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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死去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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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城,齐颜最后的日子。
“沈桓,我求你,给我一个了断。”第无数次,齐颜开口,恳求沈桓。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沈桓握着她的手,语气却冰冷无情。
齐颜的身躯开始颤抖,她的身体已太过虚弱,承载不了过分激动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放过我,就是放过你自己。”
“我不情愿。”沈桓的话语温柔而冷漠。
伴着一声叹息,一滴泪从齐颜的眼角滑落到鬓发,她年纪尚轻,但容颜憔悴,鬓角已生白发。
但沈桓热烈地看着她,仿佛对此无知无觉,眼神依旧澎湃如初恋,只是在权力与血仇的作用下,这感情早已变质。
“我有话要对你说。”齐颜再度睁眼,力气却仿佛掌间流逝的沙,消失殆尽,“你抱着我。”
沈桓俯下身,看了她一眼,斟酌片刻,默许了这反常的需求,将她抱进怀里。
“你说罢。”
齐颜将手费力地抚上沈桓的心脏,沈桓任由她做着这危险的动作,仿佛将自己的生命早已置之度外。
沈桓胸膛传来的震动——那是生命鲜活的声音,齐颜再度叹了一口气,她深知这里面藏着五脏六腑、七情六欲,在最心尖的地方,藏着沈桓最敏感的情愫,少年的自卑、彷徨,还有成年后的嫉妒、愤恨,这些感情,如今都被权力粉饰,装裱得人模人样,却不会再有人懂他的扭曲和别扭。
“桓哥。”半晌,她开口,感到沈桓为这个称呼而震颤。
“我在。”沈桓突然感到有些慌张,就像十多年前那个怯懦的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但他表面上,依旧冷血、无动于衷。
“我要走了。”齐颜艰难地说,泪眼间挤出三分释然的笑。
“你说什么?”沈桓眉头微蹙,呵斥道,“不许胡说。”
齐颜的泪一滴滴地砸在他的手掌上,她再度开口:
“我要走啦,这次你拦不住了。”
“有医生在,你是走不了的。”沈桓狠心地说,用凶狠掩盖自己的无措。
“医生又不是神仙。” 她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俏皮。
两人因此沉默了一会儿。
齐家老宅的夕阳正浓,在干净的石砖地上铺就一片灿烂的金,碧绿的藤蔓依然在攀爬高高的藤架,瓢虫在缝隙里慢条斯理地梳着须子,燕子在檐角处飞来飞去,编织了岁月的静好。
他们在这里长大,一起玩过孩子们都会玩的游戏,扮演过心中向往的角色,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只是两人都知道,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日子了。
齐颜抬手,将一缕鬓发藏到他的耳后。这是无数次玩闹时,他们肌肉记忆中的动作。
“阿颜。”许久,沈桓颤声说,“你让我放过你,可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齐颜轻笑了一声,没有解释。
“你为什么这么冷?我去叫医生来。”沈桓终于感到她的身体在变冷,慌张地要起身。
“别走。”齐颜柔声地阻止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沈桓终于感到绝望,“我在听,你说。”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已经灭了邵氏。我求你,别再找我的儿子了,让他平凡地活着,放过他,好吗?”她的泪水和沈桓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她的眉眼间汹涌成河。
“不,我不会放弃找他,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沈桓歇斯底里地要挟,“所以你绝对不能死。”
齐颜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弱,呼吸越来越轻。
“阿颜,不要走!”沈桓失声痛哭,“你走了,我会把你的一切都毁了,什么都不留,你的儿子将永远不知道你是谁!”
“是啊,桓哥,你已经是无垢园的主人了,”齐颜勉强将精神拉回身体,很快又开始迷离,“你一个人,守着那座孤独而冰冷的城,要怎么办呢?”
“阿颜!”沈桓看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你别睡、别睡过去,我去叫医生。”
齐颜只是摇头,轻声说:“桓哥,放过他吧。”
手从心口落到夕阳铺就得地面上,如同最后一声叹息。
“阿颜——”
夕阳在天地之间,碎了一地。
三年后,齐颜的祭日。
周以方找到了不眠不休的沈桓,带回来了一个高烧不退的孩子。
沈桓起身,背对着齐颜的灵位:“是他吗?”
“是他,刚满五岁。”周以方点头,“在福利院里找到的。”
沈桓看着孩童紧闭的眉眼,挂着黑色的眼底里露出一丝怀念:
“他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是肺部感染,已经烧了一天一夜,再不降下来,就有生命危险。”
“拿来我看看。”
孩子的脸烧得发红,呼吸紧促,眉头微皱,像极了齐颜最后的样子。挣扎中,他找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握住了,是沈桓的手指。
周以方暗自吃了一惊:“先生?”
沈桓摇摇头,端详着,没有说话。
“请您示下。”周以方再度开口。
身后,齐颜在照片里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留下来,我要亲自照顾他。”
“先生这太危险了。”周以方蹙眉,“他毕竟······”
沈桓回首,低声道:“她死了,那她的债,就由她的儿子来偿还吧。”
周以方只好沉默。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沈桓抬眼看他。
周以方立刻回道:“没有了,按您的嘱咐,一路上都是我亲自办的,其他人不知情。”
沈桓点点头,接了过来:“处理干净。”
周以方还要再问。
沈桓明确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留下。”
无垢园里,沈桓又守了一天一夜,孩子终于醒了过来,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他。
“你是谁?”奶声奶气中有些拘谨,“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沈桓疲惫地睁开眼:“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孩子眨巴着大眼睛,羞涩地捏着手指,沈桓太过阴郁严肃,让他有些害怕,“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孩子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桓转向医生,医生连忙说道:“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他年纪小,失去了原有的记忆。”
“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孩子无辜地问他。
沈桓看着幼童的脸,落下了审判的锤子:“记住,你叫颜言。姓颜,容颜的颜,单名一个言字,言语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