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仰天一笑星斗横

11、何处归

　　出了校门，李将先就近找了个地方吃晚饭，然后沿着丰收大道往西关走去，又一次来到了步行街。
　　李将没有立刻去万家乐超市闲逛，今天晚上有的是时间。他把步行街的各个小街道都里里外外的走了一遍，还进去了几家智能影音店，看了看都有什么样的MP4，价钱又是多少。在街上闲逛到了九点，李将终于转去了万家乐超市，这会儿买东西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他在超市里溜达到了快十点，这才买了一斤散称的花生米出去，钻进了金宇网吧。一个人待在靠墙的角落，时间过的有点慢，终于十一点了，李将去前台开了一个夜市，顺便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打开了电脑。
　　李将知道自己对父母说谎了。可是，他没办法。现在他心里翻涌着太多的情绪。他害怕自己这次如果回家，会像高二的时候那样，再次跟喝醉酒的父亲扭打起来。他觉得这次自己很可能会受不了父亲的辱骂。父亲总是拿他发泄情绪，他又能去哪儿发泄情绪呢？在最近几个月，他的发泄方式一直是运动和音乐。可是李将慢慢发现，那些方法必须是在自己状态还算差不多的时候才能有用的。在二高时，他的发泄方式是看网络小说。但是，现在他绝不能那样。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对自己发过誓的！幸好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发泄方式——看电影。电影里的那些悲欢离合让他或感动或开怀，有时候揪心的让他拽自己的头发，有时候愤怒的让他想砸面前的键盘。而在每一次这样的经历之后，他都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好像是把自己暂时清空了一样。就像电脑用着用着就会变卡，然后用360清理一下，速度就会好很多。最重要的是，一部电影顶多也就三个小时，它不会让他沉溺太久的。这就像是做了一场几个小时的、故事完整而又精彩的、醒来后还能记住的好梦。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一个好梦了。
　　今晚，他做梦的目标是《盗梦空间》。这两个月他已经看到了好几份杂志对于这部电影的报道，说这部电影带给人们无与伦比的观影体验。他还看到了分析文章上配的一些图片，其中有埃舍尔楼梯和另外几幅很神奇的画。它们还说这是非欧几何，而人们平时学习的是欧氏几何。这些名词李将都是第一次听到，他也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部电影很好看他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像《教父》那么闷。然而，《盗梦空间》的片长是148分钟，李将给自己定的规矩是：每周日下午只能上网两个小时，这个时间只够看一部香港电影的。因为香港电影的时长基本上都是90分钟到100分钟之间。那么，只能靠夜市了。
　　李将先去56网上搜《盗梦空间》，奇怪的是只有电影片段；他又去试了土豆网和优酷网，也都是只有电影片段。没办法了，他只好直接去网页上搜索“盗梦空间在线观看”，最后终于在快播网上找到了片源。虽然，它一路上跳出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页面，让李将看得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就拉了拉电脑屏幕，让它斜对着墙壁。但是李将现在最想看到的还是《盗梦空间》，他不为所动，跟着网站的提示下载播放器，耐心的等待视频缓冲。折腾了半天，他终于可以看电影了。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李将真的是卧槽连连。梦中梦？！梦里还可以随心所欲的建造房屋，改变物理定律？！时间会一层比一层慢？！Limbo？！一个梦里可以过去几十年？！在激昂的配乐声中，李将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直接飞升了一样！他想把进度条拉回去，再去看看那些精彩的片段，可是发现自己无从下手——这部电影有太多精彩的片段了。于是，他把这部电影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看完了两遍《盗梦空间》，时间已经快凌晨五点了。李将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他不想睡觉，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宝贵啊！而且，他偷偷的瞄了一下网吧里的其他人，不少人都已经睡着了。还没睡着的那些人，要么是在打游戏，要么是在看视频，反正都是紧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没有人会注意他。李将收回视线，偷偷的点开了快播中的一个视频。慢慢的，他的身体变得燥热起来，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衣服里。过了一会儿，李将关掉了播放器，虽然那个视频还没有放完。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喝了几大口水，挪开桌子上的键盘，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快11点了，李将是因为腿麻而醒过来的。他很惊讶，七点以后上机时间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网管居然没有来赶自己走！李将起身活动了一下，又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离开了网吧。
