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令》五彩琉璃木鱼

6、第 6 章

　　归鸿一时语塞，他顿了顿，松开自己紧攥着的手，宽慰道：“如果他泉下有知，也会想念你。”丹羌不接这话，只是用很柔和的眼神看向远方。归鸿于是也静默了，陪他看了一会儿雾气笼罩下的城市。
　　半晌，丹羌才开口道：“快下雨了，我父亲是很讨厌下雨的。”归鸿没给他回应，丹羌也并不需要，他紧接着就继续说道：“我也很讨厌……我们走吧，去找二叔叔商量商量你的欢迎会。”
　　回程的路上，归鸿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
　　曾经的丹羌是很喜欢下雨的，因为下雨可以休息。但如今为什么不喜欢了呢，他甚至回忆了一下自己死去那天，明明是个大晴天，最后阳光在他眼睛中映出一块明显的光斑。
　　归鸿看向车窗倒影里丹羌专注开车的侧脸想：你为什么会讨厌雨天呢？

　　回去的路程是比去时快的，转眼就已经到了墨元高的楼下。
　　墨元高忙不迭把归鸿迎上去，被冷落的丹羌也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最后叔侄三个坐在厅堂里，手边各有一盏清茶。
　　这个场合轮不到归鸿先开口，丹羌又没有开口的意思，墨元高四下看了看，放松向后一靠摆出长辈的样子，开口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让你认回来，但我大哥…所以将你认在我名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儿子。”
　　归鸿本来还在腹诽，说谁跟你商量了，听到后半段骤然抬头问道：“让我当你亲儿子？”接着他刀锋一般的眼光看向丹羌，却发现丹羌喝茶的动作分毫未停。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归鸿冷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商量过了。”丹羌还没做反应，先是墨元高不好意思了，他苦笑道：“归鸿，我大哥死的太早了。”
　　丹羌就在这时悠悠开口：“如果弟弟实在不愿意，也可以记在我父亲名下。”可这一结果又是墨元高极不愿见到的。归鸿深知这一点，所以丹羌不是在劝，反而是在激墨元高。就在这个档口，归鸿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我母亲还活着。您要将她娶回来吗？”这还是墨元高第一次听，不由得顿了一下，归鸿继续加码：“她现在已经另嫁了，还有三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我相信她哪怕为了荣华富贵前来，孩子也一定是放不下的。”归鸿太了解墨元高了，他这一生的不婚主义者，内心是认为自己不配留下孩子，也不喜欢任何孩子的。
　　丹羌把茶杯放下，接着归鸿的话对墨元高说：“二叔叔说的话有道理，我也早考虑过这个问题，墨家养得起这几个人，接过来过好日子也算是对得起我大叔叔。”墨元高似乎被这句话下定了决心，回答归鸿道：“丹羌说的有道理。”
　　归鸿蔑了一眼丹羌，缓缓说道：“如果父亲知道…你逼他的妻子改嫁，他会说什么呢？”墨元高噎住了，归鸿垂下眼帘，自顾自说道：“我父亲的坟冢还没搬过来呢。”紧接着他又对丹羌说道：“丹羌哥哥，我有自己的父亲，不会抢你的，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不会给你那片树叶了。”这句话说完归鸿便不再看剩下的两人，愤愤然离开了空气凝固的厅堂。
　　他一个人摔摔打打往回走，心里越想越气，虽然利用信息差把两个本就不齐心的人离间开，但他自己并不开心，丹羌这小死鸭子。可他骂了几句，又觉得十分不爽起来，索性就坐在水池旁打水漂玩，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曾为了让他开心一遍遍的手把手教他打水漂。
　　正在归鸿出神的时候，有人突然带着好奇地问他：“小少爷，你干什么呢？”
　　来人又是毛诺海，归鸿面无表情看着他。
　　现在归鸿心情不爽，看丹羌的人也如同见到丹羌一样，觉得面目可憎起来。
　　毛诺海被他看的汗毛直竖，有种被爹妈抓到打手冲的尴尬，没话找话：“又…又看水呢？”归鸿心里骂了句脏话，不跟他虚以委蛇，直接问到：“丹羌让你来的？”毛诺海摇摇头：“没有，我路过。”归鸿不戳穿他，只回了声哦。
　　两人就这么看着水池发呆，直到毛诺海告辞。
　　天上又下起雨来，归鸿反常的在雨中静默了一会儿，落汤鸡一样被藏在暗处的丹羌捡了回去。
　　丹羌给他裹了厚厚的毯子，又塞了姜汤，问他：“你在生我的气吗？”
　　经过今天这件事，归鸿拿不准他该不该和丹羌相认了。
　　归鸿之所以愿意从缅甸回来，一是因为生活环境不适应，再就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这个养子会受欺负，被墨元高当一只呼来喝去的狗。
　　如今看来，丹羌不仅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狗，更像是哄骗着墨元高，来当枪。
　　丹羌见归鸿不说话，正准备解释，却被归鸿打断，他看了看丹羌，起身把一口没动的姜汤放在桌子上，再把毯子递到丹羌手里，平静说道：“我今天想要去淋一淋雨。”于是丹羌就不挽留了，看着少年笔直的身影快步走进雨帘中。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追了两步，想要挣扎着说点什么，但是前方的归鸿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归鸿实在不愿意，认爹这事儿就只能放缓，但是把他广而告之是避免不了的，墨元高不愿和丹羌商量，他甚至在辗转等待里面认为是丹羌做扣，使侄子和自己离心。
　　好自然是他自己好，坏就都是别人坏。
　　于是再去和归鸿见面的时候就越发同仇敌忾起来了，归鸿虽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是却能猜出个大概。
　　只是丹羌又不见了，他仿佛是从这件事中隐藏起来，也放下心让墨元高接受一切。
　　随着宴会时间的接近，最终敲定了几套造型，可就在这当口，墨元高突然怒气冲冲走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领口阴沉着脸，归鸿心里知道他这是演给自己看的，但还是关心问道：“怎么了？”
　　墨元高就是在等这一问，冷笑道：“时间改到了第二天下午。”归鸿眼皮轻轻一跳，还没等开口，就听墨元高继续道：“原定时间丹羌回不来，第二天上午才将将落地。”归鸿轻轻对设计师点了头，看着人离开房间，关上门后才回过头对墨元高说：“他去哪儿了？”墨元高没想到他先关心这个，堆积起来的怒气有一丝停滞，又迅速补救回来：“没什么好事，来来回回跑，早晚要把这家底败光。”这么几句话下来，唯有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的。归鸿知道今天问不出来什么，回应道：“全听您做主。”
　　墨元高听到这话，收敛了怒火，站起身来，想要揉一揉归鸿的头发，却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走出门去，他的助理迅速跟上，询问道：“小少爷……”墨元高急不可察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