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日逢芙蕖楼》芙蕖阁下

5、乍暖

　　药香味涌入鼻尖，奚予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醒了？”

　　奚予宵扭头望去。
　　扫到藕色麻料长裙一怔。

　　他有气无力道：“石淋花呢？”
　　那女子停顿少倾，才笑道：“土里。”
　　他晃神。
　　女子端着药碗，扶着他起身，嘱咐他：“先喝这一碗，我去煮药。”
　　奚予宵乖乖接过药碗，低头抿。
　　女子有些讶异，似乎想到什么，笑着摇摇头走了。

　　奚予宵含着苦药，偷偷瞄着女子在药炉下烧火柴。
　　她的黑褐色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张温和柔意的面庞。
　　他低头喝药，心生奇异。
　　怎么这个世界的女子穿个麻衣也像仙女……

　　女子忽而笑了，奚予宵脊背一凉。
　　女子似乎瞧到他的异常，含笑解释道：“无事，只是有个小家伙调皮了。”

　　说着，一只猫头顶着药碗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背上还粘着药汁。
　　奚予宵被逗笑。

　　女子掀起猫头上的碗，露出衣服委委屈屈的花脸，她轻轻拿帕子擦拭。
　　奚予宵瞧着这幅恬淡画面，瞟见女子腰间别着的笛子，蹙眉。
　　这让他想起了系统说的那句话：
　　“精通修习‘音雀’之人，他们是群散仙，游荡世间，难遇难寻……”
　　他歪头，所以这是让自己遇上了？

　　那笛子没有别的样式，只是普通竹木，挂了串禾穗，竹木尾处轻轻刻着“子湘”二字。

　　“谢前辈救命之恩。”奚予宵开口。
　　“不必，举手之劳。”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我名子湘，游荡世间的散人，如何称呼，自便。”
　　奚予宵想了想，脱口而出：“子湘姐。”
　　女子手一抖。

　　奚予宵说完便有些暗恼，一见面就叫陌生姑娘“姐”，有点……登徒子。
　　他开口：“嗯…如果前辈不愿……”
　　“不必。”子湘恢复常态，依旧笑貌，只是声音变的有些沉淀。
　　“不过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子湘将帕子放到桌上，抱起猫放回院子，猫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她回身将奚予宵喝完的药碗拿走，奚予宵斟酌：
　　“子湘姐可知道附近是否有石淋花？”
　　子湘扭头玩味：“现在才担心了？”

　　“不是现在担心，在我还没力气之前，知道了也无用。”
　　奚予宵静静看向她。

　　“不怕救不了你那位朋友？”
　　朋友？奚予宵心想，他和章肃琰可不算朋友，只不过，他不想欠他一条性命。

　　“怕。”他如实回答。
　　“不过怕也没用，那人说没就没，指不定会有漏网之鱼，就算这山里没了石淋花，指不定哪座山里就有，仔细找一定能找到，就算找不到，也一定会寻到别的法子。”

　　其实奚予宵心里也没底，找不找的到真不一定，给他信心的，纯属是系统那句“男一号”。
　　想到这，他还半开玩笑的说：“我那位……友人运气好，想必这次一定会化险为夷。”

　　子湘直直望向他，像是要洞悉他一般，惹的奚予宵心中发毛。
　　她温柔开口：“我能问问，你和那位友人是什么关系吗？”

　　奚予宵：“……？”
　　奚予宵磕巴：“不，不就是友人吗？”

　　子湘笑了：“你想要石淋花吗？”
　　奚予宵下意识点头。
　　她深深望他一眼：“跟我过来。”

　　奚予宵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子湘推门离开，立马踢鞋，磕磕绊绊的跟上去。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从原来的粉色变为了青色，料子舒适。
　　不用自己拼死磕奚溶溶的女身且还换了自己很喜欢的颜色。
　　两全齐美，妙哉。

