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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逆时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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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和张辞落在尘年先生的“医馆”旁,接受委托处理了一个南方小城的巨瓮,瓮主是当地的一个乞丐,颠沛流离数十年,被厌恶唾骂,挨打半生,最终在死之前心生怨念,想拉整村人殉葬,被当地神户算到,日日烧香供佛似的念经,终于让庙边的小动物受不住了,找到张辞落和我,一举端了这大瓮。
那日烟沉沉的,百越之地本该是江南好风景,不曾想,到了才知险象环生,却也正因此,遇见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拨动了命运既定的齿轮。
原来一千三百多年的事情,从那时起,就已经刻在了红尘伐书之上。
我“呸,呸”两声吐出口中的沙子,来到一幢别院,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濒死的乞丐,和打骂他的富贵人家。
“最讨厌这些仗势欺人的人了。”张辞落愤懑的说。
那是我极少见的他情绪外露的时刻。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熬过了成神这条路,我们从前也是看人眼刀低三下四听吩咐的“乞丐”,想想这成神后的路,竟还有些好笑。
“话说啊,辞落。前两天我妈摆了一道,说算出你未来容易娶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啊,我妈算命老准了!”
“我?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富贵人家。”张辞落轻哼了一声,瞥了眼大门,示意我暂停时间。“再说了,结婚有什么意义?我这样子,生不是生,死还没完全死的,让人家真知道了还不得当我是怪物?”
“好好好,不提这茬了。”我无奈的笑笑,抬手“啪”一声,一切寂静。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这个理儿,像我们这样的,估计一辈子也就只能找一个人了。对方能不能接受是个问题,看着对方渐渐变老然后化为尘世间一捧别来无恙的沙,我们能不能接受,更是一个问题。
张辞落抬手,门宅的看家狗便知会的撞开了门栓,供我们进来。
那狗跟他说了些什么,不过我可听不懂。
紧接着,就见他用近乎怜悯的目光扫了眼地上的乞丐,伸出手合上了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睛。而后我听见,风声拂过耳边,脚便踩在了实心的地面上。
这种入瓮方式,堪称平和。
怎么看瓮主也不是什么作孽之徒,更不像是心怀杀意要灭门屠村之人。
我们点了点头,四处转着找出瓮的线索。
瓮中不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出瓮,一般只有解决瓮主夙愿才能圆满离开,否则就只有找到瓮主之后.....
杀了他!
当然不走到绝境我和张辞落是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方法的。
除了某一派——也是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几个人。
我们里里外外饶了几圈,这地方实在没什么可逛的,瓮不成熟,大归大,却几乎并没有什么人。家家户户摆放着一样的东西,有的甚至连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化,可见瓮主这一生所见之少,怕这大户人家便是此生最开眼界的景点了。
街道长且直,几乎没有拐弯,路人是清一色的木呆呆的表情,除了——
“岑南!来!”
正沉浸在这无聊单调的生活里尝试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的我打了个激灵,抬起屁股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闻声走了过去。
我疑惑的走进这家当铺,只看见一个杵着拐杖的男孩儿和靠在门边蹙眉观察他的张辞落。那男孩儿长相清冷,浑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看不清的眼镜上缠着一圈白绫,耳朵尖微微发红,拄着拐杖亦步亦趋的向前探着。
我打了个手势,问张辞落可不可以说话。
按照常理来讲,瓮只有丹人可以进,但不乏一些先天通灵自带慧根的人误打误撞的闯进来。
这些人往往又对周围事物极其敏感,比方说会听到一些丹人刻意隐瞒的声音。
只见张辞落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没事儿,我刚才试过了,确实与瓮里的人不一样,但他挺可怜,好像看不清也听不清。”
“能说话吗?”我问道。
“好像也不能。”他蹙眉看着那个男孩儿绕着当铺走了一圈儿,然后向我们的方向趟了过来。
好一个又聋又哑还瞎的俊秀男儿。
“老规矩?顺便把他带出去?”我挑了挑眉,张辞落歪歪头,笑了。
“懂我。”
其实对我来说,救人就是耽误时间,瓮破的时候这帮人靠着自己的能力摸索个多长时间的,大概也都能走出来了。
但对张辞落不一样。
他太善良了,谁都想救,爱护每一粒尘土,每一片花瓣,简直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个人英雄理想主义。我不理解为什么他在从小就不被尊敬,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温柔和善良,毕竟我只是个小人罢了。
可是和他待久了,我总觉得我这铁石心肠冷心冷肺的角儿都变得乐于助人了起来。
那小可怜儿叹着棍子结结实实的向我扎过来,我伸手拉了一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那人有些挣扎,凌厉的眉峰竖了起来,一把打过我的手。
“岑南,轻点,他害怕。”张辞落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后者毫无防备的被迫接受了这份好意,好似被融化了的贝加尔湖,竟散发出不知从哪而来的粼粼海光来。
还反手抓住了张辞落的手,在上边写写画画了起来。
张辞落:!!!!!
我:?????
这小子怎么还双标呢?
现在想想,大抵谢呈对张辞落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吧,你说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有道理也没道理。
哦对,对我的厌恶也是与生俱来的。
也许是这种沟通双方,不,单方并不熟悉,总之当我撑着腮帮子看了半晌之后,张辞落才收了手,对我说“他叫谢呈,本来在跟爹娘去医馆的路上,被一只狗牵到了这里,不知道在哪儿,幸好没乱走,遇到了我们。”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心惶惶的“我怎么觉得遇见他我不太幸运呢?”
