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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野草 ...

  •   “发什么呆呢?你的烤肠好啦,拿着,热乎乎的呢。”
      步俟方才回过神,望着面前的男生,清秀,但是很瘦弱,给人病殃殃的感觉,举着根烤肠,笑靥如花地递向自己。
      步俟怔怔接过烤肠,怔怔望着面前人,引得彼人一阵逗笑。
      “本来你的眼睛是很好看的,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傻看着有点呆耶。”
      步俟这才缓回神,想起了自己还在通关,而面前人说的这句话,正是不久前妄子归说过的。
      他忍不住一把上前抓住面前的手,试探性地问:“妄子归?”
      彼人疑惑地望着他,也指名道姓地说:“妄俟,你魔怔啦?”
      步俟有些无从所措松开了手,听着这熟悉的名,又熟悉的姓,对自己而言却陌生的姓名,喃言道:
      “妄俟?我不是步俟吗”
      妄子归视向他的眼睛,更加不解,两指伸向他额头探了探,又轻蹙起眉。
      “阿俟,你怎么了?步是你母姓啊,我们是妄氏家族的人。”
      步俟听得仍是云里雾里,却也表面显得几分从容,想着这仅是一关卡而已,里头的都是这关卡的NPC,也便不可能有真的妄子归,四边望了望,强颜欢笑道:“刚才开玩笑的,你这是要带我去玩吗?”
      “妄子归”抱起了手,望着这浑身上下都写满不对劲的弟弟,说:“怎么?你这几星期天天求着我到新开的迷宫鬼屋玩。都十五六岁人了,好不容易公司那边,我有了空,就急着将我拽了出来。现在又装失忆了是吧?”
      步俟按着脑中闪过了一些画面和浮出的浅薄记忆,再结合妄子归之前说的话,推断出他面前的哥哥,应该就是真正的紫罗兰化形的妄子归了。他原本血亲的哥哥,已经在十一岁大病一场而西去。
      但……也不过是虚相而已,他真正的爱人,他哥哥,妄子归,早已在虚梦空间,魂飞魄散,他亲眼看见的,就在他面前,甚至连衣角都不剩。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忽然又化为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空荡荡,就算喊一声下去也得不到回音,使人悲寂,慌惘。
      “走啦走啦,别蹲在原地做法了。”他便被“妄子归”拉着手,一同去了新开业的迷宫鬼屋。
      路上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身侧人:“你接过了公司,那我们的父亲呢?那不是他的公司吗?”
      妄子归听到了这句话抿了抿唇,头也没偏过去,话音里似乎有些低落:“看来你今天是真的有些魔怔了,你父亲,在一年前已经死了。”
      死了……?步俟缄口未再说话。
      一路上似乎格外沉默,一是步俟感到有些没心情,二是“妄子归”觉得他弟弟今天有些怪。
      在迷宫鬼屋里步俟恍了神,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又是穿越了,这分明不是虚梦空间的第一关吗?原来这里……是他心结伊始。
      带着弟弟在这迷宫鬼屋兜转了好几圈,但弟弟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情绪低迷。“妄子归”望着弟弟这样,挠了挠头,说:“我先外去给你买两杯奶茶吧,你在这不要走动。”说完便抬步欲去。
      不知怎么步俟下意识抓住了这NPC,俟及对方望过来,他才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那你…快点回。”
      “妄子归”向他笑了笑,离开了。
      他去转了几圈,又回到了原地,一位戴着鬼面具的迷宫鬼屋工作人员突然蹦出来吓他。
      他抱膝蹲在地上,埋着头,闻声慵抬了起,目光无悲喜地看向对方。
      对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说:“您继续…您继续…”便悄然离去。
      步俟又继续低下了头,突然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他心头:怎么可能是NPC呢?
      说他梦境中的夏土王建等等一切人都是NPC,这虚梦空间中第五关,妄子归,及方才的工作人员,也都是NPC。
      但他所感觉到的,分明是,有悲有喜,七情六欲俱全的活生生的人啊,怎么会是NPC呢?他们都有自己的独立意识,都有自由意志,怎么可能像那些原本就被设计好的代码一样程序化地履行工作。
      他又起身向纵深走去。却没注意到在他走过时,身后翻下来的用酒精燃烧的琉璃盏。
      不过片刻,等它逛够了又往回走时,却发现来路已被大火堵住,四下之人惊慌失措,他注目着这一切,嘈杂吵乱。
      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一阵阵疼痛感袭入脑中,一片干涸的土地中,仿佛打响了春雷,即将迎来一阵细雨。有什么在雷声里亟待破土而出。
      他忍不住往滚烫的墙边倚着,支住身子,在痛不欲生的感觉中,蹒跚地向更纵深逃去。
      但是没过半响,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跌倒在地上,想再支起身子,全身气力却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给攫走了。
      “妄俟!你人呢?!”
