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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更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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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衣
黎明时分,正是黑夜与白昼交替之际,天边虽有几缕微光,屋内却还是一片黑暗。
而揽辰轩内,百里弘毅并未点上蜡烛,只凝神端坐在这片黑暗中,闭目回忆今夜发生的种种。
由于历代掌门的灵位都设在安隐堂,平日里千祀陵人迹罕至,每年只有清明时节,神官才会率众弟子前来洒扫祭奠。
而百里弘毅找到的地牢入口,便在这千祀陵旁建来存放祭扫用品的一间小筑:敛清堂。
设计入口的先人颇有巧思,将开门的机关与堂内数方烛台相连,只有将这些不起眼的烛台各自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才能开启隐入墙中的暗门。
若不是百里弘毅心细如发,掂出那烛台的分量略沉了几钱,怕是也难以察觉这其中的奥妙。
进了暗门后,往下走的楼梯上更是机关无数,看着像是这几年才新设的,虽没有箭矢冷刀之类的暗器,却是环环相扣精妙非常,哪怕解错一个,便不能打开尽头的那道铁门。
但比起这些,更让百里弘毅心惊的,还是自己踏入敛清堂前,那毫无征兆的电闪雷鸣。
往千祀陵去前,百里弘毅看过揽辰轩中的铜壶刻漏,恰是夜半子正时分。因此他推算,雷声乍起的时候大概是刚至四更,并未伴雨,总共持续了一两盏茶的工夫。
这雷震耳欲聋,滚滚似有欲开九霄之势,闪电更是裂帛一般划破长空,几乎将整座九嶷山照得如同白昼。
虽然雷电并未如他想象一般击中地面某处,但直觉告诉百里弘毅,这就是烛泪载下的天雷。
满月、天雷,还有地牢,看似毫不相关的三个词被串成一条线,而线索尽头那个一头银发的少年,拥有和时影别无二致的长相。
想到此处,百里弘毅忽地睁开了眼,伸手拿起烛台旁的火折子,呼地吹亮后点上了桌边的两支蜡烛。
屋子里的光线依旧昏暗,但总算能看得清东西了,只见百里弘毅从怀里拿出一块素色的布料,边缘看着甚是毛躁,似是从哪里硬撕下来的。
百里弘毅在烛光下仔细端详起这一小块布料,每一处纹样都没有放过,却还是只得出一个无用的结论:
上头的花纹都是九嶷山最常见的。每日来来往往的弟子们身着的衣袍上,百里弘毅都看见过这几种图案。
百里弘毅在心底叹口气,当时他看少年说了句“滚”就又晕厥过去,不知是怎么受的伤,喊也喊不醒,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兀自在地牢里查探了一番。
毕竟刚碰上了天雷,他心有不安未敢久留,匆匆撕了片衣角想当条线索,可没想到上面的花纹都是普通纹样,并无特殊之处。而这九嶷山弟子众多,若要一一比较,更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
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师尊,已是卯正时分了。”
映月居的卧房内,时影还在闭目安睡,并未听见门外的喊声。
平常这个时间,时影往往已经醒来,弟子只需喊一声便会听到清晰的答复。但昨晚是中秋宴,按照惯例,今日弟子们休沐没有早午课,时影也难免松懈了一些。
当值的弟子又喊了一遍,见时影还未答复,竟拍了两下门,催促道:
“师尊,该起了。”
其实他喊第二声的时候,时影已经醒了大半,只是那作为答复的一声“恩”属实太轻,成了寝被里的呢喃。不过今日毕竟没有早课,弟子居然会急到拍门来喊他,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时影连忙站起身来,从架子上拿了件外袍,边披边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门外的声音听着很是犹豫,支吾了一阵才迟疑道:
“百里公子他、他……”
听到百里弘毅的名字,时影心中更觉不妙,直接拉开门打断道:
“你说清楚,他怎么了?”
