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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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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婚旨
相传长安城外灵脉交汇之处,有一天降神山,名曰九嶷。自前朝沧言真人始立归云派于此,历代弟子毕生勤修仙术,但求入世降邪,镇四海之怨气,保万民之福祉。
朝廷敬归云派济世救人之旨,却也惧其日益强大,渐得民心。当朝高祖开国后,便亲授该派掌门神官一职,另封归云派作神官府,自此纳入朝廷管辖。
然归云派根基深厚,俗世势力自也难以渗透这一方净土。因而神官府虽设,九嶷山却还是遗世独立,这数百年来,和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不日便要下发的一道旨意,将骤然打破,这长久以来的平静。
“师兄,快开门!出大事了!”
此时恰是正午,天气始才入秋,阳光打在身上仍甚是燥热。吵吵嚷嚷的这人却浑然不觉似地,边跑边喊,还险些摔了一跤,哪有半分仙门弟子该有的端庄。
这要让外人瞧见了,怕是要质疑归云派的实力不复当年,竟教出这样没有规矩的弟子来。
还好九嶷山向来不会有什么外人在,这位弟子一路喊到了授课的承习楼,见雕花的木门已经为他打开,都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冲了进去,也顾不上此刻正是午课的时间了。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头的暑气。承习楼内明亮通透,却也十分清凉,不知是这当初建楼的木材选得好,还是座首的那位太过冷峻,无形的寒意叫人直想打颤。
刚还风风火火的人,现也着实抖了一抖,强压下心上的那份焦灼,先弯腰行礼,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尊”。
如此称呼,想必台阶之上那坐在首位的白衣青年,便是归云派的第十三任掌门,当朝神官时影。
时影闻声轻抬眼帘,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张口的意思,像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才朝廷…朝廷派来的信使说、说陛下……”
听到“陛下”二字,在座的所有弟子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九嶷山已许久未接过圣旨,眼瞧这位师弟紧张成这样,莫不是有什么让人心惊的口谕?
然而他们这目光一聚,阶下的弟子更加慌起来,磕磕巴巴地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坐在左手位的玉川都要听困了,半阖着眼也没细看,心道这是哪个新来的如此不经事。
坐在他对面的大弟子青舟却不这样想,他认出这人是今日守山门的弟子之一,名叫泽叶,上山也有两三年了,绝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便坏了规矩。
时影倒是没失去耐性,看泽叶抖得不成样子也没为难,朝青舟微一颔首,对方便会意走下台阶,去帮慌里慌张的师弟传一回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向来稳重的青舟听完后也是神色大变,当即就面朝时影跪下了,又恭敬地作了一揖,方小心翼翼道:
“陛下传来口谕,说过两日便下圣旨,要给师尊…赐、赐婚。”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唯有时影依旧神色淡淡,可语气亦不免染上了几分惊讶,只听他反问道:
“九嶷山规矩森严,历代神官均不可近女色,陛下竟然不知吗?”
也难怪时影会讶异,毕竟神官不得近女色这点,还是高祖设神官府时亲自定下的,为的是避免神官娶妻生子后世袭固权,将神官之职变成爵位一类的存在。
由于归云派的仙术不适合女子,九嶷山本就从无女修,男弟子大多都会留在山上潜心修习一生,学成后选择下山婚配的人不过寥寥,当时的神官因而没有反对这条规矩。
如今皇上说要赐婚,难道是想亲自推翻先祖立下的规矩不成?还是说他真的毫不知情?
时影未曾知晓的是,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在初闻赐婚一事时,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有所不知,这神官一职,向、向来是不可近女色的,赐婚一事怕、怕是……”
时任礼部尚书的赵仪景跪着答话,冷汗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他把身子俯到最低,生怕龙颜大怒。
方才陛下提出赐婚一事,满朝堂的臣子无一不低头噤声,毕竟九嶷山深不可测,规矩又是开国的高祖定下的,但皇上圣意更是难以揣度,这可叫他们如何作答是好?
赵仪景心里早已叫苦不迭,若不是陛下直问礼部的意见,他又何苦来做这个出头鸟呢?
结巴了好一阵,赵仪景愣是说不出“不妥”两字,决定索性高呼一声“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放过他这个胆小怕事的。
不料抬头的瞬间,就见什么东西迎面而来,赵仪景本能地想闪避,心中却已意识到那是什么,硬生生忍住了没有躲,让奏折直接砸到自己的脸上。
“赵卿可是身体有恙?怎么,连朕的话都不会答了?”
龙椅上的皇帝满头白发,苍老的面容也略显病态,唯有嗓音还算得上是中气十足。
此刻这位陛下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赵仪景,若不是对方脸上的红印显眼,他随手挑的奏折也还躺在地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幅君臣和谐的景象。
赵仪景本人却是吓得芴板都要拿不住了,哆哆嗦嗦地回道:
“回陛下的话,臣无恙,只是……”
说到这里,赵仪景还是不免抬头窥了一眼圣上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一咬牙补充道:
“只是神官不能近女色,陛下赐一个女子同时影大人成婚,恐怕有些不妥啊。”
没想到皇帝听了他这话,倒是面色稍霁,淡淡地道:
“谁说赐婚,就非得是女子了?”
