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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见不得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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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通道里安装的是声控灯,忽明忽亮。衬得气氛有些瘆人。
她头发凌乱,蜷缩在墙隅,看起来像只终日见不得光的小老鼠。
时悠亭直挺挺地站着没吭声,只觉得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倏地陷了下去,坍得不成样子。
这地方空旷 ,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直至清晰。听着耳边不停地传来筱依柔轻颤发出的细小啜泣声,他变得手足无措。
“筱依柔,你现在不太好,跟我去医院吧。”时悠亭轻声说了句。
她掀起眼皮,仰头看着他没说话。筱依柔感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上了眼睛,她伸手一摸,瞧见指尖上染上一片殷红。
是血。
她失了神,扶着墙站起来,跑了出去。时悠亭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跑还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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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出去,看见她在小区楼下的花园蹲着,用手不停的擦着额角。
借着路灯的光,他瞧见,筱依柔蹲在水龙头跟前,用手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刚才跑出来根本没有注意,磕磕碰碰的撞了一路,腿上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口。
筱依柔看着地上一大团黑影向自己的影子袭来 ,猛地一转头,看见是他时,心里的重石倒地。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让人心疼的哭腔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时悠亭...”
她突然站起来,双手攀上时悠亭的宽肩,眼睫上挂着几滴泪,红着眼对他说:“时悠亭,怎么办啊?全是血,我洗不干净,我洗不干净……”
她攀在时悠亭肩上的手越攥越紧,情绪很激动。
她今天手上没戴丝带,那些大大小小挨在一起的疤痕让时悠亭看着触目惊心。
时悠亭今天不想欺负她了,纤长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额角的口子,生怕弄疼了她。他为她拭去刚淌下来的点点鲜血,而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很干净的,我们不洗了,回家好不好?”
筱依柔却突然哭起来:“可是时悠亭,我没有家了,他们所有人都抛弃我,都讨厌我,我没有家了...”
她慢慢地没了力气,手顺着他的肩滑落,无力地蹲在地上。
她抬头,看着他的眸子,说:“我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也讨厌我。”
花园里有数不请的花 ,花香四溢,草丛里不时传开几只昆虫的轻鸣。秋风瑟瑟,吹落几片枯叶。
时悠亭蹲下来也比她高上一个头,他看着她,黑眸里的情绪晦暗不明:“没关系,跟我走。”
筱依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逆着光的颀长的背影,似乎这一刻,她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时悠亭。
他带她回到了家,筱依柔翻开包,给自己包扎了一下。
时悠亭在阳台给一丛枯萎了的小雏菊浇花,他放下水壶,闲闲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
“不了。”筱依柔收拾着那些绷带剪刀,然后从地垫上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塞了一瓶又一瓶的药。
“那我先走了。”时悠亭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他想,他可能会试着去接受筱依柔,做好朋友或许也不再是筱依柔一个人的期望。
*
第二天筱依柔来上学了,她重新缠上了丝带,额角的疤痕用创可贴遮住,上面还有几只小熊。
大早上来,筱依柔还没睡醒,困意绵绵,忍不住在桌子上睡着了。
人越来越多,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大,嘲哳碎碎。
她睡不着,醒了,拧开水杯盖子,准备去接杯水。
高二一班在三楼,她闲6闲地往窗下望去,看见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个粉色信封,面前站了一个男生。那女孩子红透了脸,对那个男生说着话,可那男生爱搭不理,明显不耐烦。
水接好了,她搁在嘴边喝了一口,却仍然靠在窗边看。只要眼不瞎,谁都可以看见是场告白。
那女生说完话之后,两只眼睛看着他 ,那男生却推开那封信件,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那女生有点尴尬,收回手,跺了跺脚。抬头看,声音有些大,筱依柔听见她说:“切,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便吧。”
结果两个人的目光撞上 ,筱依柔认出她来了,那个女生是她们班的“大小姐”——罗鑫芸。
罗鑫芸成绩不算好,仗着家里有钱进了砚廷市一中,在班里结识了一帮小姐妹。整天就搁一块研究美妆发型,还经常在背后嚼舌根子。
她平时心气高,有公主病,动不动就哭。她瞧见自己低三下四的和别人告白被撞见,心里很不是滋味。
筱依柔看了她两眼就回去了,瞧见时悠亭已经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敢去面对他。
昨天的他一反往常,让筱依柔十分不习惯。
水杯被“咚”地一声放进了桌箱,筱依柔坐着不知道该干嘛。
突然罗鑫芸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后门,面上肉眼可见的愤怒。她走到筱依柔跟前,食指指着她大声说:“筱依柔!刚才你都看见啦?”