却发现这位小弟子涨红了脸,侧身让出视野,好叫时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
门外,百里弘毅一袭纯白的轻纱围领长袍,正立在清晨熹微的日光下,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一片沉默里,小弟子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百里公子说,想、想为师尊,更、更衣……”
时影讶然,再度看向百里弘毅时,对方却已收了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从容地对他作了一揖,淡淡道:
“昨日神官邀我参加中秋宴饮,在下感激不尽,自请侍奉神官大人更衣,还望允准。”
他这话说得倒是客气又挑不出错处,但更衣未免太亲密了些,时影向来不习惯旁人侍奉,都是自己穿好再让弟子送梳洗的东西进来。
时影自然是要拒绝,可见小弟子还不知所措地在一旁杵着,想想也不好在人前驳了百里弘毅的面子,便转而对弟子吩咐道:
“你先下去吧。”
却不曾想弟子甫一退下,百里弘毅立刻就上前两步,道了声“多谢神官准许”,便直接侧身错开他,大步踏进了映月居的卧房。
时影怔了一瞬,竟也没来及出声阻止。不过仅弹指一须臾的工夫,他便明白了百里弘毅此举的用意,脸色微不可见地沉了沉,转身跟了进去。
如他所料,卧房内,百里弘毅正对着打开的衣柜出神,发觉时影来了也没慌张,转过身来解释道:
“我见那架子上并未提前放好衣裳,便想打开着衣柜寻一寻,不曾想一时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还请神官恕在下冒犯了。”
时影心说你今日冒犯的事可不止这一桩,嘴上倒是没拆穿,只风淡云轻地道:
“我秋日里的衣服都放在此柜中,看着确实多了些。不如今日,就请公子帮我挑一套可好?”
百里弘毅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提议,怔了一瞬,手却很快就放上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仔细看过去,边挑边问道:
“神官可有什么想穿的颜色或样式?”
时影正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听了这话,随口敷衍道:
“没什么特别的,看你的喜好便是。”
时影本意是让百里弘毅随便挑一件就行,反正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是真心想来给他更衣的。但话说出口,他也品出一丝不对来,自己穿什么衣服,为何要按着百里弘毅的喜好?
奈何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都是收不回来的,他只能盼着百里弘毅没察觉。
所幸对方也确实没注意到这微妙的措辞,淡淡答了句好,心思都还在那些衣服上。
“这些衣裳看着好生雅致,连绣上去的纹样都格外精美,可是神官特有的?”
他这话端着客气却问得直接,时影从容地如实答道:
“因归云派的名称本就含‘云’一字,我派服饰便均用各式云纹装饰。唯有掌门服用的是将卷云绣成朵朵海浪状的云水纹,以示尊崇。”
百里弘毅点点头,之前那片衣角上的花样以四合云纹和如意纹为主,旁的也甚为常见。他此番过来就是想确认,时影的衣服是否也会有一些普通花纹,却发现神官服都只用一种特殊纹样,原来是独创的云水纹。
也不知怎的,百里弘毅感觉自己莫名松了一口气,总算能专心挑选起来。
“这件可好?”
百里弘毅指着一套衣服问时影道,语气倒是不再故作客套,反而家常许多。
时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被挑中的是一件对襟合领长袍,同百里弘毅身上的那件一样,都是轻纱质地。这几日晴空万里,天气略有回暖,穿轻薄些倒也合适。
只是他本以为百里弘毅会随手选件最寻常的白色衣衫,可眼前这件衣裳虽也素雅,却是淡淡的烟紫色,薄若蝉翼的一层外袍还暗暗藏了银线,日头下会泛出点光泽,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件。
时影不禁多看了这件衣服两眼,百里弘毅见他没答话,心想这难道是件崭新没穿过的,便问道:
“神官是未曾试过这件吗?你穿应该挺合适的。”
时影本已想点头答应了,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好奇道:
“你怎知我穿就会合适?”
百里弘毅也没想到时影会反问,但话既已问出口,他如实说出自己想法便是。
只见百里弘毅又打量了时影两眼,而后真诚地道:
“你生得这样白,穿烟紫、天青一类的浅色,肯定会很好看的。”
这话其实没什么,时影也知道,百里弘毅不是在拿他寻开心。但他一个大男人,生平第一次被人夸肤色白,这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婚配,难免觉得有些别扭,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件吧。
偏生百里弘毅比时影还要木头,对他的这点尴尬竟毫无察觉,还火上浇油似地补了一句淡淡的:
“脱衣服。”
时影此番是真惊着了,虽说两人都是男的,真要脱也不是不行,但……
“这不、不好吧?”
时影呆呆地回道,言语间还罕见地打了个磕巴。
“但你若是不脱外袍,又要如何更衣呢?”