这下不止礼部尚书,所有朝臣都变了神色,没有人敢深究这话背后的含义。但行走官场多年,这些精明至极的臣子,又怎会听不懂皇上这一问的弦外之音?
赵仪景此刻是真吓坏了,怕陛下看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便还是低着头答话,胆战心惊地确认道:
“皇上的意、意思是,选一名…一名…”
男子两字像是卡在了喉咙,赵仪景心里再一次打起了退堂鼓,但他也怕自己的拖拉彻底引来圣怒,正欲再咬咬牙说出口,却发现陛下根本没在看他。
万人之上的皇帝面色平静,眼神扫过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将众人的畏惧一一收入眼中,才将目光放在了工部尚书百里延的身上。
百里延一直垂首聆听,此刻感受到来自上方的视线,才徐徐抬起头来。
目光交错的刹那间,皇帝不紧不慢地沉声道:
“朕看百里家的二郎,就很合适。”
“百里弘毅?”
时影重复了一遍,凝神回忆片刻,还是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赐婚给一个男子,无论如何,都要先弄清这人的身份才好。
时影一下子也看不明白这位陛下的算盘,便让午课的弟子们都退下了,仅留了最信任的青舟、玉川和越裳。
这三人中,属越裳最通人情世故,又常被委派下山,想来知道的总多一些。
青舟也是如此思量,还不等时影开口问,便急道:
“越裳,你对山下的事了解多些,可知道这百里弘毅是何人?”
被问的人却不似他这般着急,风度翩翩地一收折扇,才悠悠开口道:
“我只知他是工部尚书百里延家的二郎,据说此人虽行事低调,未在朝中谋一官半职,却十分机敏聪慧,精通百工之事,尤擅机关术。”
“如此说来,我对这人倒有些印象,”玉川被赐婚的事一吓,自然不困了,一手托着下颌补充道,“银库去年要制新锁,我绘图样前照例下山去买了各式的锁作参考,听店家说,好些新锁都是这位百里公子在家钻研出来的。”
如此看来,这百里弘毅似乎只是个聪明些的长安子弟。但皇帝不惜破坏礼数,冒着与九嶷山交恶的风险也要送进来的人,又怎会如此简单……
四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点,不由一齐陷入思索。约莫过了不到半晌,越裳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引得青舟侧目催促他,才又缓缓说道:
“我刚想起之前有传闻说,这百里弘毅好像并非亲生,而是百里尚书二十年前收养的义子。”
“义子?有说过是因何收养的吗?”青舟连忙追问。
越裳皱眉想了想,语气逐渐变得肯定:
“我记起来了,这百里弘毅据说是百里延救命恩人的孩子,父母早亡,确实是收养的没错。”
“救命恩人?”玉川也未听过此事,不免多问了一句。
“具体的百里延似乎从未提过,我当初也只是偶然听见人议论,师尊若是想查,弟子可以再下山打听。”
时影却微微摇头,放下了手中一直拿着的书卷,淡然道:
“我已明白陛下的用意,他想赐婚,便由他去罢,我届时接旨便是。”
时影这话说得十分随意,语气轻巧得仿佛只是在吩咐弟子,明天的早膳无需准备。可三位弟子分明听得真切,时影这是要顺了皇上的意,同一名男子成亲。
纵是向来置身事外,甚少干涉他人决定的玉川,此时也不免提醒道:
“陛下此次是派人提前来传的口谕,圣旨还未下,师尊大可三思之后,再做决定。”
听到他这话,时影倒是浅浅笑了,只是眼底的冷意更甚,声音也带了几分微凉:
“玉川,你以为陛下先传来口谕,是为了给我拒绝的机会吗?”
他说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抛出的问题着实难住了这三位弟子,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
时影暗叹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平常把这些弟子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天真。
“陛下如果直接下一道赐婚的旨意,九嶷山的众弟子接受不了,我也不见得会答应。可他偏偏先传一道口谕,看似卖了九嶷山一个人情,实则给足我权衡利弊的工夫,好让我心服口服地接旨。”
“但朝廷与九嶷山相安无事多年,为何要突然向师尊发难?”青舟仍是不解。
当真相安无事吗?时影在心中反问道。
陛下这几年频繁过问神官府的事宜,被朝廷安插在山下小镇的眼线也越来越多,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时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全然无暇他顾,倒是让皇帝得寸进尺了。
越裳看时影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替他回答道:
“去年北境战事不断,每逢大战之后,师尊都要御剑前去战场镇压怨气,再赶回来处理九嶷山的事务。如此几番折腾下来,未免力不从心,有次还伤到了自己,再者……”
越裳这话只说了一半,玉川和青舟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九嶷山这两年不知为何,频频被降下天雷,已有人造谣说神官德行有亏,乃至于时影之前只是轻伤,都有不少人预言归云派式微,实力不复当年。
圣上亦是看出神官府失了民心,才敢趁机压制,好让百姓都知道,神官也要听皇帝旨意。
“或许百里弘毅是谁并不重要,皇上这道旨意不过是想羞辱我罢了。”
可他又不想反,那便只能由着朝廷羞辱。
时影揉了揉眉心,挥手让玉川和越裳退下了,待楼里只剩他和青舟两人,才复又开口道:
“皇上的另一重意思,你可明白?”