　　奚予宵出了门，看清楚了外面是一副什么景象。
　　如今在山腰处，向下看，山涧云雾缭绕，小溪依傍，屋檐淡雅不奢华，田里种植各种草药。

　　子湘推开栅栏，入目而来的满池暗粉花瓣。
　　奚予宵下巴都要惊掉了。

　　“你可以拿走，不必报酬。”子湘道
　　“真，真的吗……”奚予宵有些羞愧。
　　“拿去吧。”
　　“谢谢子湘姐，不过……”
　　“可否要两株？”他眨眼。

　　子湘一顿，忍不住发笑：“你便宜倒是占的快。”
　　奚予宵嘿嘿一笑：“救人要紧，此人情必还。”
　　能多撑一会是一会，还能给禹肃琰煮别的补药，反正不亏。

　　“即使只能救一时，你也要去救吗？”子湘问他。
　　“嗯，即使只能救一时。”他话语间带着肯定，坚信道。

　　风飘然而起。
　　三月春风最是迷人，可与这青袍“姑娘”相比……逊色了不少。

　　“你不必采石淋花了。”
　　奚予宵心一滞。
　　“我可以医治你那位朋友。”子湘转身。
　　他心里仿佛从谷底一越到顶峰。
　　他尽力按住心中跳跃的心，犹豫问道：“可是他……”
　　“不就是魂长青吗？”子湘笑道。
　　“我还怕了？”
　　奚予宵一阵雀跃。

　　看着马上要跳起来的“姑娘”，子湘话锋一转：“不过，有条件。”
　　奚予宵怔愣，心中感慨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他开口：“子湘姐尽管说，力所能及之事，我赴汤蹈火也去做。”
　　不知是不是错觉，奚予宵觉得，子湘话中带着沉重。

　　“医治完后，我要你。”
　　子湘扭头看他：“离开萧国皇帝。”

　　“笑话。”
　　有人冷笑一声，闯门而进。

　　子湘依旧淡笑，一点也不惊讶此人的出现。
　　章肃琰身着靛蓝袍，眼尾红痣亦是魅，只是他面色苍白，轻轻刮去了他的凶狠，瞧着倒像病重的世家公子。

　　章肃琰二话不说握住奚予宵的手腕，望向对面笑意盈盈的女子，讥刺道：“阁下挑拨离间的技术恐怕要再练练。”
　　子湘也不恼他的嘲讽，只是看着奚予宵，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奚予宵有些发懵。
　　陛下来了？章肃琰来了？
　　他不同意？
　　他不同意，那怎么治？！

　　章肃琰不再理会子湘，拉着奚予宵向门外走。
　　奚予宵呆呆看着子湘静静望他的眼眸，他鼻尖围绕淡淡的幽香，从章肃琰身上传来。
　　那日大婚夜他没闻出，他这才分辨出来，是荷花花香，却淡淡的，掺杂着他自己幽香。

　　奚予宵静了片刻，缓缓说道：
　　“子湘姐，我恐怕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拉着他的人手一顿。

　　子湘没有任何情绪，淡淡问道：“为什么？”
　　奚予宵抿唇。

　　呃……这怎么说呢。
　　说我是穿越来的，做任务离不开主角，尤其是男一号？
　　咳…这说了也很离谱啊……

　　看着奚予宵坑坑巴巴说不出来，子湘低头一笑：“好……我知道了。”
　　既而转眸睨向章肃琰，语气淡淡：“皇帝陛下，这位…姑娘有句话说的对。”
　　“你的运气的确好。”说罢，转身离开。

　　留下呆楞的两个人，奚予宵叹息，正想着法子，那个在迷雾中的声音响起：
　　“你若是想救他，就带他过来！”

　　奚予宵眼神渐尖收缩，立马反应过来，反手抓着章肃琰的手。
　　“快走快走！子湘姐答应了！”
　　他拉着他走，正开心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僵。

　　他僵硬扭头，撞入章肃琰似笑非笑的表情。
　　奚予宵：“……”
　　他马上松开手，讪讪道：“咳，解毒要紧。”
　　便跑开了。
　　禹肃琰也不再回话。
　　奚予宵又跑回来，如履薄冰：“陛下……那些保护我的侍卫还好吗？”
　　章肃琰风轻云淡：“还在。”
　　奚予宵放下心来，于是又跑开了。

