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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袖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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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鹤自然不肯撇下她自己躲起来,景瞬斥道:“你武功不好,不能打就算了,还要我浪费心力护着你?快进去!”
少年噎了一下,只得躲进屋里。
果然,没一会儿就从后园方向飞来一个白衫女子,脸上罩着纱巾,从身量上看,约莫是个比景瞬年纪小些的少女。
薛云鹤莫名觉着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仔细想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少女落在院子里,冷冷看着景瞬。
景瞬道:“昨天那个,是你的同伙吧,死了没有呢?”
少女怒道:“今日必取你性命!”
景瞬道:“你是憔悴宫的人吗?”
少女双眼蓦地睁大,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景瞬也有些意外:“我只是猜猜,没想到真是。你们宫主真是奇怪得很,一边让我加入憔悴宫,一边又让人来追杀我。”
少女此时似乎后悔自己居然承认是憔悴宫的人,恨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不管你入不入宫,我都要杀了你!”说着衣袖一挥,袭向景瞬。
薛云鹤本来以为景瞬的羽刀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白衫少女的兵器更稀奇,居然就是她的衣袖。
方才第一眼看见她时除了那种淡淡的熟悉之感,还觉得她身上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此时看着院里那飘飞的雪色衣袖竟比戏台上花旦的水袖还要长,才明白过来先前那种奇怪之感源于她那层层叠叠的衣袖。
见到长袖飞来,带着呼呼的风声,景瞬微微眯了下眼睛,身形一闪便躲过,冷笑道:“还真是正宗的西陵招式,比昨日那个遮遮掩掩的好多了!”
少女一击未中,也不理会景瞬的嘲讽,继续挥着衣袖攻过去。
湘少曾说景瞬的轻功高过自己,今日薛云鹤亲自看见,果然是大开眼界。庭院里白衫少女的长袖无论如何翻飞,都不曾碰到景瞬一片衣角。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景瞬每次躲避的身法总是同一个姿势,悠闲又随意,偏偏总是能躲过长袖的袭击。
过了一会儿,白衫少女显然也看出景瞬总是用着同一个姿势避开自己的攻击,不免有些急躁,长袖飞舞地更是迅速。可是任她速度如何快,花样如何多,景瞬依旧是那个悠闲随意的身法。
白衫少女冷声道:“你只会这一招吗!”
景瞬似乎停顿了一下,说:“是啊,师傅就教了我这一招轻身术。”
白衫少女在景瞬停顿的那一刹那猛地挥动衣袖,景瞬嘴角一挑,微微晃了一下,仍旧用那一招轻松躲过,然后,撩了下鬓边的乱发,垂手时已将羽刀拈在指尖。
很显然,她已经摸透了白衫少女的招式。
“啊——”白衫少女尖叫一声,飞快地闪到一边。
房间里薛云鹤也吓了一跳,因为景瞬取下羽刀后,不知怎么就飘到了白衫少女身前三尺处,白光一闪,院子里如下起了鹅毛雪片,先前还灵动翻飞的长袖碎成无数小块,若不是白衫少女退得急,恐怕那双手臂也要被绞碎了。饶是如此,她的小臂此时也裸了出来。
景瞬稳稳站在一边,真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她冷冷问:“小姑娘,回家换件衣服吧!”
白衫少女那双眼瞪得发红,怒道:“你如此羞辱人,我饶不了你!”
景瞬很是不屑,道:“你那双手不想要了?真是不知死活!”
白衫少女一跺脚,恨声道:“你等着!”说着晃身跃进后园,然后传来一句话:“你这个到处勾引人的贱人!”
景瞬眉头一皱,然而那少女已经没了踪影。她长长出了口气,稍显疲惫,把羽刀又簪在头上。
薛云鹤赶紧出来,道:“景姑娘,你别听她胡说!嘴巴这么毒,真不该这么轻易放她走。”
景瞬淡淡瞥了他一眼,反问道:“那要怎么办?杀了她,只会有更多的憔悴宫弟子缠上来。再说,我也不想西施姐妹为难,她们毕竟也是憔悴宫的弟子。”
薛云鹤一愣,道:“也是,不过说来奇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姑娘似的,她的声音也有些熟悉。”
景瞬对憔悴宫的事并不关心,所以没把这话听进去。
薛云鹤迟疑了一会儿,道:“景姑娘,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同意吗?”
景瞬想起这件事就很不耐烦,道:“不同意,我一定要杀了傅——薛见凡,就算哥哥有错,可是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薛云鹤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慢慢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似的。
先前景瞬听自己说铁公子的暴行时,那两句震惊的话立即响在耳边。
“不可能的,哥哥不是那样残暴的人,你胡说!”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虽然小,但也记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会的……”
还有刚刚这句:“就算哥哥有错,可是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哥哥?姐姐?