“嗯,怎么啦?”她波澜不惊,看起来很困。
罗鑫芸傲娇地跺了跺脚,把食指搁到她跟前,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叫我爸爸打死你。”
筱依柔懒得和她争辩,用以往轻蔑的眼神和她对视。
罗鑫芸却以为这是筱依柔怕了,那根没有礼貌的食指离筱依柔越来越近:“反正你给我记好了,你可不许说。”
筱依柔看着她趾高气扬,心急败坏的模样没吱声,慢慢地站起来。上次被霸凌是因为惹到了一个富家小姐,因为上次的经历,这一次,筱依柔有点犹豫要不要怼她。
可下一秒,她身后的凳子被踢开撂倒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筱依柔还没来得及回头望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一大股薰衣草香给圈在了怀里。
时悠亭伸出有力的胳膊,从筱依柔耳边倏地穿过去,一把逮住罗鑫芸那根没有礼貌的食指。一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却让人无端的感到一些危险。
之前高一的时候,罗鑫芸追求了时悠亭一个学期。她的爱热烈娇纵,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欢他。
有一次时悠亭不耐烦了,直接泼她一身水,还厉声吼道:“喜欢个屁,老子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他妈耳聋听不见是不是?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叭叭。”
那一次,罗鑫芸全身都湿透了也不见时悠亭一丝怜悯。从那一刻,她好像彻底明白了,时悠亭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时悠亭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从那一次无疾而终匆匆结束的暗恋之后,时悠亭在罗鑫芸心中便多少有点白月光那意思了。
她舍不得反抗他,在时悠亭碰到自己指尖的那一刻,她还轻颤了一下,而后立马缩回手,无力地垂在身两侧。
“时悠亭...”罗鑫芸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一双眼睛看着他目不转睛,似乎要把他那颗没有情绪的眸子给望穿。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啊?”时悠亭唇线绷直,肉眼可见的不耐烦都快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筱依柔看着时悠亭这副模样,觉得有些陌生,就算之前时悠亭再怎么讨厌自己,但也没见时悠亭这么凶过。
罗鑫芸轻嗤,时悠亭还是那么淡漠,那么暴躁,一点耐心都不见。她道了句抱歉,离开了。
罗鑫芸走了,时悠亭的胳膊垂下,轻叹了一口气。
筱依柔看见,罗鑫芸走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像是……羡慕。
羡慕啊,当然羡慕,时悠亭永远不会护着自己,可这个刚转来没多久的人,却让时悠亭情绪不定。
筱依柔常常觉得,自己原本平凡淡然生活被时悠亭搅得天翻地覆。可她不知道,时悠亭也这么觉得。
时悠亭家教严,他妈妈李清影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有人都指责他。他父亲时允又是个什么都管的人,对他要求很高。
他生长的地方不见光,每天漫无休止的责骂与压力毫不留情的向他袭来,他躲都躲不掉。
在这样的环境下,时悠亭变得极端,变得暴躁。他讨厌时允每天对自己有着说不完的要求和压力,他也讨厌自己什么东西都被人约束,不得自由与选择。
小时候他还经常不回家,累了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睡,有人欺负他他就打回去,绝不让自己吃一丁点亏。
从小到大他所经历的事情都顺风顺水,只要自己想办到就一定可以。可是筱依柔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唯命是从。
她一会儿暴躁如雷,一会儿温柔似海。她会用极其傲慢无礼的眼神望向他,可是她也会红着眼连头也不敢抬。筱依柔情绪不定,让人觉得她像个疯子。
因为她忤逆自己,时悠亭才想要征服她,让她乖乖听自己的话。
那些难堪的情绪被埋葬在地下,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
可现在筱依柔转过头来,却对他说什么:“时悠亭,你不开心么?”
他怔愣在原地,说:“你在说什么屁话?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
筱依柔转过身来和他对视,毫不怯场:“你刚才那么凶,我还以为你不开心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筱依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平洁的纸,递给他,说:“时悠亭,你出汗了,擦擦吧。”
她抬眼,两个人的目光倏地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