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52、惶惶心殇（上）

　　我推开彩云宫的门，云妃斜倚在湘妃榻上假寐，皱眉轻轻揉着太阳穴。听到我回来，她迎上来拥住我，急急唤我：“绾风，绾风……”
　　我笑着拍她，应说：“云姨，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
　　她松开我，认真地看着我：“绾风，你听我说，今天晚上你哪里都不能去，一定要留在彩云宫，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爹爹让我今晚歇在经纶殿。”
　　她欲言又止，只是略有些哀伤，略有些心急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些许晶莹。我刚想再问她，见她脸色苍白如雪，摇摇晃晃立不稳的样子，忙伸手扶她坐回榻上。她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好像担心我会消失一样：“绾风，听话，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彩云宫里，云姨是为了你好。”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笑看她：“云姨，你今天晚上怎么了？你不是说有急事找我吗？”
　　她一把搂住我，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对，对，很急的事。不要走，你哪都不能去，你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能把你抢走。我不能再错一次了，不要走，不要……”
　　我一愣，想要推开她，却反而被她更紧地扣住。我十分疑惑：“云姨，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错？你做错了什么？”
　　“不，不，我没有……”
　　我用力推开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柔声问：“云姨，你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告诉绾风好不好？”
　　她目光闪烁，躲躲闪闪，就是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头一次见她这么反常，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屋内的烛火不安分地跳动着，屋外士兵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已经有些走形，恍恍惚惚如同鬼魅一般。

　　“姑姑，谢令仪出城，谢氏要出兵了！”云飞扬像一阵旋风一样扫进来，看见我坐在云妃旁边，呆立当场，愣愣看着我们俩，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绾……绾风，你……怎么也在这里？”
　　“飞扬哥哥，你说什么？谢氏为什么要出兵？”我腾地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这样就可以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他直挠头，脸都涨红了：“啊？你听错了……我……我没说什么谢氏出兵。”
　　“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没说错，我也没听错，你明明就说过‘谢氏要出兵了’这句话。为什么看见我就不往下说了？”我又看了看云妃，她秋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漆黑，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角有着微不可见的抽动，脸色是越发苍白。我有些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还不快告诉我，想让我蒙到什么时候？”
　　云飞扬扫了一眼云妃，低头默然不说话。我固执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一时间，空气中是窒息的沉默。
　　半晌，云妃轻若游丝的声音响起：“罢了……绾风，你跟我来。”

　　昏暗的偏殿里，我不近不远地站在云妃身后。我环视这个平日里一直被闲置的偏殿，第一次发现原来它是这么幽静雅致。云妃背对着我，瘦弱的肩膀似是在不停地颤抖。半晌，她打开一个精雕红木橱柜，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取出一个木匣子放在桌子上，点亮了烛火。我走上前，那个木匣子看上去有些年岁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一个真相，只是疑惑地看着云妃，一言未发。
　　狭长的木匣子内静静地躺着一轴画卷。云妃将它缓缓展开，动作小心得如同在品鉴一幅绝世名画。

　　远处是青山隐隐，白云悠悠。近处是一池妖娆盛开的莲花，红莲热烈似火，白莲晶莹如雪。碧波盈盈，潺潺而动。
　　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乘轻舟一叶，荡漾在莲池中，正欲伸手摘一朵莲蓬。
　　人面芙蓉两相映，人比花娇。
　　池边伫立着一个青衫少年，痴痴地望着池中少女。仿佛倾尽生生世世的爱恋，也要这样望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落笔处，是说不尽的风流缱绻。
　　画的右上角题有一首诗：“采莲南唐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落款是“望之 于正睿三十三年”。

　　我满身满心的震惊都化为了然以后的不敢置信。
　　那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字体，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绝对是出自父亲之手。对了，望之……不就是父亲的小字吗？
　　虽然心里明白，我还是傻傻地问：“这……是我父亲的手笔？”
　　云妃点点头，眸中有一丝细腻而温柔的微光。
　　“采莲南唐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小时候，云妃总是唱着这首歌哄我入睡。我看着图中娇羞的少女，艰难地开口：“图中的少女，就是云姨你吧。”
　　云妃复点点头。我仔细地盯着她看，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不用再问了，池边的那个少年自然就是父亲了。

作者有话说

　　唉，绾风的好日子算是彻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