百里弘毅显然很疑惑,他不明白脱个外袍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再说不脱的话也没法穿新的。
而时影轻轻“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百里弘毅说的是他刚临时披在身上的袍子,连忙将脖颈处的系带解了,再整件递给对方。
如此一来,时影身上便只剩下件就寝时穿着的素白里衣,满头的青丝也还未束,有些凌乱地披散至腰间。
百里弘毅站到时影身后,将一件中衣展开举着,方便对方将手伸进袖子。
他也是此时才意识到,其实时影的身形有些单薄,只是平日被层层叠叠的神官服给盖了个严实。
原来这位举世闻名的神官也是肉体凡胎,会将略显瘦弱的身躯藏在衣袍下,也会将瀑布般的乌发睡得乱糟糟。
百里弘毅转到时影身前,把那些没来由的思绪抛诸脑后,专心为时影系上腰间的丝带。
却不料这根丝带太长了些,他只好让时影抬起手,自己牵着丝带的两端,以一个几近拥抱的姿势将带子引到时影腰后,缠了一圈再绕到身前系好。
下一件中衣的丝带也是这样,百里弘毅这才明白过来,这带子多半是故意让人能多绕一圈,用来固定的。
倒是个巧妙的设计,百里弘毅边想边系,双手再次掠过时影的腰际。
如此穿好了三件,百里弘毅刚拿了第四件中衣,时影却开口道:
“公子看错了,不是这件。”
百里弘毅便伸手指向另一件中衣,时影却还是摇摇头道:
“也不是这件。”
这套神官服的结构比较繁复,中衣虽甚是轻薄,却一共有六件之多,样式基本一致,只在大小上有细微的差别。
“还是我来吧,今日多谢公子了。”
时影既已开口,百里弘毅也没必要做戏做全套,哪怕他总觉得自己刚才没拿错中衣,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这些年时影都是自己更衣,虽然神官的衣服穿起来难免有些麻烦,但他已是颇为熟练,很快就穿好了中衣外衣,正在低头系一块腰佩。
百里弘毅一直看着他,神情略显犹豫,此刻突然开口问道:
“在下有些好奇,神官唇下的那颗痣,是从小便有的吗?”
这块玉佩不是很好系,时影腾不出手来,索性轻轻咬了一下唇,示意道:
“你说这颗吗?”
百里弘毅点点头,自知问得有些唐突,目光却未曾离开过时影,像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时影却忽地弯了嘴角,带着点笑意调侃道:
“啊,原来公子是在说这颗芝麻。”
百里弘毅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晚中秋宴的一幕,自然也想起了那桩趣事,眉眼不禁柔和下来:
“在下说的,正是那颗顽固非常的芝麻。”
气氛一下松弛许多,时影系好了腰佩,如实答道:
“不是从小就有,大概两三年前长出来的。”
时影说完就拿了那件烟紫色的轻纱外袍,想要自行披上,却对那宽大的袖子有些为难,总是穿到一半就滑落下去。百里弘毅见状,便又帮了他一把,换来对方的一声多谢。
看着时影层叠的衣领,总觉得有些微乱,似是最后三件中衣的顺序有点怪。但毕竟是时影的衣服,应该没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了,百里弘毅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作揖告退了。
时影亲自给他拉开门,客气地说了声公子记得用早膳,才把门轻轻合上了。
一关上门,时影便褪下了那件外袍,想把最后三件中衣重新穿一遍。
时影刚刚没说真话,其实百里弘毅一开始拿的就是对的,顺序并没有乱,而是他的心乱了。
双手绕至腰后的姿势太过亲密,他只要轻轻放下手臂,就可以牢牢地把人拥进怀中。
呼吸交错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就很贪恋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生平第一次,想要伸手将什么占为己有。
时影和百里弘毅只见过三四次,所以他猜测这背后真正的原因,多半是自己太过渴望一个切实的拥抱,而非对于这个人的心动。
但时影还是难免感慨,以他和百里弘毅的性格,如果没有那件事,应该可以成为聊得来的朋友,哪怕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可惜……
时影在心底叹口气,将衣服一重新穿好,便打开门吩咐守着的弟子,可以梳洗了。
“对了,”他复又补充道,“让青舟等下早膳后,去寻云阁等我。”
“师尊安好。不知召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青舟看着一言不发的师尊,更觉心惊。时影通常不会在休沐的时候传唤弟子,如今召他前来却什么都不说,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时影又呷了一口茶,方下了决心似地沉声道:
“百里弘毅发现地牢了,就在昨晚,月圆之夜。”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时影仿佛感到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竟然有种隐约的解脱感。
对面的青舟显然不如他想得开,大惊失色地问道:
“他是只发现了地牢的位置,还是成功进去了?”
