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黎 落

3、元朔

　　【三】元朔
　　恍惚中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就像沉浸在一个奇妙的梦境中不愿醒来，耳畔有炭火炉里烧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顿时让我有些分不清梦里梦外。我挣扎了一下，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彻底清醒，于是我用力的睁开眼睛，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周遭的一切却变为了另外的模样。
　　乳白色的帐篷圆圆地弯成盖子的样子，身下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贴在皮肤上异常柔软，帐篷中间的暖炉传递出阵阵暖意，风似有还无的撩起帘子，微微能看到外面广袤的草场。就在我正犹疑着的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长头发男子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坐了起来，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把碗放到案子上便走到我身边坐下，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好像是从没听过的语种。
　　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怎么，你是汉人？”他皱了皱眉头问道。
　　“哦，原来你会说普通话啊，这就好了。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汉人吗？”
　　“汉人……嗯，应该算是吧。对了，你刚才说的第一句是什么啊，是你们民族的语言吗？”
　　“不错，我还以为你听得懂匈奴语，所以……”
　　“什么，匈奴？你是说，你是匈奴人？”
　　“是啊。”
　　“怎么会，这里早就没有匈奴人居住了，难道是爸爸的古书上记载的不对，不可能啊……”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头发又黑又亮，柔顺的披在肩上，额头上用青色的发带束着，发带上绣着的好像是一个图腾，手工非常精美。他的衣着也与现代人不同，衣服的款式面料都透着古韵，领口、袖口处的动物皮毛更增添了几分威武。他的眉眼里含着逼人的英气，望向我的眼神却如春水一般温柔。仿佛是对我细致的观察一时间不能适应，他有些局促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哦，你还没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祁连山山麓，匈奴左谷蠡王狩猎的营房。”
　　“左谷蠡王？”我轻轻重复这个称呼，心头瞬间一紧，急忙问道：“夏岚呢，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她现在在哪？”
　　“什么女孩啊？我们外出狩猎的时候就见你倒在山脚的沙洲上，于是就把你救了回来，那时候你就是一个人，没什么和你一起的女孩。”
　　“什么？那…那今天几号了？”
　　“几号？姑娘问的是汉朝皇帝订立的年号吧，元朔二年。”
　　“元朔……”我见他回答的十分认真，不像是在有意整蛊，心内一沉，咬咬嘴唇问道：“那现下汉朝当政的皇帝，可是武帝刘彻？”
　　“不错，怎么姑娘不知道吗？”
　　听到这个有些荒唐的回答，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一定还在做梦，回想起睡过去之前的事情，我清楚的记得和夏岚一起从敦煌一路到祁连山，然后我就遇到了风沙被埋了起来，醒来时却一下子来到了这里，西汉武帝元朔二年，匈奴。不，这也太不真实了，我下意识想要去掐自己的手臂，却发现了右手手背上一块淡褐色的疤痕。这一发现更让我震惊，记忆中这块伤疤在16岁的时候就已经消退，怎么会又出现在手背上。于是我大着胆子向那个声称救了我的男子问道：“你说…你说我今年有多大了？”
　　他听到我的问题微微一愣，转而笑道：“不过也就是13、4岁吧。”
　　“请问这附近有河吗？我想清醒一下。”我有些绝望的闭着眼睛问道。
　　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我虽然闭着眼也能猜出他此刻眼神中的犹疑，可是心中的震撼让我早就顾不得这些细节了。末了，他开口回我：“有，跟我来吧。”于是我便跟随着他走出了毡帐。

　　草原上的河流有种特殊的纯净，像一围玉带，柔柔地环抱着这碧草蓝天。此刻我坐在河床上，水面上的倒影是一个身量尚未长足的小女孩，据我看来应该是自己14岁左右的样子。一想起睡了一觉不仅换了时空，而且减了年龄，我还是觉得无可置信，于是猛地朝自己泼了两捧水，水花凉凉的飞溅到脸上，明确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那男子身边，俯身笑笑道：“多谢你救了我。”
　　“姑娘不必客气，对了，我方才问你是不是汉人，听你回答得支支吾吾的，你究竟是哪里人啊？”
　　“哦……”我眼珠一转，搜罗着脑袋里的历史资料，又道：“我父亲虽然是汉朝人，可母亲却是月氏人，祖居在祁连山一代，后来匈奴人占据了这片土地，母亲机缘巧合在汉朝的边境遇见我父亲，所以我应该算是半个汉人吧。”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会晕倒在沙洲上呢？”
　　“这个啊……几年前我的父母相继离世，我曾答应过我母亲要将她送回祖居之地安葬，谁知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风沙，多亏有你们经过这里。”我见他没有什么怀疑，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据史书记载，元朔二年汉匈之战已经进行地如火如荼，看来以后在这个匈奴人面前一定要加一万个小心，这样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今年到底多大了？”他一边带着我往回走，一边问道。
　　“我姓穆，名叫云初，今年14岁了。”
　　“穆云初，嗯，名字真好听。”
　　“谢谢。那你呢，你叫什么？”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微笑着答道：“我的名字叫，伊稚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