　　走在路上，李将觉得身上有点发软，两条腿懒洋洋的好像使不上劲似的。他先去找了一家烩面馆，要了一碗羊肉烩面，就着昨晚还没吃完的花生，慢慢的吃起了这段早中饭——brunch。真是有趣！李将心里暗想，自己课内的考纲单词背一遍背一遍总是记不住，brunch这个课外的非考纲单词倒是看一遍就忘不了了。李将故意放慢了自己的吃饭速度——要是在学校里，保证十五分钟之内就搞定了——还时不时的就放下筷子，站起来去给自己倒水，然后一边听歌，一边等水凉下来。就这样，这顿饭他吃了四十多分钟。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充满了力量。接下来去哪儿呢？李将想到了西关的新华书店，去那里看会儿书吧！
　　到了新华书店，李将开始游览起那些书来。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太亲切了！之前在二高读高一的时候，学校每周的放假时间是周日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再加上晚间休息的时间，差不多有三个小时。那时的李将还是一个“因为中考失利而决定好好学习”的上进少年，不看网络小说，也不舍得买课外书，那么，去哪里看那些课外书呢？就是西关的这家新华书店了！小学时，他来河清县大舅家走亲戚，曾经在大舅家住过一个星期。当时，云海哥陪着他玩，给他找漫画书看，就是从这家新华书店租的《七龙珠》和《老夫子》。所以，在高一那一年，他每个周末都会从位于南关的二高学校，步行到位于西关的新华书店，路上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然后在新华书店里看一个小时的书，最后再步行接近一个小时，赶回学校上晚自习。那是他在二高少有的一段美好记忆，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点。他本来以为，高二和高三会有更多的美好记忆的。
　　逛了一圈，李将看到了一本书：鲍鹏山新说《水浒》。这个名字他有些眼熟，他曾经读到过鲍鹏山写的《庄子：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那篇文章写的太好了！而且，他写的是《庄子》——李将最喜欢的古书。虽然里面很多句子他都读不懂，但是那些零散的片段就足以让他战栗了。“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李将在第一次读到这些句子时就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跟《庄子》分开了。更何况，它还有那么多奇绝的寓言：鲲鹏变化，蛮触争锋，骷髅显梦，罔两问影，曳尾涂中，葬身天下……这本书既然是鲍鹏山写的，那应该也会很不错。正好《水浒传》这本书李将高二也读过，而且并没有读出来它名著在哪儿，现在看看他会怎么解读吧。李将翻开目录，林冲篇，武松篇，李逵篇，鲁智深篇，还有宋江篇。《水浒传》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鲁智深了，先看他！
　　鲁智深篇有一百多页，在阅读过程中，李将时不时的就忍不住去拍自己的大腿。读完以后，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篇离世偈语：“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一个人的一生居然可以这样痛快洒脱！当真是菩萨心肠，金刚手段！希望我这一生也能像鲁大师这样度过！李将不舍得再去看其他的文字了，他怕自己这会儿的感受会被打破。他郑重的把这本书放回书架上，轻轻地走出了新华书店，找到MP3里的《好汉歌》，然后大踏步在街上走了下去。
　　李将从西关走到了东关，然后又从东关走回了西关，算是把河清县东西向的横着走了一遍。他用跟昨天差不多的方法熬到了晚上11点——这次他在超市里买了两个苹果，他觉得自己得补充一下营养才行——又去金宇网吧开了一个夜市，
　　今天夜里，李将打算再找一部外国电影看看。他去搜了《盗梦空间》的导演，想要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其它评价很高的电影。就这样，他找到了《蝙蝠侠：黑暗骑士》，这是诺兰评分最高的电影，有人说：这是最好的超级英雄电影！李将感到十分兴奋，它的评分居然能比《盗梦空间》还高！超级英雄好啊，他也想当超级英雄！李将“一回生两回熟”的下载了快播，开始看《蝙蝠侠：黑暗骑士》。
　　这一次的观影过程，只能用“出乎意料”来形容。李将并不喜欢侦探小说，只读过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也没有看过什么悬疑推理的电影，《黑暗骑士》里的故事反转让他惊喜连连，深感自己智商不够用。小丑的癫狂让他不寒而栗，最后蝙蝠侠的自愿牺牲却让他潸然泪下。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结尾，想要背下那段让他难以忘却的台词：
　　——“they\'ll hunt you！”
　　——“you \'ll hunt me.you\'ll condemn me.set the dogs on me.because that\'s what needs to happen.because sometimes the truth isn\'t good enough.sometimes people deserve more.sometimes people deserve to have their faith rewarded.”