“百里弘毅破解了所有的机关,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到了。还带走一片衣角。”
青舟这下真是吓到了,勉力保持着镇定,却还是不禁喃喃道: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时影先前虽一直告诫他,遇事要稳得住,但百里弘毅的行动确实太快了些,实力远在预估之上,他能理解青舟的不安与震惊,便也没多说什么。
等青舟镇定下来,问百里弘毅是否已经联络朝廷,时影才摇摇头道:
“百里弘毅选择昨天晚上到地牢,应该已经意识到新月和满月夜的特殊。但他毕竟只去了一次地牢,还无法明白这一切的原因和规律,便不可能仅凭一片衣料,就让朝廷带兵硬闯九嶷山。”
青舟听到他的分析,总算安心了些许,点点头补充道:
“若是指望朝廷来抓现行,先不说百里公子是否能说服他们,届时一旦扑空或者激起弟子们反抗,朝廷很可能得不偿失。”
“所以,”时影继续说道,“他一定会试图摸清此事,或设法找到更切实的证据,再向朝廷全盘托出。在这之前,我想他最多告诉朝廷已有的发现,不会添油加醋。”
青舟明白了他的意思,九嶷山私设地牢虽也算个罪名,但不至于说动朝廷和九嶷山翻脸。目前百里弘毅还没掌握关键证据,他们便还有时间和此人周旋。
可百里弘毅找到地牢才用了一个多月,查清秘密怕也是迟早的事。多拖延一些时间,对九嶷山来说,又有什么大的用处呢?
时影像是看出了青舟的担忧,开口解释道:
“我之前说过,这地牢的一切,都和九嶷山代代相传的玉骨有关,你可还记得?”
青舟颔首,此事事关重大,时影只同他说过一次,虽然略去了很多细节,但他绝不敢忘。
时影所说的玉骨乃是上古神器,平怒镇怨之用无可替代。除天灾战时需要镇压怨气以外,四海怨气还需每五十年一大镇,方可避免凶邪残害人间。
“吸收的怨气越多,玉骨便越不受控制。当年前掌门闭关训练我十余年,可如今以我的灵力,也只能堪堪控制住玉骨。而朝廷一旦将地牢之事连根拔起,我自身难保,届时无论谁继任掌门,都无法控制住玉骨。”
说到这里,青舟不禁深深低下了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做弟子的没用,才会让师尊如此忧心。但时影的灵力用登峰造极来形容绝不为过,他就算拼了这条命,十年内也绝不可能赶上。
时影明白他的沮丧,并未责怪,反而好言安慰道:
“我当初修炼灵力的法子,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住,我也绝不希望你们以命相博。其实任掌门以来,这六年我一直在改造玉册,希望它也能有镇压怨气的效果,且更好操控。”
青舟闻言愣住了,玉册是历代掌门的武器,可化剑化伞,说起来与玉骨本是同源,但谁能想到,时影居然会想要改造一件上古神器。
“目前的玉册已经可以镇压怨气,但作用有限,尚不完善。只要能多哪怕一点时间,我便能把玉册再精进一分,未来九嶷山的麻烦便也会少一分。百里弘毅发现地牢已成定局,我们剩下能做的,就是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弟子明白,但……”
“怎么了?”
“百里公子机敏聪慧,如何拖延?”
时影愣了下,说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他周旋。
“告诉你这些,”时影补充道,“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准备。其他的你不必太担心,玉册我也会尽力改造。但继任九嶷山掌门的觉悟,你一定要做好,明白了吗?”
他这话说得太像交代后事,青舟心里不免泛起一阵苦涩,颔首后又跪下向时影行了个大礼,方起身告退。
青舟离开后,时影才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尽人事,听天命罢。”
“你可听说,今日百里公子一大早就去了映月居,要帮师尊更衣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呀,他们成亲当日,师尊不就是亲手牵着百里公子进的安隐堂?要我说,他们肯定是一见钟情。”
“可安隐堂那样强的结界,师尊要是不牵着百里公子,他如何进得来?”
“呃,那此事暂且不算。我记得那天还有几个师兄见到百里公子,因为没向公子问好,被师尊狠狠训斥了,这总算得上护夫心切吧?”
