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81、不道此情苦（下）

　　夜色渐渐深沉，碳炉熄灭了，室外的寒气透进殿来。觉得周身凉意袭来，我不禁裹紧裘衣。双腿因为跪得时间长了，连疼痛都不觉得。冷硬的汉白玉更是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膝盖冰凉得如同浸泡在冰水一般，并且渐渐蔓延至全身，冷得我连连打哆嗦。
　　一切都是沉寂无声，偶尔有几个宫娥太监从殿外急促地走过。
　　我方才那样说，一来解释了我为什么要给谢令仪送毒药，二来又暗示父皇李岩苏已死。那么以后他们俩就可以安然隐居世外了。
　　我常常想，如今这样的局面，是父皇和皇后真正想要的吗？
　　现在他有了她，有了天下，却也有更多的女人横在他们之间。他们隐忍了将近二十年，到头来却还是无法自由自在地在一起。日后这后宫里勾心斗角，耍手段、比心机，争宠之战亦是无比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要拿什么来护她？她的身子那般虚弱，他可曾想过掌管这么大的后宫要费多少心力？为什么当初他不能抛却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如果不囿于身份地位的差别，他们早就可以比翼齐飞、共结连理。或许没有羽衣珍宝，没有权势地位，没有高床软枕，或者会平淡甚至清贫，但却可以无牵无挂、无阻无碍，岂不是比现在强？
　　殿外风声呼啸，透过门窗缝隙吹进殿内，发出尖锐的怪声，仿佛有妖孽在作祟。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响起，一滴一滴，声声回荡在黑漆幽邃的御书房内。没有用晚膳一直跪到现在，我的腹中却无丝毫饥饿之感，只觉得隐约间有些抽痛。
　　此刻，父皇也许正沉浸在常妃的温柔乡中。他对她是不是虚与委蛇，她对他又是不是刻意迎奉？
　　皇后现在会做什么？是在为如何统领后宫而费神，还是在为他留她独守空房而垂泪？
　　云飞扬在做什么呢？他一定在谋划行军布阵。希望夏侯逊尽快赶去助他一臂之力，希望他尽早凯旋归来。
　　李文谦在做什么呢？也许正与赫连对酌对饮。不管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只要平安就好。
　　那么……他会做什么呢？他会不会也在想着我？我不禁抿起一丝笑，心情竟也变得柔软起来，轻轻吟诵：“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掏出丝帕，柔顺的帕子在黑暗中隐隐发出温润的光泽。我闻到了初霁的香气，感觉他就在我身边。想起张家村的种种美好过往，一切恍如昨日。
　　张大娘身子还好吗？不知她儿子可曾收到她亲手缝制的军袍。霜烟自然是是逍遥世外、行医治病了。还有绣云和秦照宇，他们究竟还活在人世吗？为何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
　　狂风携雨，席卷大地。空气中是渗人的寒意，我忽然觉得头开始发昏，脑中混沌一片，再无力气胡思乱想。太阳穴隐隐疼痛，我伸手一摸，额头竟是滚烫的，而身上却越发觉得寒冷。但是我倔强地不愿意起来，心想，要病就病吧，我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病？若是病得重了些，重得全天下都知道，说不定他还会来看我……
　　人恍恍惚惚的，待撑到力气耗尽之时，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朦胧间，好像有人抱着我，缓缓摩挲着我的额头。那怀抱清新温暖，仿佛是值得我停靠的港湾。耳畔有人唤我的名字，一声声，温柔而执着。
　　“清月，清月……是你吗……”
　　似乎不是，这声音……是个女子。
　　我的身子时冷时热，从口到喉似是被火烤过一般干燥欲裂，不禁张口：“水，我要喝水……”
　　有人递上水，我就着杯子喝了一口，觉得舒坦些了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皇后正满面急色地注视着我。我有些惊讶，环视四周，这才明白自己已在昭阳殿。
　　见我醒来，她眸中含泪，喜道：“绾风，你醒了……”
　　我下意识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枯哑黯然，不得由掩住了嘴。
　　她取下我额头上的帕子，交给侍女重新浸过水，绞干后，复放在我头上：“今早去御书房打扫的宫女发现你倒在殿内，便来禀告我。绾风，你究竟什么事惹怒了你父皇？为什么他会让你在那里跪一夜？”
　　我收回目光，幽幽道：“我私自给谢令仪送毒药。”
　　皇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色，她沉思片刻，眸中浮起一丝心疼、一丝怜惜，缓缓点头道：“没事了，我会跟皇上说的。太医说你感染风寒，已经拖了有些日子了，昨夜寒气入体才会遽然发病。你起先中过毒，又两次受伤，若再不好生调养，就会落下病根的。绾风，你知道自己有病怎么不吃药呢？”
　　我躲开她关切的目光，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嘴上淡淡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文慧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待身子好些，文慧便回念月阁，不劳皇后费心。”
　　她目光哀伤地凝视我良久，忽然轻轻一笑，说：“不碍事，你的身体要紧，先休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开。望着她纤弱萧索的身影，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不觉泪如雨下。不禁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昭阳殿的侍女服侍我喝过药，又端了些清粥小菜来。我浑身无力，丝毫没有胃口，遂让她们先放在一旁。没过多久，紫梦被传召过来。她的眼睛还红红的，声音尤带着哭腔，说：“公主，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可急死我了。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你，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差点就要求见皇上了……”
　　我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不过有些感染风寒罢了。”探头看了看纱帘，又问：“皇后呢？”
　　她转身完净手，又至榻边摸一下我额上的帕子，答：“皇后娘娘在外殿歇息。”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便似真似假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段心理活动，我一直力求让它变得更加真实，可总也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欢迎各位提出来哦。
内什么，我好久没从前台进我的文，今天一进，本来还病恹恹的，一下子就给吓精神了~话说我的封面奇迹般地变掉了，我确认自己没有梦游症，没有精神分裂症，于是这图不知怎么回事地从天而降了~
不过还挺好看的~呵，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