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轨》Rimo.F

3、3

　　龙马坐在Yoryoe离开前的那个位置，放眼望向空荡荡的网球馆。亮白的聚光灯渐渐暗去，如同散场后的歌剧舞台，红色幕布缓缓放下，剧院成为一个幽深黑暗的密闭空间。每当凌乱的记忆闪现脑海，这种黑暗在深处觉醒。

　　龙马说，网球是我的一切。

　　六年后，叶落说，曾经，我对你说，你是我的一切。但是，现在我收回这句话。我们，并不存在差异。

　　六年，地球绕着太阳转了六圈。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看着未来，我们不断凭借毅力迎向艰苦的远方。这是一个关于意志力的比赛。

　　“怎么，见到你那个熟人了没？”空旷的网球馆，不二柔和的声音漫延到每个角落。

　　“见到了。”

　　不二缓缓向龙马走近，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

　　“能告诉我是谁吗？”

　　“Yoryoe。叶落。”龙马将帽檐提高些，“不二前辈，你还需要问我吗？”

　　“龙马。”不二微张开些眼眸，“叶落离开的时候对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谁也无法束缚谁。’她去机场之前，我送给她一个网球拍，是我从你那拿的。更何况，并不一定需要某些象征性的东西才能保留住更有价值的东西，叶落明白。我相信你也能明白。”

　　“不二前辈。”

　　“嗯？”

　　“你变正经了。”

　　“嗯，和国光学的。”

　　Yoryoe和Mira急匆匆地赶回酒店。Mira气喘吁吁地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挤入缝隙，抬头望见的却是背着网球袋，脸不红，气不喘的Yoryoe。

　　这就是普通人和运动员的区别。Mira再了解不过了。

　　两人回到房间。Mira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双人床，以龟趴的的姿势一动不动。

　　“Yoryoe，以后这种事最好少点，我可折腾不起。”

　　“Mira！”Yoryoe坐在Mira身边，拼命摇晃她的双肩，“Mira！你说龙马有没有认出我来？”

　　Mira翻了个身，身体朝外挪了挪：“应该没有吧。”她也坐了起来，“你到底在怕什么，何必这么执着。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要。这个问题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平等的，OK？”Yoryoe摇了摇食指。

　　OK？当然不OK。Mira为了这个OK不知道”牺牲”了多少。

　　Mira。Yoryoe。是属于朋友兼“同伙”的人物。

　　最初来到异国的Yoryoe并不是不害怕这一漫长旅途，只是选择了就没有退路。我们所拥有的能支持我们走下去的，仅仅只是微小的信念。

　　Yoryoe第一次在他乡生活的当晚，她不断地在做梦，像是被缠绕在某种走不出的幽邃时空。她看见龙马，在遥远无垠的反射黑灰光线中，看见他模糊的脸庞。

　　叶落说，请你不要忘记我。

　　Yoryoe说，请你看着现在的我。

　　夜晚，一月的寒风穿透朦胧的黑夜，划过茫茫天际，影射入人们的眼帘。站在风的彼岸，重温这一次的音频跳跃。

　　龙马难得地没有做晚间室内训练。屋内暖流四溢，并且充满着玫瑰花的芬芳。这束花是球迷送给龙马的礼物。龙马并不喜好这种浓郁的气味，但是不二却坚持拿了过来并放在他的房内。

　　龙马脱下白色球帽，坐上垫着裘皮的红木躺椅，DVD机里流淌出缓缓的音乐。龙马曾经并没有听音乐的习惯，只是，这张碟是叶落送的。

　　叶落在日本的第一个满月之日，送了龙马一盒月饼和一张CD。月饼一直被搁置在客厅茶几上，他并不爱甜食。只有这张CD会经常陪伴龙马去世界各地。CD的封面并没有名字或是注解，听叶落说是她自己拿空白碟将自己喜欢的歌刻录在一起的。碟里几乎所有的歌，都是来自M31的。他不知道这是哪个歌手或组合。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小雨。龙马聆听着耳边舒缓的女声独唱，转头望着窗外。

　　原本晴朗的夜空，随风飘起了细小的雨丝。点点滴滴，落在透着橘色高光的玻璃窗上，一点，一点，滑落进黑色的深渊。

　　似乎就是这样风雨交加的时节，龙马时常会想起叶落。掉落在心上的一片绿叶。即使曾经的内心是不羁的，傲气的。

　　早晨的空气中带着水分子扩散的气息，泥泞土壤的味道很清新。小雨已经停止，太阳的光线依旧准时来临，漫延散落在每个角落，暖暖的。

　　龙马已经背起网球袋准备去做晨间训练。带上脱在躺椅上的白色球帽，拉开房门，正巧看见手冢从隔壁间出来。

　　“怎么，昨天睡得好吗？”手冢左手插口袋，右手中指顶了顶眼镜，“明天就该你上场了。”

　　“嗯，很好。明天我会赢的。”龙马与手冢走到并排，“别忘了，他们，还Ma da ma da da ne。”

　　这句招牌式的语言曾经一度让青学的人们感到愤恨与无奈，但这并不会影响到龙马从一而终的自我个性，尽管时间流逝了六年，空间辗转至世界。

　　“部长，今天去室外训练吧。”龙马和手冢站在升降电梯前，看着红色的字体从二十，一直降到十五。向下的箭头，闪闪烁烁。

　　“为什么？”手冢挑了挑硬朗的眉。

　　“想晒太阳，仅此而已。”

