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轨》Rimo.F

4、4

　　“叶落，你要追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叶落。你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声音一直围绕着叶落，带着仍旧是从六年前就铭记在心的语气。

　　网球场边的室内休息室。阳光从窗外捅射入内，两个人影被映射在红木地板上，模糊的美好。

　　“叶落，难道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龙马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缓慢地出声。

　　叶落站在窗边，手指紧紧地卡住大理石窗台，抿了抿单薄的唇：“说什么？我已经承认我是叶落了，还不够吗？”

　　龙马听着叶落柔缓声线内有趣的颤音，即使成功地逼出她难得的坦白，但困扰了自己六年的疑惑却没有答案。

　　“不够。我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现在的叶落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算是已经近在咫尺的目标，自己的眼前仍旧横越这一座山峰需要跨越。当离开日本的那一刻起，叶落就发誓，只有在这个目标达成的时候，才有资格站在龙马身边，自己才会告诉龙马所有的原委。

　　“给我时间，我会给你答案。”沉默了很久，叶落终究只说出这一句。

　　龙马耸了耸肩，并不打算再追问下去，站起身，背上网球袋，就往门口走去。

　　“龙马！”

　　脚步停顿，静待后文。

　　一分钟，两分钟。身后传来的，始终只有空气静谧的流动声。黑色的影子没有任何动作。

　　龙马再次提起脚步，留下背影淌过的无声痕迹。

　　请给我时间。我想平等地站在你的身边。

　　晨间训练被打断，下午，龙马和手冢再度回到室内网球场。

　　“明天是你的第一场比赛，对手是Molein。”不二的对面是龙马，他们在做单击训练，“有把握吗？”

　　“当然。”一贯的自信口气。

　　今年龙马与Molein的三次交锋中，他三战全胜，并且每一场的各项数据都很完美，龙马完全有自信的资本。

　　不二的脸上仍旧堆满了微笑，对于龙马和叶落的事知根知底的他，现在也听从了手冢的意见，不去过问。而龙马沉着的处事态度也时刻显露着任何事都抵挡不了他赢得任何一场比赛的信心。无论过了多少年，龙马，还是龙马。

　　不论明天还是不是个艳阳天，这个名叫越前龙马的世界第一网球选手，仍旧会为了自己的网球，而不断不断地向别人发起挑战，在这种回环绕循中，突破自我。

　　龙马的第一场比赛被定在下午。这场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男子网球赛吸引了数万人来球场看球，门票早在一个半月前就被定购完。

　　比赛还没开始。球场早已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十几盏灿白的聚光灯聚拢在高耸的屋顶上方，光线笼罩着整个球场。一阵阵热潮的呼吸到处弥漫。

　　团队席座上，乾正在熟练地翻看着Molein的各项信息，窄窄的黑框板镜下隐藏着幽深。暗影流过。

　　手冢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蓝色硬地，不二在他身边微笑着望着整个球场。明晃晃的灯光。

　　顿时，扩音喇叭中，主持人以洪亮的声音介绍两位比赛选手出场。第一位，就是龙马。

　　球场的某个角落，叶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撑着下巴，直直地望着场上一如既往戴着白色球帽的龙马，帽檐的罅隙中飘散着的墨绿色发丝，是自己熟悉的景色，看不到他的双眼，但却已能想象到那一双琥珀色，带着无穷自信与傲气的瞳眸。每当叶落在深夜抚摸着不二给她的网球拍时，一种安详的叹息声总是久久不止。皎洁的月光下，眼底眉尖总是涌动着笑意，与这份所获的信念。

　　龙马背着网球袋，将帽檐提高了一些，环视全场。他知道，叶落在这里。

　　走回自己的休息区，放下网球袋，拿出一个新的球拍，静静坐着，等待开场。他的对手，Molein从他面前走过，他能清晰地听见，他对他说，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了。龙马仍旧面无表情，这样的语言在六年中他听过无数个人说过无数次，可信度却几乎为零。

　　按照硬币投掷，第一局由龙马先发球。

　　他站在底线，微微侧身，仍旧用着不是惯用手的右手拿球拍，左手轻微地拍球。绿色的影子上下快速弹跳，在蓝色硬地上形成一个明亮光影。耳边充斥着观众激烈地欢呼叫嚷声，时光的沙漏在指尖缓缓流逝。

　　叶落，我知道你在看。

　　绿色光影悬浮空中，瞬间跳跃上升，右手举起。墨绿色发丝在空中只留下一个干脆的烙印，琥珀色眼眸闪动光亮，扇动着人们的视线。球影，紧紧贴住白线。

　　外旋发球。

　　ACE。裁判的声音扩散整个球场。发球时速，230公里。

　　第一个发球就直接得分，Molein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龙马。当年，世界第一的宝座自己才占据了一年，就被对面那个刚刚进入公开赛和ATP的小子夺去，并且连续四年，自己以十一战十一负的绝对劣势一直处于下风。“千年第二”的称号始终让自己不能自已，几个月以来的封闭式训练竟然让一个高速发球给镇住了。Molein紧盯着眼前的龙马，愤怒地看着他将右手的球拍换到左手。