      他听到了呼号,与四周逃命的声音散在了一块,但他听得清楚,这个声音是那NPC的,或者不妨说就是他哥的。
      但路已经被火完全给阻挡住了,是完全进不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妄子归居然真的向他跑过来了,周身都已燃烧着火,但抱起他的怀中那一块,却是额外冰凉。
      “你身上…火…”
      对方只是抱着他更紧了些,胸膛上愈加凉了些,没说什么话。
      步俟慌张又急躁,却是自身难保,无力干预。
      他们穿行在茫茫大火之中,紧紧抱着他的人,身上也燃烧着火焰,但他却没感到一点热烫。
      前方屋梁被火烧地咔嚓一下,过不了多久就将断裂,他似乎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你放开我,我不出去了,我不出去了……”
      我不能也不愿再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离去。
      他们听到了警声,搜救人员的呼喊,微弱的天光正在等待着他们。
      更重的房梁断裂声,他们头顶上的区域已被烧得不堪残败。
      他没力气挣扎了,在最后,如他设想的一般,他被送了出去,而塌下来的天花大火却掩埋了那个人的身躯。
      这种场景似乎在他脑中已经过了无数遍,使他能分毫不差地设想出这个场景,却又无能为力。
      他被送出来的那一刻,四周人都匆忙围了上来,望着这幸存者。
      他直起身,往大火前走了几步,又无力地跌到了地上。
      北方的风呼啸吹了过来,助长了这场大火的气焰,此时已然黄昏黑夜,火光冲天,与没入的夕阳相对,唱响挽歌。
      他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哪里有什么NPC啊,分明自始至终都是他,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悲有喜,有爱有恨。
      那日,也如这场恶作剧,上天和他开了场玩笑。他逃避地陷入了一场甘甜的梦境,于是故事起,他囿了自身,对方却还要义无反顾的进入梦境破心结来救他。
      他突然想到,妄子归本就是紫罗兰成灵,凡间大火哪里能伤他分毫。真正使他哥哥,他爱人,为了救他而丧命的,从始至终也只是那个他作茧自缚的心结而已。
      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他,对方分明可以宴然无事的。
      这次关卡结束,没有了那一双牵着自己的手,心夷的温热的手掌,他似乎再也触摸不到了。
      多少年了呢?算起来现实加之梦境,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秋去冬来,光阴飞逝,整整十四个年头。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他想到了他们在梦境中,别离又重逢,是在一家小面馆里,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以为自己骗上了个大老板。
      从那时到现在,仿佛也没过去多久。
      他却感觉洞中一日人间千年似的,似乎真的沧海桑田已过,万事俱变。
      他是在一家医院醒来的,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他触目的是毫无生气的白色天花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开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提起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
      他刚下了床着着拖鞋,病房的门就被缓缓推了开,见到来人后,他舒眉唤了声:“阿爷。”
      是穿着老中山的耄耋老人,提着餐盒,鞠着背,苍老的容颜上,展出了笑容:“小俟醒了啊?来来快来,我专门在家里做的你爱吃的阳春面。”
      步俟摇了摇头,说:“我刚起来了也吃不下,对了,我睡了几天了。”
      “整整一天一夜了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和家里几个人都担心坏了。”老人叹了口气。
      “那…我哥怎么样了?”步俟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试问着。
      “你哥?唉,后来尸骨都找不见了,他把你送出来之后,你就昏迷了,到今天才醒,我们一直在找子归尸骨,却仿佛荡然无存了。”
      不对,好像遗漏了什么?他却怎样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原本记忆中最丰满的那一块,被生生挖了去。
      他趿着拖鞋,就跑出了病房,看到了人来人往的医院走道,人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不知所措地愣了神,又回到了病房中。
      “吃吧,吃吧,你哥没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都是自家兄弟啊,但你也不能因此不计生计了是吧?”
      自家兄弟?步俟听到了这亲近又仿佛疏离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
      吃过阳春面之后,他就办了出院手续,出了院。
      他今年十六个年头,已然到了可以接管公司的年纪。父兄接连去逝,但家里公司里不能一日无主,老头子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家里只有他能够胜任。
      但步俟无心于此,他将公司交给了自家亲戚接管,自己在家呆着却又不知做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填不满,总是缺的。
      居家两个星期后,订机票去了海南省的三亚,又去了美国的拉斯加维斯,想要排遣心里的那些烦闷,却依然于事无补。
      最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北京,春去夏又至,秋收冬又藏,梨花谢了又落,梅花年年盛开。
      他踏着不知多少个冬日的雪,去了一片疏林,似乎想要找一片叶子,找一片与另一片相侔的一片叶,费尽功夫也找不到,只能在心里默默惆怅。
      满世界的雪白落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风中都携着叹息。
      又一年冬至的冷霜,落到了他的眉上,这常年锁紧的眉,依旧未舒展开。
      是年他已经二十二岁,少年时代已过,转眼便到了青年。
      冬至之后过了一场没有年味的年,恍惚间又来了春天,这一年的春天再也不带着去年的寒气,变得尤是温暖。百卉争艳,别是一番好天。
      这日他无意中在一家面馆前驻了足,没想什么就进了去点了碗春花面。
      百无聊赖地等着面中,他听到了前台爆发了一阵激烈争吵,他望过去,不由怔住后起了身。
      “没钱你就别来吃霸王餐啊,你这孩子看着一表人才,怎么就费劲做这些勾当?”老板娘骂骂咧咧地说。
      “他吃了你多少钱?”步俟走了近来,撑着柜台,问那老板娘。
      “四百五。”老板娘没好气地粗着乌鸦嗓。
      步俟扬起眉望向另一位吃“霸王餐”的人,轻笑着说:“这位先生,吃霸王餐可是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
      那位先生也唇上闪过了一抹笑,话音故意染上些委屈:“可我这次是真的忘带钱了,怎么办呢?”
      步俟二话不说手伸进裤袋,充着阔,掏出一千,甩在前台上,倚柜语气嚣张地对老板娘说:“这是一千连我那份一并结了,再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面端上几份给我们。”
      老板娘看着钱色,也不好在说什么,小声念叨着去了后厨。
      春风万里,江河辽阔,又是一年景色好,淡荡不与旧时同,人依在,能够共话寻常,就算生命如白驹过隙,也足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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