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不道此情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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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天牢副卒长来报，谢令仪昨夜服毒自尽，面貌腐臭不可辨。仵作查验尸体，确认是服砒霜自尽，并说因天牢潮湿阴暗，再加上毒性侵蚀，才腐化得特别快。
晚饭前，宫廷总管裕贵来宣，说父皇要着见我。这早已在我意料之中。紫梦为我披上紫貂裘衣，我定了定心神，随他去御书房。虽不知道这计中计能否瞒得过父皇，但此刻，我的心境竟是如山涧清泉一般平静明澈，可照见天边明月。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清灯，恍惚间可见一个人影映在轩窗上。屋外已然暮色四合，天空是纯净的藏青色，隐约可见几颗寥落的星。
裕贵推门而入，通报一声：“公主到了。”便无声无息地站回父皇身旁。他身上披着一件长袄，正在批阅奏章，并没有抬头看我。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走到殿前跪下道：“文慧见过父皇。”
他恍若未闻，一直低头看手中的奏章，微微皱了眉头，嘴唇翕合着。我垂下眼，盯着汉白玉的雕花地板出神。先帝喜奢靡，这些汉白玉都是营造司精挑细选，色泽、纹路、年份一一验过，雕上二龙戏珠的图案，再在龙口中镶上百里挑一的夜明珠，每一块都价值连城。殿内灯火通明时，这些珍珠便会熠熠生辉，发出温润的光泽。
双脚有些发麻，微微翘一下右脚，一阵酸痛顿时袭来。我轻轻龇嘴，索性跪着一动不动。天色渐渐全黑，殿内越发昏暗。父皇在奏折上写着什么，裕贵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悄然无声的御书房，仿佛没有一个人一般寂静。
腿脚上细密的针扎感熬过去后，便全然麻木了。
忽然，头顶上传来父皇淡然的声音：“昨个儿去过天牢了？”
我简单地回答：“是。”
“去做什么？”
“我去看紫梦。”
“为什么把紫梦打入天牢？”
我平静地陈述：“她煎坏了给瑜妃的药，我一时恼怒便将她打入天牢。这几天想想又有些后悔，昨日见她被狱卒凌辱，索性将她放出来了。”
“你去天牢只瞧了紫梦？”
“是。”
答完，殿内便再次陷入了静默。我开始有一丝忐忑，心里越来越没底。冷汗渐渐濡湿了我的鬓发，黏住我的中衣。
“为什么要给谢令仪送毒药？”
父皇也许会怀疑那具尸体是否是谢令仪本人，但既然连仵作都被蒙在鼓里，他应该不会再生疑心。谢令仪死得忽然，父皇只需查问昨日何人进过天牢，便可猜到毒药是哪里来的。我莫名其妙地将紫梦关进去，又跑进去看她，自然最是可疑。我打算认下偷送毒药这个罪，父皇本就想将谢氏赶尽杀绝，我只不过顺手做了他想做的事，他并不会重罚我。如此一来，就可掩盖我偷天换日的秘密。
只是我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蓦地抬起头，对上他如冰霜一般凛冽的目光。原本庆幸这招“以小罪换大罪”终究将他瞒过了，现在心却骤然一冷，复徐徐将头低下，说：“我没有。”
空气宛若静止了一般。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大雁划过天空，不留丝毫痕迹，只余浅浅的回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裕贵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皇上，要传膳了吗？”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今日该幸哪宫了？”
“回皇上，毓秀宫常妃娘娘侍寝。”
他微微叹一口气，说：“告诉常妃准备膳食，朕一会儿过去了再吃。”
裕贵应声退下。我一哂，想起那日在昭阳殿见到的情形和前些日子萧妃送缎，一阵嫌恶涌上心头，一句话冲口而出：“这就是你跟云妃厮守一生的方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正在书写的手猛然滞住，漆黑的眼中霎时风起云涌。我将心中的犹疑不安一扫而净，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说：“还是那只是你博取云氏支持的一个借口？”
他唇畔含着嗔怒，喝我：“放肆！谁准你这么跟朕说话！”
好一句“谁准你这么跟朕说话”，一个“准”字好似千万把刀一齐凌迟我的心！我用力逼退要涌上眼眶的泪水，重重磕一个头，抬起头嘲道：“是啊，我竟然忘了，你已经是皇上了。皇上恕罪，奴婢知错了。”说话时，我特地加重了“奴婢”二字。
他目光闪烁，淡去了几丝锋芒，腾起些许内疚，声音遂放柔下来：“胡说什么？堂堂公主，怎么能自称奴婢？”
我垂眸，强压下心中的悲伤，暗自思忖一会儿，淡淡说：“我是前朝余孽，难道不我该像李岩苏一样流落民间，为奴为婢吗？所幸我是女儿身，否则是该像大皇子一般葬身火海？还是像三皇子一般人间蒸发？抑或者该像元平王一般活埋在皇陵里？李岩苏临死之前拼命求我，不要让谢令仪死在你手上，求我在你下手之前，先给谢令仪一杯鸩酒。因为她的家人已经被你赶尽杀绝，她不想让她的丈夫也丧命于你之手。”
他愣了一会儿，直直盯着我看，仿佛在研判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无惧地回看他，知道此刻万万不能乱了方寸。我们俩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将目光收回。裕贵不知何时已回到御书房，他的禀报声打破了沉默：“皇上，常妃娘娘说已然准备妥当。”
父皇复深深看我一眼，眸光中含着一丝怜、一丝冷，颇有些矛盾，起身道：“摆驾。”殿门缓缓开启，又缓缓闭上。顿时，身周的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只剩我一个人仍然跪在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不道此情苦（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