“瞎说,帮助别人就是一种幸运!走吧!”
神他妈的帮助别人就是一种幸运......
于是我们从愉快的二人世界,变成了我苦不堪言的三人行。
街角,一阵阴风吹过,我晃了下神,没继续走。
“出什么事儿了?”张辞落一手拉着谢呈大步流星向我走过来。
“你看。”
我指着眼前这条路,我之前来过这里至少三次,可是这次才注意到真正的不对劲儿。
“怎么了吗?”
“你看路。”我说的更精准了些,“这条街不是笔直的,发现了吧。”
“啊!”他几乎是惊叹,“整个村子都像皇城一样四方,唯有这条巷子是带些弯曲的,不过你怎么发现的?”
我眯了眯眼睛,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然后迅速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因为,故事开始了!”
一瞬间,静止的水滴锤向了地上,沉重的风掀起了柳叶,“呜呜——”的传堂铺面,我伸手一抓,将空气中一缕闪着刀锋般尖利的东西握在了掌心。
那是一颗银针。
“刚才那瓮是假的,现在这才是真的!”
密密麻麻的银针扑面而来,情急之下,我一把扯下了那叫谢呈的小可怜儿的白绫,“刷刷刷”几下,随着风兜了起来,好在那银针极有针对性,只向着有人的地方来,于是便被我一股脑以退为进的卷进了白绫中,最后夸夸两下打了个结,扔在了地上。
“这才对嘛,报仇就该有针锋相对的血性!凭什么原谅那些人?”我拍拍手掌,余光看向谢呈,那双眼睛,果然是极好看的,只是太具有攻击性了。
奇怪,他根本看不见,我怎么会感觉到他的眼神。
“哎,岑南。”张辞落的声音有些呆呆的,打断了我没必要的思绪,我勾起嘴角,走过去“是不是被我帅爆了!”
“是是是,但是——”
我跟随他的目光,对上惊奇的一幕——那所有冷清的店铺,光秃秃的街道,全都站满了人,这时,尘世间的繁杂声才撞破我的自我陶醉,叫醒了一场噩梦。
吆五喝六的小混混,成群结队的美娘子,家长里短的阿婆,大声揽客的小贩......
这是真正的村子,这是瓮主眼中的世界。
怎么就,这么美好呢?
我们不自觉的挪了挪脚步。
却见那小贩突然嫌恶的瞪了我一眼,扔了两枚铜钱在地上,阿婆和娘子翻着白眼转过身,小混混瞪向这里,放出毒辣的目光,下一秒一把砍刀凌空而袭。
妈的。
我猛地推了一把张辞落,大声喊道“孩儿他妈!带孩子快跑!”
张辞落也是个好整的,自知打不过,又带着谢呈那么个拖油瓶,于是拉着看家那狗说了些什么,便哪儿凉快儿哪儿带着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左勾拳,右踢腿,转身背后螳螂拳,既得放着不讲武德的偷袭,又得二两拔千斤的打掉对方人手一个的刀啊棍子啊,再补个□□回勾。
这怎么一个个的敌意那么大?
不是那眼神......我多体面人啊,我岑南招谁惹谁了我又不是那小乞丐?
等等!
。。。。。。
卧槽,真把我当那乞丐了。
“这小子今天挺能打啊!给我揍!”
谢谢你,不吼我还真不知道你就是那领头欺负老子的小不要脸呢,我瞄准目标,稳抓起对方的头发,伸腿就是一个踢裆,不留任何余地,不讲任何武德,目标只有一个——死机!
嗯~
那人痛的嗷嗷直叫,躺在地上立刻被人扶住了,正是这个空闲时间,我冷不丁才发现。
刚刚走的人,全都回来了。
对,包括满嘴杂碎的老婆子,浓妆艳抹亦或是淡妆轻抹的小娘子,就连地上跑的几岁的孩子,都操着武器回来了。
我这才明白瓮主真正的目的。
他要我灭了这些人,为他复仇。
您太瞧得起我了......
我咧嘴笑了笑,扔下棍子,也不管后面人民群众惊恐的双眼,锁定墙角歇着的张辞落和谢呈,一手一个拎起来就跑。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们好好休息我不是来□□的!”
劳动人民最光荣,劳动人民跟党走,我脚一勾,抄起地上的银针包袱,飞也似的溜了。
就让人民群众的声讨独自停留!
而我就假装没注意到谢呈满眼刀子,带着老婆孩子浪迹江湖!
那一天,是我和张辞落遇见谢呈的那天,也是我人生中被人追着跑可以记在人生丢脸之册前三篇中的一天。
就在这时,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神犬看门儿从天而降,只见一列、不,一排的狗军,狂吠着为我开辟了一道逃亡路线。
“干得漂亮啊辞落!”
记忆汹涌而来,这次我没有拒绝。
“你小子真看不见?”我撕开封条,跑进一所破庙里,放下谢呈和张辞落,又从头上把那装着银针的包裹摘了下来,呼哧呼哧的边喘边问。
谢呈没应声。
哦对,他本来也听不见。
我不甘心,从包裹中抽出一根针直面刺向他的眼睛,却只见他依然不动,但目光中还是极有杀气。
与生俱来还是?
张辞落拍着身上的灰,一回头就看着我这“行刑”的一幕,忙不迭的打掉我的手,温润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火,“不是说过他真的看不见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将针收了起来,可谢呈那利刃似的目光还是久久的映在我的眼底。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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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逆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