“倒也是,你想昨晚的中秋宴,不仅是神官亲自去请的百里公子,席间还一直给他夹菜,我虽忙着吃喝没顾上,但那可是越裳师兄亲眼瞧见的,肯定假不了。”
“哎呀,你这算什么,我还听说,有不少人看见师尊借着衣袖的遮挡,偷偷和百里公子亲…咳咳……”
“你倒是把话说完呀,师尊和百里公子怎么了,俩人凑一块儿一起咳嗽?”
“我的亲哥啊,你真的好烦!就那个、那个嘛。”
“哪个哪个啊?”
“亲!嘴!啊!你明白了吗?啊!”
“咳咳。”
“我不好意思不行吗,你还学我,你这个……唔?唔?”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亲哥一把捂住了嘴,原来咳了两声的人并不是他哥,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位百里公子。
“呵、呵呵,那个,百里公子,安好啊。”
“请问阁下哪位?”
被问到姓名的小弟子显然不愿透露,插科打诨道:
“我是哥哥,旁边这位是我弟弟,我们是双生子。”
百里弘毅闻言细瞧了他们两人,果真是长得一模一样,看相貌身高,年纪应该才刚过十岁的样子,还都白白胖胖的,看着甚是可爱。
他从揽辰轩出来,正往浩渺阁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便听见这两孩子在树下叽叽喳喳,以为能有什么神官府的秘辛可以听,便在树后悄悄站了会儿。
没想到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正是自己,还越听越离谱,只好咳嗽两声打断了。
“公子,你看我们年纪尚小,就饶了我俩这一回吧。都说童言无忌嘛,别告诉师尊,好不好?”
百里弘毅腹诽道你们是年纪还小,但懂的倒也真不少,耍赖也是一把好手。
但毕竟还是小孩,百里弘毅半蹲下和他们平视后,耐心地道:
“这次可以不告诉神官,但以后别乱嚼舌根了,这样不好,明白了吗?”
见百里弘毅松了口,这对双生子连忙点头,还咧开嘴齐齐喊道:
“多谢百里哥哥!”
倒真是会卖乖,百里弘毅还是没忍住,双手齐上阵,将两人头顶的发丝揉得乱七八糟,才让他们走了。
只是两人还没走远,就见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刚好缓步过来,可能是看他俩顶着头乱发委屈巴巴的,问道:
“团团、圆圆,这是怎么了?”
百里弘毅刚想笑这两个名字取得真是妙,就听团团和圆圆奶声奶气地齐声道:
“我要去和师尊告状,他相公欺负我!”
料那两个孩子也没胆量真去告诉时影,但百里弘毅想到那句暴躁的“亲嘴啊”和最后的“他相公欺负我”,还是没忍住,直接在半路笑出了声。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说起来他倒是真没想到,弟子们居然能误会至此,简直荒谬到了有趣的地步。
不过也没法全怪到他们头上,毕竟今早头脑一热就要去给时影更衣的,是百里弘毅自己。
其实百里弘毅知道这有多冲动,可他实在无法将昨晚认真给他夹菜的人,和地牢里那个呕血的银发少年联系起来,哪怕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因此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去换取几分无用的安心。
其实就算仔细查了时影的衣柜,也证明不了什么,更洗不清什么。毕竟如果地牢里的那个人就是时影,他大可以拿两套弟子服藏到别处。
想到这里,百里弘毅不禁叹了口气,继续往浩渺阁走了。
今日他来浩渺阁,不是来看书,而是来找玉川的。
弟子服数量众多,每年分发下去后,一定会有记录。而玉川主管神官府的内务理应知情,所以他问了来揽辰轩送午膳的弟子,得知玉川在此后便寻了过来。
“在下想看看这五年来,神官府发放弟子服的纪录,不知是否逾矩?”
百里弘毅心知这样的要求十分无理,他编好了几个蹩脚的借口,但也没指望玉川会把纪录直接给他。百里弘毅不过是想借此探出纪录的位置,等夜半无人时,自己再设法去看便是。
“不过几份纪录而已,百里公子想看,在下去拿就好。烦请稍候。”
没想到玉川还真就轻易答应了他,百里弘毅都不禁愣了愣。
五年的纪录不少,他在浩渺阁里看了两个多时辰,才确认无论何种样式的弟子服,每一年的入出都刚好相抵,没有一件多出来的。
如果有人想动手脚,自然会先把账做平,所以这样的结果也算意料之中。
只是……
百里弘毅看向坐在附近的玉川,此人一直在旁等他看完,再将纪录封存回去,简直不能再配合。
难道说,他就是烛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