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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魂附 ...

  •   他二人刚破土时就胆战心惊,待挖出湿土这样的异象,心里打鼓之余,也暗自准备好了随时挖出个异变的尸体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谁料想直把坑挖到齐腰深,除了泥土湿润之外,那天埋下去的尸骨却不见了。

      就连这男人自己也十分纳闷,停手道:“大老爷,法师,这事可怪了。那天咱们埋的时候,为图省力,就只盖了点浮土,可没埋这么深,这怎么……没有了呢。”

      站在旁边一直不语的张天师叹了口气,半晌道:“你们两个上来吧,不用再挖了。”

      他满脸阴云,从宝囊中抽出两张朱笔书就的符箓,分给坑中爬出的父子二人一人一张,叮嘱道:“拿回去带在身上,三日之内不可出门,三日后烧成符灰,冲水服下。”

      那父子二人赶忙接了,见也没人再追究自己,千恩万谢,一溜烟回家躲灾去了。

      武进县令见这边停了挖掘,原本准备启尸焚魃的紧张心情一松,急忙走过来探看究竟。

      展林泉一直跟在乡邻之中,想来亲眼看看焚尸驱魃。这鬼怪无端在自己妻儿身上作恶,自己怎么也要看看它的下场。

      眼看事情似乎有变,展林泉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连忙越众而出,走到张天师身边,想细问详情。

      张天师不待他说话,已长叹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本道刚刚看的没错,这尸魃已经遁走了。胎元之气,功效果然远胜普通活人,那魃鬼吸食了胎元一月有余,道行增长神速,如今本体已能遁地藏身,再想要克制它恐怕不容易了。”

      武进县令本来满心期望,不想竟生了变化,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搓手道:“天师,这可如何是好?你可要想想办法呀。咱们全县的百姓可都指望着你呢!”

      张天师叫他催的心乱,道:“县令大人稍安勿躁,你叫我把话说完。”

      他看了展林泉一眼,略略犹豫片刻,道:“展先生,可不是本道不肯帮忙,实在是唯今之计,只能委屈尊夫人了。”

      展林泉心里咯噔一下,道:“天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天师道:“这魃鬼本体如今有了遁地之能,地厚不知其深,地广不知其大,想要寻到它的藏身之处,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才做的到了。好在它形虽去,神还在夫人身上。如今想要救尊夫人性命,解这一方百姓灾难,只有……曝魃了。”

      “不行!!”展林泉断然回绝。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谓“曝魃”,民间早有此事,据传说有些地方大旱,是因为当地有女子怀了怪胎所致。而遇到这样的情形,想要消灾得雨,就必须把怀孕的妇人置于烈日下曝晒,以驱邪祟,直至雨落。

      这曝魃灵不灵验姑且不说,这期间,多有孕妇支撑不住,活活晒死的倒是真的。

      “天师,你也是名动一方的大能,难道也要效仿那些神棍巫蛊,将天灾归咎在妇人女子身上吗?!”

      张天师见一句话激恼了展林泉,忙道:“展先生,你先别急呀,听我把话说完。”

      他拦住展林泉去路,“本道刚刚已经说过,那魃鬼的神魂如今附在展夫人身上,待它一旦功成,夫人这个‘容器’对于它来说就再无用处,必死无疑。这魃鬼本体现今已能遁地而行,必会受感应向展先生府上靠拢,最终神形汇合,到那时它化犼升天,就再难寻得踪迹了。”

      他见展林泉仍是满面怒意,续道:“虽说做法曝魃,夫人是要吃些苦头,但只要消灭了魃鬼神魂,总还能捡条性命回来,总比坐以待毙,被活活吸干的强吧。请展先生速速定夺,本道现在也不能保证,咱们还有多少时间了。”

      武进县令在旁边也听明白大意,急忙跟着劝道:“展先生,民谚说的好‘芒种不种,再种无用’,这眼看着就要过了耕种的最好季节。先生是本县乡绅,这抬头低头可都是你的父老乡亲,你就忍心看着他们颗粒无收,饿殍遍地吗?”

      展林泉心里一阵翻腾,看看眼前面露期待的两人,又想想他们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戳心一般,左右难以取舍。

      思来想去不知该当如何,仰天长叹一声,顿足而去。

      武进县令见他踉踉跄跄的离去,一抖手道:“倒是说句话呀,一走了之这是什么意思?”

      张天师急忙跟上去,扬声道:“这意思就是有门儿。”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返回展府,经刚刚这一折腾,展府门前围观的乡邻更多了。

      展林泉失魂落魄地分开人群,一言不发进了大门。

      张天师紧走几步,也带着弟子门人跟了进去。

      院子里管家展忠见老爷回来,忙迎了出来,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展林泉不答,自顾问道:“夫人醒了吗?”