　　耳尖微红的“姑娘”走在离帝王四步远的地方，帝王在后面漫步走，三月花开烂漫，青草遍地。他们的感情不急于一时，毕竟他们……来日方长。

　　子湘在药房中调药，奚予宵进来后瞪大眼睛。
　　天啊，满墙银票啊。

　　稀世药材满墙柜子，奚予宵把直直盯着的视线从墙上撕下来，子湘悠悠道：“想要柜里的药材？”
　　奚予宵摸摸鼻子：“就人要紧。”于是赶紧逃窜，以防她再问。

　　子湘调药的速度很快，左手头不会抽开柜子拿药材，左手用石捣。
　　禹肃琰坐在桌前端杯喝茶。

　　奚予宵诧异：“你哪来的茶？”
　　“随身带的。”章肃琰淡淡瞥他一眼。
　　“那你还有心情喝？”奚予宵咋舌。
　　章肃琰忽然两眼一闭向前倾去，倒在他身上，他吓了一跳。
　　“啊！”

　　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奚予宵看到对面端着药碗利索收手的子湘。
　　奚予宵：“……”这是作甚？
　　还有，仙女这么暴力？？

　　子湘面上无丝毫愧疚，轻描淡写道：“睡了药效会更好。”
　　奚予宵：“………”
　　奚予宵讷讷：“其实子湘姐……可以等他喝完药再打晕。”

　　子湘停顿片刻。
　　她的食指轻轻绞住衣角，腼腆道：“忘了。”
　　奚予宵：“…………”
　　他明白了，多少带点私人仇恨。

　　奚予宵看着倒在他怀里的人，仰天长叹，认命的背着他放到塌上。
　　子湘端着药碗视线追随他们。

　　奚予宵将章肃琰卧坐在塌上，还给他背上垫了枕头，一点不拖泥带水接过子湘手中的药碗，拿着瓷勺，轻轻吹凉，一口一口喂给他。
　　当然，不管奚予宵多么熟练卖命，还是出了岔子，章肃琰皱眉咳嗽，药都被吐了出来。
　　奚予宵无语凝噎。

　　他试图硬塞给章肃琰，可惜都被吐出来了。
　　他扶额头疼。

　　就这么一直僵持，在旁边的子湘忽然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奚予宵激动。
　　子湘脸不红心不跳：“你，嘴，”
　　“……”

　　虽然很委婉说了两个字，但奚予宵还是听出了其中奥妙，脸色铁青。
　　瞩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脸上情绪千变万化，从惊悚变为容忍，从容忍变为狰狞，从狰狞逐渐怒火，从怒火转为晴天霹雳。
　　子湘低头抿唇。
　　千万不能笑。

　　奚予宵心中无限对峙：
　　让他和章肃琰嘴对嘴？？
　　怎么可能把初吻给他？？！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不、可、能！

　　子湘瞧着奚予宵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识趣的走出房。

　　奚予宵冷静了会儿，还是不死心，拿勺子喂章肃琰。
　　喂一勺。
　　吐一勺。
　　喂一勺。
　　吐一勺。
　　喂一勺……
　　奚予宵忍无可忍，一嘴堵了回去。

　　淡淡芙蕖香在他鼻尖散来，两唇相贴，药汁被驳入口，擂鼓般的心跳声忽忽震动。

　　在外面窗边偷偷瞅的子湘淡定转头。

　　奚予宵起开，嘴唇红润，面颊泛上红晕，他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要占你便宜的，是要及时就人才出此“良策”。
　　奚予宵完美被理由说服，又含着一口药，喂过去。

　　“春风乍暖啊……”
　　子湘心想，背对身影叠合在一起的二人，迈着轻盈的步伐，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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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妖孽：为什么主动的不是我？
我：这么可爱动心的情节当然要给小元宵啦，不然给你要等到猴年马月啊(o???)
妖孽：( ￣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