　　“很久没晒太阳了？转行做吸血鬼了？”

　　“部长。你越来越像不二前辈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于现在的龙马来说，这是一句真理。

　　“叮咚”一声，两人走进逼仄空荡的电梯。气息缓慢地流动在两人之间，手冢按下“1”的按钮。

　　“不二和你谈过了吗？”

　　“是指昨天吗？不二前辈用了很部长式的方式和我谈过了。”龙马靠在电梯前的镜子上，“我听得很明白。所以，我和叶落的事也无需你们再插手。”

　　手冢点了点头，没再发出声音。龙马的嘴角上升至一个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末零弧度，清晰地映射在身后的镜子中。

　　室外网球场上原本积沉着的水被暖烘烘的阳光照映了近两个小时，已经蒸发殆尽了，像是曾经记忆深处的涌动悲伤一样，被一点一点地烘烤，消失不见了。

　　有几对美国的双打选手已经选了地方开始训练。网球与网球拍互相碰撞的声音，随处可闻，撞击着人们的耳膜。

　　龙马放下网球袋，整了整衣服。

　　“30圈热身，然后单向击球。”刚刚下来的不二将记录板递给手冢，就转身走回宾馆。现在，仅仅，是早餐时间。

　　龙马脱下外套，简单地做了几下伸展，就开始绕着蓝色硬地小跑起来。阳光下，修长的影子在断断续续，拉长缩短。

　　Yoryoe推开宽大的实木房门，迎面而来的瞬间粲然照亮了门内的阴暗。阳光的温和气息渗透进身体内的每个细胞。世界安静得成一片弦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难得的艳阳天使她再也无法栖身于只有人工光线的室内网球室。她可是爱极了阳光的。

　　“Mira，今天天气很好。”Yoryoe寻觅到了一个靠边缘的位置，“一起热身吧。”

　　“为，为什么又是一起热身，我不是网球选手啊！”Mira死命地扒着隔层间的铜铸栏杆，看着眼前的女生放下暗金色网球袋。

　　“没错啊，可是和你一起训练才有效果。不然如果打输了，算你的还是我的？”

　　Mira几近泪眼朦胧地看着Yoryoe，曾几何时，她是如此想念曾经幼小执着的Yoryoe。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女大十八变所带来的负面毁灭。

　　Mira从栏杆上跳下，喝了一口冰凉透心的水。深呼吸三次。准备完毕。

　　龙马在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有力威胁声。想问一个名叫龙马的自己，他什么时候喜欢过晒太阳？原来，自己忘记的还不算太多。

　　手冢看着若无其事的龙马，就算是精明尖锐的自己，这次似乎也看不懂事情究竟朝哪个方向发展。

　　Mira轻轻舒缓自己的手腕脚踝，以及膝盖关节。她抬起头，看着旁边的网球馆中，那个带着白色球帽，正在轻松小跑的人。嗯，是龙马。

　　龙马！？

　　“Yo，Yoryoe。”Mira语气僵硬地呼唤她。

　　“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陪我训练，别这么紧张行不行？”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看，那个，是不是越前，龙马？”Mira指尖麻木似地指了指前方的明晃球场内，“如果是的话，他应该看到你了。”

　　“你，说，什么？龙，龙马？”Yoryoe像是被闪电击中，如木偶断线般直直望着前方，“完了。”

　　Mira缩回手指，顶在下巴上：“那还不至于，只是很奇怪。以这个距离以及我们讲话的声音，他一定会看见你，可是为什么他不来找你？还是说.....”

　　Yoryoe神色紧张地期待着Mira的“还是说”后文。

　　“还是说，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轰！像是世界在顷刻间坍塌。心里某一块被扯走，被细小的银针刺扎，不留痕迹。

　　Yoryoe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个二十四小时，每一分钟里都会发生任何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实。六年前的所有被这无数个一分一秒不断不断地粉刷，然后成为空白。

　　大片大片的空白。她不怕找不回从前，她怕的是这份空白的降临。

　　为什么当初会做这个决定？因为对彼此都很信任。

　　彼时，是无条件的信任。

　　“嘿，Yoryoe！别这副哭丧的表情，我只是猜测，猜测！”Mira知道之前说错了话，不停地找机会补救。

　　与Yoryoe相处的这些时间，足够告诉她这个叫越前龙马的人占据Yoryoe生命长河中柔软的那所有部分。所有。

　　“虽，虽然，你没有和他告别就离开了，虽然你给他的电话号码早就已经没用了，虽然你现在叫Yoryoe，但是，但是你还是叶落啊，不是吗？”Mira在她说完这些话时就后悔了，因为这些“虽然”完全是在帮倒忙。

　　Yoryoe用手捂住自己红了的眼眶，挡住了耀眼的光线。世界，一片黑暗。

　　“叶落，我是叶落。我是那个六年前的叶落。”喃喃地发出微小的声音，荆棘似的呢喃声。

　　“Mira？Mira!?”手离开的一瞬间，看到了光影的交替，却在下一秒，眼前又是黑暗。

　　手又被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