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纱舞断凝霜》凝蓝忆紫

8、尘下帘语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紫寒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几天来，帘语不停地替她周旋，挡住了许多客人，但今天这一场似乎无法避免，帘语也没刻意推却，看来是比较好应付的。
　　镜中人纵有绝色的美貌，但那股悠悠的愁仍无阻地流溢出。原本的淡妆已换为鲜丽的浓妆，疏懒的发髻显眼地搭在一侧，脸上的金粉让紫寒感到极不自然。
　　“妹妹真是绝色，恐怕天下的男子都会为你倾心吧？”
　　紫寒苦笑一下：“姐姐不要取笑。”
　　帘语叹了口气，紧紧地握住紫寒的手：“不要怕，有我在这，不会有事。”两个人的眼神在那一刻交汇在一起，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们已情同姐妹。
　　紫寒随着帘语的步伐，缓缓地下楼，身上的袄子已换成轻薄的丝织品，感觉有些不习惯。望向正对着的雅间，隔着一层晶莹透亮的珠帘，隐约可见一个米兰色的身影端然正坐，品着杯中茶。走进后，微微地俯了俯身，便拘谨地坐了下来。
　　帘语激动地迎身上去道：“你好久没来了，还好吗？”
　　“嗯，还不错，只是很想你，也很担心你。”
　　帘语不禁眼眶一湿，哽咽道：“我一个烟花女子，值得吗？”
　　没有多的言语，男子只是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含情脉脉的眼神却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在这一刻，纵有千言万语，也归于沉寂。
　　许久，男子将头转向了在旁很尴尬的紫寒，问道：“这位是？”
　　帘语这才回过神来，用袖子拭了拭眼泪，牵住紫寒道：“这是蓝黛妹妹，我俩的感情可好了，她的琴技可是一流的，清郎是否有意欣赏一下？”
　　男子拊掌道：“好啊！那就请姑娘来助助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苍苍，白露未晞……”婉转清丽的歌声萦绕在整个阁楼中，和着精妙绝伦的琴声。
　　郁香楼顿时变得安静，人人都屏息聆听，似乎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运转，只是静静地、静静地驻留者，唯有这一缕歌声轻盈飘绕，顺着空气的缝隙，弥漫着，浸入你的心脾，抚慰着各自的意象。
　　一曲奏毕，紫寒若有所思，起身道：“姐姐，蓝黛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姐姐就安心地与公子叙叙吧，蓝黛就不打扰了。”说完走出雅间，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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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一程，
　　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
　　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好一首《长相思》，妹妹的琴技与唱功可是越来越好了。”
　　紫寒站了起来，无语。
　　帘语望向窗外，浓黑的苍穹中镶着一轮圆月，似挂在透视过的树枝上一般。“还有几天就到中秋了，月儿也圆了。”
　　“中秋?”紫寒诧异地问。
　　“嗯，就是家人团聚的节日，妹妹这首《长相思》如泣如诉，怕是想家了吧？”
　　“家？何处是家？何以为家？”紫寒喃喃道,“父亲下落不明，母亲猝然长逝，我还有家吗？倒是姐姐，你呢？”
　　帘语沉默了一阵，道：“我是孤儿，从小被妈妈收养，才沦落至此。虽然在郁香楼长大，但这并不是家。”
　　紫寒暗暗地为自己的莽撞自责：“那姐姐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家呢？”
　　“找一个家？”
　　“对啊，我看王公子对你挺不错的，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不在一起呢？”
　　帘语一阵惊异后，可惜道：“妹妹想得太简单了，帘语只是一名烟花女子，配不上清郎。况且妈妈也不一定肯放人。”
　　紫寒沉思了一会儿道：“姐姐何必如此自轻，如果两人真心相爱，身份地位是无所谓的。我今天仔细观察过王公子的衣着佩饰，以他的财力，把你赎出去不成问题。至于妈妈方面，只要姐姐愿意，我来想办法。”
　　自嘲地摇了摇头，帘语缓缓走向床边：“妹妹的好意，我知道，只是容姐姐我再想想。”
　　是夜，月光照进户牖，转过低低的床沿，投进轻萝红帐，笼罩着两个未眠人，散出淡淡的愁思。
　　第二日，紫寒还未梳妆完毕，老鸨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拍手道：“今天可来了位有钱的主，长得可俊了，指明要我们楼里最美的姑娘。我就说嘛，今儿一大早窗外的喜鹊就叫个不停，果然有喜事。”