　　——“Batman.Batman？Why is he running dad?”
　　——“because we have to chase him.”
　　——“he didn\'t do anything wrong.”
　　——“because he\'s the hero Gotham deserves but not the one it needs right now.so we\'ll hunt him.because he can take it.because he\'s not our hero.he\'s a silent guardian,a watchful protector,a dark knight.”
　　李将觉得，现在复读的自己就跟电影最后的蝙蝠侠很像。人们不会知道真相，也不会了解自己。但是自己会默默的承受这一切，会咬着牙继续努力。他一定要完成东山哥最后跟自己说的话。这是他唯一可以赎罪的地方了。
　　去了趟洗手间，李将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要找找网上有没有鲍鹏山新说《水浒》的电子书，如果能下载下来放在MP3里的话，他就能时不时的回顾鲁智深的那段故事了。可是他在网上搜了半天，从搜狗换到百度，从360换到谷歌，折腾了很久可还是找不到。李将感觉有些气闷，于是又去看了一遍《黑暗骑士》的结尾。这下可就舒服多了。听着结尾字幕时那激昂的音乐，李将又看到了快播页面上的其它视频。他小心的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过了一会儿，李将关掉进度条还没一半的视频，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以后，他觉得有点困了，看了看表，还不到四点。那段结尾的对白，他还是不能完整的背下来，可是他又没有带纸笔，这也不是音乐，没法下载啊。正在苦恼中，他忽然想到，MP3好像还有录音功能，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用过。试验了好一阵子以后，李将终于学会了用MP3录音的方法。于是，他把《黑暗骑士》调到结尾那一段，把音量开到最大，将MP3对准耳机，开始播放电影。还没等片尾字幕的音乐换歌，李将就迫不及待的停止了录音。他试听了一下录音的效果，没问题！可以听清！收拾好了这一切，李将安心的睡去了。
　　这一次，李将九点多就睡醒了。学校的大门周日上午十点就开了，他想回寝室睡觉，那样才能真正的休息过来，不会耽误他接下来的学习。他找了一家包子店，要了一个菜包，一个肉包和一碗八宝粥。吃完早饭以后，他去了步行街上的农业银行，在门口的ATM里插卡，输入密码，里面果然已经多了300块钱。李将取了一百，收好银行卡，走回了学校。
　　回到寝室，差不多是11点左右，李将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寝室里的小伙伴们都到了。老张还调侃他：“你小子今天是干嘛了？我一进寝室就看见你在睡觉，一直睡到现在！”李将知道，其他人都是在家吃完中饭以后再来学校的，最早也是下午一点多才进寝室。于是他就推说自己是中午到的，去操场运动了一下，回来洗个澡以后觉得有点困，就躺下打了个盹。他也没想到会睡了这么久。大家又闲扯了几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他拿出MP3，打开那段录音，开始英语听写。
　　晚上五点多，李将按规矩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在晚自习课上，他觉得自己心情舒畅，不再有什么杂念，做题的状态也很好。放学后，李将在跑步之外，还“爬”了一遍攀杠。回到寝室，他在日记上记下了这两天难忘的经历，最后，他用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日记：
　　Because I can tak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