　　这，才是一个开始。

　　全场悄然无声，低气压慢慢逼近，散落在人们迮狭的视野中。

　　龙马嘴角的微妙弧度隐藏在对角的反手穿越中，上网，空中旋转扣杀球。以一个完美的抽球结束了自己的第一个发球局。全场欢呼热烈。

　　乾仍旧拿着笔不断地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并且时不时地喃喃自语：“越前，变得更厉害了。”

　　叶落惊讶地看着场上仅仅六分钟就结束了的第一局。当年的她深知龙马的非凡技艺，只是就在她也正在不断超越自我的同时，龙马更是遥遥领先，无论从身体素质还是发球的力度或者速度，更抑或是击球时的弧度以及技术性，都能堪称最佳。她了解龙马，无法原地踏步的龙马。

　　第二局，是Molein的发球局。

　　他拿着拍子，丢掉之前正在喝的冰冻矿泉水，走回场上。他与龙马不同，并不在底线发球，而是更靠近中线以及球网，并且更惯用右手。

　　龙马冷静地看着他从空中跳下，感受着球从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驰。不做任何回应。

　　Molein得意地昂首盯着龙马无任何动作的笔直身体。裁判从麦克风中传出的判定是，ACE。时速，200公里。

　　白色帽檐底下的琥珀色眼眸似是缓慢流动着无穷笑意：“挑战。”

　　裁判举手示意，龙马挑战。大屏幕上迅速传来鹰眼图像，网球的曲线跳跃被清晰标出，渐渐来到边线，弹出。鹰眼的判定是，OUT。

　　全场一片唏嘘，Molein更是有些惊恐地望着大屏幕，他不相信有谁能够不移动、不回头就看出球是否出界或沾线。他能够感受到他所面对的敌人是如何恐怖。

　　团队席座上，不二的微蓝眼眸稍稍睁开，可以看得出，他也同样惊讶。

　　“不用感到惊讶，Molein一开始的击球位置就错了。球触到了网拍的稍上方之后才被击了出去，就算能够精确计算到落球点，这也会带来偏差。”坐在一边的手冢平缓开口，从这个发球一开始，他就盯着Molein的网拍。精明如他，细微的偏差也能分析出来。

　　球场边，叶落也明了似地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膝盖。她需要再给龙马加上一点，观察力也比从前好很多。

　　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很明显，龙马两盘直落Molein，并且仅耗时一个小时。在龙马的职业生涯中，这只不过是又一场胜利。对于Molein来说，这是又一场负于龙马的比赛，十二战十二负。曾经有一家体育报社很讽刺地说，这是否也算是网坛的另一个荣誉？

　　赛后休整的时候，龙马拿着白毛巾在擦汗，球帽仍旧没有脱。另一只手拿着自己准备的Ponta大喝了两口。龙马出国前，叶落送过他两罐Ponta，但因为不能带饮料上飞机，龙马在前一天就特地把它们都喝了，导致上飞机后体内不断有二氧化碳升腾。

　　龙马靠坐在长椅上，毛巾盖着脸。陡然间，视线明朗，毛巾被人掀了。眼前是Molein，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龙马又漫不经心地饮了口Ponta，甜腻的感觉，但自己很喜欢。

　　“为什么你总是很我作对？！”Molein没有背网球袋，甚至连汗也没完全擦掉，看起来是特地过来的。

　　龙马稍稍坐直了身体，把丢在长椅另一边的毛巾拿了回来：“和你作对什么？”

　　似乎是想不到宣战理由，Molein有些语结，但仍旧气势不减：“为什么总是你赢，我和你打了十二次，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

　　“没有为什么。Ma da ma da da ne。”说完这句话，龙马就站起身来，整理行装准备离开。

　　这句话有些激怒Molein，他的眼睛有些殷红。他背对着龙马，唇语般地细微，越前龙马，我会让你后悔的。

　　龙马背起网球袋，抬头仰望，他看见了那个在观众席上长久伫立的女生。穿着长袖棉白衫和米色长裤，及肩的乌黑长发在弦音般的空气中轻微浮动。叶落，似是瑊玏的熟悉面容，穿梭在琉璃般氤氲的雾气中，这种芊绵的长远阴霾，像是作着无声的对话。

　　这种长远，应该并非隔阂，只不过是从同一个端点射出去的直线，逆轨而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