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泠泠》祁枫

2、第二章

　　清晨的天空，阳光此刻经云朵遮蔽，浮出一片暧昧的青灰色。初春时节，微凉晨风中已然涌动着一缕温暖的黏热气息。

　　当许西伶携着庆嫣终于小跑至宗学堂门口的时候，粉颊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手里攥着的海棠花枝，映衬得她脸庞更加红润。

　　“伶儿，你是怎的了？”

　　她闻声望去，一女子坐在学堂正中央，华服肃容，仪态端雅。仿佛与生俱来就比旁人高贵许多。此刻正颇为关切地看着她。这正是天铄二公主——明霞公主孟郁萱。孟郁萱和孟郁白二姐弟，是天铄端贵妃的一双儿女，因许西伶自幼被皇帝托付给端贵妃照顾，与这二姐弟走得极近。若不是前段时间的那件事，估计他们三个还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呢。

　　她稍稍平复喘息，勉强向孟郁萱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随后下意识望向厅堂后方的孟郁白。

　　少年唇红齿白，一身靛青色的长衫下垂感极好，显得整个人清瘦笔挺。乌发随意用一根丝带系着，鬓边几缕发丝被风吹散，还是一如既往地恣意潇洒。

　　孟郁白也仅是抬头淡淡瞧了她一眼，自鼻腔溢出声冷哼：“猴屁股似的。”

　　许西伶没怎么听清楚，总归晓得是些不好的话罢了。双腮轻鼓，悻悻走到孟郁萱身旁坐下，登时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此刻自己应该为孟郁白的事情苦恼，然而脑海中竟全是太傅近在咫尺的笑靥。不觉看向手中的花枝，唇角隐隐勾了几分羞赧。

　　“伶儿，伶儿——”

　　被孟郁萱一肘撞清醒，她懵然抬起头。

　　“阿白在骂你呢，没听清？这都值得害羞，还真是中毒不浅。”

　　孟郁萱似乎有些嫌弃，浅浅晃了晃脑袋，垂头继续看书。后知后觉的许西伶瞪大眼睛，正欲辩驳，安静的厅堂突然躁动起来。

　　“这是新来的太傅么，好生清俊。”“不曾想还是个美人啊。”……

　　听着学堂内众多贵女发出的褒奖之声，许西伶就知道是太傅进来了，忙抬起头看过去。尽管早已知晓张则影是多么俊美无俦，在眸光触及的那一霎她还是痴了。以至于自动跳过了他的自我介绍，以及对于诸多称赞的礼貌回应。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他的一颦一笑。

　　“此前云大学士为诸位讲授的课程提到‘复国’二字，今日我们接着此二字议一议。依臣之拙见，复国，不单单是指被逐之王侯恢复其位，也不仅是失去土地和百姓者的奋发救赎。只要致力恢复邦国昔日荣光，抑或给予强敌之国痛击者，皆可为复国。”

　　此言论一出，开始还充斥着小声议论的宗学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许西伶、孟郁萱蹙眉思索，总是漫不经心的孟郁白都多了几分兴致。

　　“譬如，古代越国有一女名唤西施。因长相貌美而被越王勾践选派去吴国作间谍，吴王夫差见了西施果然喜爱有加，自此不问朝政，耽于女色。而越王勾践则趁机迅速发展，最终战胜了吴国。”言及此，张则影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依臣之所见，越国胜利途中，西施虽不施刀兵，却居功至伟。不知诸位对此例有何高见？”

　　学堂静默了一会儿后，太子孟郁含举手示意，旋即站起来温声道：“张太傅所言有理。自古二国相争，无非是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勾践此法在于攻心，不费兵卒，可谓明智。”

　　“三哥，你不觉得靠女人太窝囊了么。”在学堂后方的孟郁白悠悠然出声。许西伶嘟了嘟唇，心想这人又犯病了，总喜欢与含哥哥针锋相对，有本事自己当上太子啊。

　　孟郁含倒也不恼：“四弟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知若是我，就算倾了举国之兵都不会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的主意，让其置身险境。这西施倒是成功了，若是失败，你猜那越王会不会把责任推给她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三弟这话何其轻巧。不过也是，你我二人身居高位，倒是不必每日体味那凶残的战争，不必做那马革裹尸的兵卒。”

　　“三哥也不用讽刺我，到现如今还没上过战场的，另有其人。”

　　“阿白！”孟郁萱终于坐不住了，轻声制止。孟郁白若无其事地别过脑袋欣赏风景。

　　“太子殿下，郁白无礼，您多担待。”

　　“无妨。宗学堂本就是探究学问，畅所欲言之地。”

　　许西伶面上装作平淡，实际却听得津津有味。虽二人都有理，她内心那杆秤还是更偏向于孟郁白。——谁叫他是青梅竹马呢，而且还为女子说话。

　　“不错。多谢二位皇子精彩辩驳。”张则影含笑轻摇折扇，端的是从容不迫，倒是降下学堂内的一些火药味。此刻他姿态优雅，锦衣玉袍，与正前方的青玉案似乎融为一体，给人一种“君子如玉”之美。“见解不同，有矛盾才有新的灵感。经此一堂，臣深感我朝卧虎藏龙，后生可畏，来日之路必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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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下了学堂，许西伶还是觉得今天有些不真实。这太傅，最后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恭维嘛…孟郁白这大傻子也不出来怼怼他，不会真的觉得太傅很欣赏自己吧。

　　“想什么呢。”清爽的少年音随风入耳，她微怔。

　　“郁白哥哥……你终于肯跟我讲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