找来一个大师给她驱驱邪。

　　想到白裙姑娘灿烂热烈的笑容，简卿遥不由有些心疼。

　　屋里人变少之后安静了许多，深得简卿遥的意。趁着没人，她走到呆坐的简二伯身边坐下，打听道：“对了二伯，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一个有些邋遢的妇人，据说是李三东的妻子，你知道吗？”

　　她今天没有报警，不只是被李三东和刘婶子劝住，还考虑到这里天高路远，车都不通，从镇上租车来也要半天，现在又下着大雨，泥路湿滑，等警察来估计都到明天了，到时候也只能因为证据缺乏，训话几句作罢，犯不着。

　　简二伯一愣。他本就有些驼背，这时双肩耸得更厉害了：“她？哦，李家媳妇啊。你遇上她了？”

　　简卿遥点头：“她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好？”

　　简二伯呵呵笑道：“是、是，她死了三个孩子，自那以后，人就不大正常了，疯啦。你没事，不要跟她说话。她凶，疯起来打人呢！”

　　她会发疯打人？听起来似乎说反了。

　　“生过三个孩子，都夭折了？”简卿遥又问。

　　“哎哎，是，都是女娃，没一个活下来的。”

　　说着，简二伯叹了口气，怜悯道：“她是命不好哇。”

　　简卿遥深有同感，正要点头附和，就听他接上了后半句：“——没能生个男娃出来。”

　　她忽然感觉胃里有些恶心，暗自“呸”了一声，起身走开，坐回灵柩边。
　　坐了一会见没事可干，她便跟着旁边大她几岁的堂姐一张一张的叠黄纸钱。

　　滂沱大雨一直没停，天色转暗，快到入睡时间，简大伯还没回来。
　　简母白日在厨房帮忙，直到这时才出来，一脸担忧，与简父和简二伯一起走到简卿遥身边。

　　简二伯微低着头凑过来：“哎哎，遥遥，天晚了，要睡觉了吧？”

　　简卿遥了然：“我一起守灵吧。”

　　简二伯摇摇头：“不用，不用。你今晚，那个，去睡你奶奶棺材里。”

　　“你说什么？”简卿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简二伯脸上堆笑：“哎哎，听话，长辈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棺材宽着呢。听话啊，忍过这一晚，你奶奶会庇佑你的。”

　　简卿遥站了起来，没忍住冷笑一声：“这庇佑给您您要不要啊？”

　　“哎哎，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呀。”简二伯谴责人的时候也几字一顿，传不上来气也似。

　　旁边简母忍不住开口：“二哥，我也不同意。哪有这样的，这也太、太……”
　　她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说：“反正我不同意。妈她老人家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简二伯急了：“不行，不行的！就连妈的魂都不一定能镇得住他，这是唯一的办法，必须躲在棺材里用尸气掩盖，让他找不见，不然明天你们铁定再见不到遥遥！她已经被缠住，入夜阴气重，就是他动手的时候。”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带诅咒人的？

　　劳累一天，简卿遥耐心彻底告罄，深吸一口气，对简二伯笑着一点头：“既然不需要我守灵，那我先去睡了，您辛苦，晚安。”说完头也不回，拖着箱子绕过作势要阻拦的简二伯进了偏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她简卿遥活了二十多年，街头追过小偷，拳头打过流氓，室友送外号防狼能手、居家伴侣。她倒要看看，那个什么疯症是不是真的会咬人。

　　将床铺铺好，简单收拾过后，简卿遥倒头就睡。

　　她睡的不甚安稳。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朦朦胧胧的梦境里，奶奶的身影骤然浮现。她坐在桌前，一头银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坐姿笔挺庄正，正一句句给她念故事书听，神情温柔而专注。

　　简卿遥安静地听了几句，是《小红帽》。

　　她仰头望着和蔼的老人，说：“奶奶，我好想你。”

　　奶奶声音不停，小红帽走进外婆家里，听到沙哑的问候，即将掀开卧床外的垂帘。

　　简卿遥说：“奶奶，你别念了。你念了好久了，休息一会，喝口水吧。”

　　念书声渐弱，简卿遥跟随混乱的梦境绕了村子一圈，时而是初中时跟同桌的男生大干嘴仗，气得脸红脖子粗；时而是河边大桥开工，周围钢筋石板混杂，工人指挥着巨大的器械打桩，将泥土钻出一个个深坑。

　　半梦半醒间，她忽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睛。

　　屋内黑灯瞎火，主屋透出的一点灯光穿过门扉撒入，赫然映出床边一个瘦长的黑影！

　　简卿遥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抄起床头的台灯就要砸过去。
　　出手前最后一秒，她认出了那条熟悉的白裙。

　　“你怎么进来的？”她惊异地问道，“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白裙姑娘没说话，垂着头，双手在身前交握，身影看着好像有点委屈，一点点凑到床边蹲了下来。
　　长长的黑发落到简卿遥手臂上。她们的脸相距极近，近的简卿遥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拂到对方脸上，又返还回来的温热。

　　白裙姑娘一点点抬头，苍白的面容上，殷红的唇角高高勾起，带着愉快的弧度。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看来，仿佛占据了整个眼眶，再看不见一点眼白，以自下而上的角度，直勾勾地盯着简卿遥：“可是我想你了嘛。”

　　果然是小孩子思维啊。也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怎么忍心让她穿着棉布裙在冰天雪地里到处跑的。

　　“那你可以白天来看我。”
　　简卿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或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也可以去拜访你。”

　　白裙姑娘蹲在地上，搭在床沿的手一点点往上，直到修长的指尖碰触到她的手腕，五指一捞，将其轻而易举地牢牢扣在掌心。
　　一瞬间，简卿遥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窜上，钻入骨髓，直冻得她四肢麻痹。屋子里明明还烧着热炉，气温却低得有如数九寒天的室外。

　　“我不可以一直看着你么？”
　　她都被冻出了一点错觉，白裙姑娘软糯的声线在她耳中突然拉直，染上了屋内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