就算是交情再好,管铁家小姐叫姐姐还情有可原,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比较亲密,可是那一声“哥哥”,总是有些奇怪的吧。
许久,薛云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管铁公子叫哥哥?”
景瞬凉凉地笑开了,看着薛云鹤,慢慢说:“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薛云鹤脸色有些发白,磕磕巴巴半天,才吐出句:“你——铁家还有三小姐吗?”
景瞬道:“只有兄妹三人。”
薛云鹤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只是机械地问:“那你是谁?两位小姐不是都已经……”
景瞬垂下眼睛,声音有些艰涩:“当年代我受凌迟之刑的,是我的嫂嫂。”
薛云鹤喃喃道:“怎么可能,那时候朝廷对旧臣之后查得非常严,怎么会发生这种偷梁换柱之事?”
景瞬又凉凉地笑了笑:“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有这种只手遮天的本事。”她好像想起了当年的事,微微眯了眯眼:“他命人将我从死牢劫出去,送到了镜湖,顺理成章,为了报仇,我拜镜湖老妪为师,把自己锻造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四年以后他才派人告诉我,当年我虽逃过了一劫,却让嫂嫂成了替罪羔羊。”
薛云鹤问:“那人是谁?”
景瞬不答此问,慢慢说:“他派来的人问我要不要报仇,我自然想,于是来人给了我一份名单,那些人都参与过靖难之役,迫害过前朝旧臣。我就来到了应天,照着名单上的顺序除掉他们。”
薛云鹤想起先前景瞬曾说过的那个神秘盟友,此时又听到这些话,不禁自言道:“那人能在应天城翻云覆雨,又利用你除掉这么多朝廷重臣,一定是位权贵。”
景瞬目光渐渐变冷,没有说话。
权贵?何止是权贵,那可是普天之下最有权也最贵气的人呢。
过了半天,薛云鹤忽道:“那么,你是二小姐了。”
景瞬冷笑道:“铁冰姿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景瞬!”
薛云鹤听到她如此承认,心里一片冰冷,喃喃道:“那你是非找我父亲报仇不可了。”
景瞬冷冷道:“你啰嗦够了没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不走?”
薛云鹤呆呆站在那儿,眼神有些涣散,景瞬拂袖走开,任他在那儿发愣。
到最后,薛云鹤自己也不知怎么就离开了碧桃之家,外面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浑浑噩噩游荡到了日落西山,才发觉自己到了一条波光潋滟的河边,正是秦淮河畔。只是这里比较僻静,并不是繁华的花街柳巷,薛云鹤拣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河面上夕阳的残光。
傍晚时吹起的凉风一阵紧似一阵,远处的人声和近处的花香随着风一起吹来,恍惚地好像大片大片逝去的岁月。
少年坐在那儿,仿佛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柔软的丝竹之声,柔软的腔调唱着李后主的词《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薛云鹤听到最后,愈发昏沉了,喃喃自语着:“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长恨水长东……”
等到湘少找来时,已经是将近子夜。细细的弦月一片在天上,一片在水面,中间悬着个同样纤细孤单的少年。
湘少急急上前,道:“云鹤,我的天,你没事就好!可你怎么不回去,在这儿发什么呆!对了,早上见过景瞬了不曾?”
薛云鹤愣了会儿神,哑着嗓子问:“咦,你怎么来了?”
湘少神色很是惶急,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你快告诉我,你和景瞬什么时候分开的,之后有没有见她去哪儿?”
薛云鹤不解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湘少犹豫了一下,道:“云鹤,你走后,丁丁打扫房间时发现了你留下的书信,我看了一下,怕你出事,就赶去碧桃之家,那里人去屋空,连个人影也没找见,还以为你……我之后匆匆去了你们家,却发现——那个——”
很少见到湘少如此吞吞吐吐,薛云鹤一惊,急问:“我家里怎么啦?”
湘少抓住他肩膀,道:“我去的时候已是中午,你父亲刚好从朝堂返回,谁知——到家却发现……公主娘娘和你妹妹失踪了……”
薛云鹤愣了一下,随即惊叫:“什么!”
湘少道:“这事很可能是景瞬做的,也只有她有这个胆量,又是你父亲的仇人,所以才问你她的下落。”
娘亲和菲儿不见了?是景姑娘做的?
一整天滴水未进、吹了半夜凉风的薛云鹤,此刻脑子一片空白,摇摇晃晃站不稳,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