      展忠见他脸色,就知事情不顺,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小声回道:“夫人醒了,一直坐在屋里发呆,我没敢叫别人进去打扰。夫人还问起老爷去哪了?我只说天旱村里求雨,叫老爷过去主持。”

      展林泉点头,道:“好,我进去看看。”

      他向内走了两步,停下来想了想,回头对张天师和武进县令道:“内子……是个通情达理、体恤乡邻的人,待我进去跟她说明原由……再做道理。”说着迈步向后院走去。

      张天师与武进县令对望一眼,张天师赞道:“果然还是读书人明理。”

      便这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老爷要和妾身说什么?”

      展林泉一怔,停下脚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正房廊檐阴影之下,站着个肚腹高隆的妇人,脸面被低垂的檐帘遮着,一时看不清神情样貌。

      展林泉见是自家夫人,忙道:“这里太阳毒,你不在房中歇着,怎么出来了?”心里却微微有些诧异。

      自己这夫人生性温婉贤淑,极重礼节,像这样人多的场合,非必要不会露面;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自己了。

      只听展夫人道:“这么多人突然到家里来,妾身怎么还能安歇??出了什么事,老爷不妨和我直说,千万别瞒着我,让妾身心里不安。”

      展林泉听她这么说,心里愧意横生,道:“我确实有件事要和夫人商量,只是这里不便,咱们回内院去说。”

      展夫人听了,没有再接话,只是在阴影里挪挪身子,似乎是在等他过来,一起回内院去。

      展林泉方要迈步,只听身后面的张天师喝道:“慢着!”

      身边人影一晃,张天师已越过他,走到前面去了。

      “既然展夫人来了,有些话正好说在当面。”

      展林泉道:“天师……”

      张天师摆手止住他,仍向展夫人道:“夫人可知,你身上招了邪祟,导致武进县大旱无雨,本道受官府委派,前来曝魃求雨。”

      展夫人似乎怔了一下,突然拔高了声音,“你是谁?凭什么说我身上有邪祟?!老爷!难道你答应了他们,要拿我去太阳底下暴晒??”

      展林泉没想到张天师会当着夫人的面说出这事,一时不知怎么接口。

      只听展夫人又道:“老爷,你好糊涂!这些臭道士诓财唬人的话你也相信??他们和官服勾结,为了自己的名利,只会害人!你不顾念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怎么能放心把我交给他们随意处置??”

      展林泉叫她说的心里砰砰乱跳,感觉她说的话句句有理,心里便泛起一丝悔意。

      张天师双眉一立,喝道:“大胆妖孽!居然学会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了!”

      话音未落,一张朱笔符箓已然抖手掷出。

      说来也怪,那符箓不过是薄薄的一张黄纸,在张天师手中却如同利刃飞刀一般,呼啸着直击展夫人。

      展林泉“哎呦”一声,想要扑过去阻拦。

      孰料那挺着孕肚,羸羸弱弱的展夫人,竟然反应奇快。

      只见她避无可避之下,一把抓住檐下的垂帘,向下一拉,那疾飞而来的符咒,便径直打在竹帘上,“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她人虽然未被击中,但那符箓燃烧的火光却透帘而过。

      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号叫,声如鸮啼鬼啸,不似人声。身子一拧,腾地向正房内窜去,起落迅逾猿猴,根本就不像是个快要足月的孕妇。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展林泉一个趔趄,险些昏晕过去,全靠旁边的展忠一把撑住。

      再说那展夫人刚窜进正房的门去,就被迎面的一张大网兜头罩住。

      原来张天师刚刚引她说话之际,已经派门下几个弟子带了浸过黑狗血的网子抄了她的后路。

      这展夫人如今力大无穷,几个无为观的弟子,不敢留情,一朝得手,任她东争西突,三两下就将她牢牢捆住。

      展夫人被扎的蚕蛹一样,横在地上,仍是嚎叫不止,拼死挣扎,状如疯癫一般。

      展林泉跌跌撞撞跑进房门,看见一向温婉的妻子这般惨状,泪流满面,就要伸手去扶。

      却被张天师一把拉住,“别动,她现在可不是你的夫人。”

      若说展林泉原本还对魃鬼一说,心存疑虑,如今是彻底信了这世上有鬼神存在。

      心想自家夫人,一届柔弱女流之辈,再这样折腾下去,即便不被魃鬼吸尽阳气,也会活活折腾死。只觉五内俱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知该向何方神明祈求。

      却见天师满面肃容,手中化出一符,口中念念有词:

      前面不知说些什么,只隐约听见“……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一声敕令,那张符纸不偏不倚钉在展夫人胸口。

      刚刚还目现凶光的女人,两眼一翻,便不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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