　　紫寒脸色一变：“那姐姐呢？”
　　“她呀，正在陪着那个什么王公子了。你们两姐妹可真是我的宝啊！你赶紧打扮打扮就下去，不要让客人久等了。”
　　紫寒转身一想，姐姐终归是要离开的，这些事还是得自己来应付。为了爹爹，什么都得忍。
　　用不了多时，紫寒随着老鸨进入一个典雅的房间，一位蓝衣少年背对着自己，面向窗外。
　　老鸨殷勤地道：“公子，蓝黛已经来了。”谄媚地笑道：“玩得开心点！”便退了出去。
　　在老鸨退出的那一刻，男子转身过来。紫寒隐约看见男子眼中闪现一丝惊异，但随即就消失，恢复了平静，紧接着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容。
　　“姑娘不愧为郁香楼的花魁，倾国倾城，但不知身手如何？”男子略带嘲讽的问道。
　　“身手？”紫寒一阵疑惑，随即释笑道：“公子若想知道，何必拐弯抹角，细听蓝黛一曲便知。只是蓝黛今日有要事在身，能否一曲毕后，放蓝黛先行离开，改日再与公子叙叙，这曲权当今日的谢罪之礼。”
　　男子翩然斜坐道：“好，那就听听姑娘的天籁之音。”
　　琴声飘然，思绪亦然，虽指在拨弄琴弦，但头脑里却不可抑制地构思着自己的计划，心内一阵怅然。
　　“姑娘，你有杂念，琴音已经是浑浊的了。”
　　紫寒一惊，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男子，长相俊朗，气质不凡，但总摆着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容。暗暗思忖道：“竟然能看穿我的心思，真不简单，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看来在下今日是无法领略到姑娘的风采了，只有改日拜访，希望姑娘不再让我失望。”男子起身告辞道。
　　紫寒想着：“这个人虽然嘻嘻哈哈的，但人好像还不错。哎，管他的，来这的肯定不是好人。”看着男子走出房间，紫寒猛地回过神来，朝帘语房间跑去。
　　来不及敲门，紫寒推开门就冲了进去，猛地一抬头，脸上一阵燥热，面前的一对情侣正深情地拥吻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却又羞涩的表情。从未经历过如此情景，紫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帘语也因为他人的突然闯入而面红耳赤，倒是王以清显得格外镇定，笑盈盈地望着两个女子。
　　紫寒迅速调整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走到王以清面前道：“公子，蓝黛有几句话想问你。”
　　王以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王某必定如实回答。”
　　“你喜欢帘语姐姐吗？”
　　王以清看了看帘语，问道：“姑娘为何如此问？”
　　“我知道蓝黛有些冒昧，但有自己的用意，望公子能如实回答。”
　　“喜欢！”
　　“到哪种程度？”
　　“今生今世绝不辜负、抛弃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她赎身，娶她为妻。”
　　王以清沉默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帘语在旁急得不停地拉扯紫寒的衣袖：“妹妹，不要再问了。”
　　紫寒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道：“难道你没有想过？原来姐姐看错人。”说完便拉着帘语向外走去。
　　王以清迅速向前跨一步道：“姑娘，请慢，王某一时糊涂，惭愧得很，都怪一时疏忽，幸亏姑娘一语点醒在下，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紫寒转过身，欣喜道：“那你要替姐姐赎身了？”
　　“是！”
　　紫寒的脸随即又暗了下来：“可是，你同意，姐姐却犹豫不决，你劝劝她，好吗？”
　　男子沉默一阵，缓缓走到帘语面前，握住她的手道：“跟我走，好吗？”
　　仅仅一句话，帘语就泪如雨下，那是一句她期盼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奢望的话。而如今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说这话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她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似乎自己的灵魂飘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喜极而泣的她已经再也顾不上什么世俗成见，只能用不停地点头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虽然欣喜异常，但紫寒仍保持着那固有的冷冷的表情：“事情不会很顺利，我们得先有所防备，照我的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