青舟点点头,心知时影先前说的那话半真半假。陛下让时影同一个男子成婚,自是有心羞辱,但也在神官的枕边安插了一个眼线,百里弘毅的身份必定还有玄机。
“精通百工,尤擅机关术,就算他不是来探查的,这些亦足够我们警觉了。”青舟的语气透着担忧,他比谁都敬重时影,却也觉得神官此次的决定有些草率。
“查便查吧,九嶷山对得起天下苍生,其余的,任他去查。”
青舟欲言又止,他觉出神官的语气带了点失望和愤懑,却又难以宽慰,这位实心眼的大弟子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时影说道:
“我留你下来,并不是让你帮忙防着百里弘毅,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吩咐。”
青舟像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神情登时严肃许多。
“如果地牢的秘密被发现,”时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无奈,“还记得我之前怎么交代的吗?”
“放火烧了地牢,到寻云阁取归云掌门印,行掌门之职,稳住大局后再上报朝廷,继任神官。”
这话时影曾让青舟重复过很多遍,但每次说出口,他还是觉得无比艰难,难以想象若是真有那一天,归云派该何去何从。
“青舟,你生性善良温厚,仙术上也颇有造诣。地牢的事,弟子中我只告诉过你一人,就是希望一旦事情瞒不住,你可以代我守住九嶷山,”时影认真地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遇事还需更稳重才行。”
青舟眼眶微红,跪下向时影行了个大礼,又听了几句吩咐,才依言退下。
承习楼的门再度关上,时影终于不用再是弟子面前,那个高高在上、处变不惊的师尊。
只见他渐渐松弛下来,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遮住了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
他看着有些疲倦和无措,眼帘轻轻阖上后,低声重复了一遍,打破九嶷山宁静的那个名字:
“百里弘毅……”
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二郎。”
百里弘毅闻声驻足,回头见一身官服的百里延正向自己走来,估摸着对方刚进宫面圣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停在离百里延五步开外的地方,恭敬地喊了一声“义父”。
“二郎今日穿得如此干练,是要去哪儿啊?”百里延是在府门口同他碰见的,故有此一问。
百里弘毅却是奇了,他今天要去何处,百里延再清楚不过,怎么还明知故问起来。
“回义父,儿子是看今日万里无云,想去西郊打猎,碰碰运气。”
“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过不了两个时辰太阳就西沉了,怎么,你去西郊逐日?”百里延这话带着浓浓的揶揄,一旁的管家赶上来帮着拿官帽,听了都险些笑出声来。
百里弘毅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是等着挨训,心里却在想,百里延要的“猎物”不就是晚上才能避人耳目地杀掉吗,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好了,你我还不知道吗,不就猎两只小鸟雀的事,晚些义父叫人替你去,”百里延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眼,“先进府,为父有话和你说。”
百里弘毅自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转身就跟着人进了府门。
往书房去的路上,百里延随口问了句,二郎最近可有研制出什么新式的锁来,百里弘毅便把近日所得挨个介绍了一遍。而管家看着他兴冲冲的样子,暗暗感慨二郎这是还不知道赐婚的事情,不然可有的闹了。
三日前百里弘毅被钦定为神官婚配一事,京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朝堂上百里延为护子不惜顶撞陛下,险些被降职之事,更是为人所乐道。
还好百里弘毅不善交际,这几天又一直闷在家里研究铜锁,对赐婚口谕竟浑然不知。但圣旨很快便要下达,管家看着父子二人往书房去的背影,猜测百里尚书应该是打算告诉二郎了。
“义父可曾听过蛇盘锁?我昨日……”
百里弘毅向来话少,但提起爱好来,便有滔滔不绝之势。这不书房已近在眼前,他还在念叨书上发现的奇锁。百里延无奈地笑笑,竟把着门让百里弘毅先进去,自己才步入书房,分明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只可惜这看似美好的一切,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
“阁主。”
百里弘毅俯首贴地,毕恭毕敬地喊道。
而在他的身前,百里延面无表情地站着,脸上的笑容也不知是何时隐去的,竟一丝痕迹也无,和方才房外的慈父完全判若两人。
“锦刃。”
百里延的声音也冷下来,但只唤了这一声便不再开口,也没有准许百里弘毅起身的意思,任由他跪在地上,自己转身坐下寻了一本诗集来读。
薄薄的一册书读完,也过去近两个时辰,屋子里的光线暗了许多。百里延还穿着那身官服,起来绕着书房踱了几步,方再度停在百里弘毅身前,居高临下地道:
“锦刃,赐婚一事,残晖可曾告诉过你?”
“回阁主的话,前日残晖已将此事告知于我。”
百里弘毅还是跪着答话,声音自然有些闷闷的,百里延像是才意识到似的,淡淡地道了一声“起来说话”,才继续道:
“把残晖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
闻言,百里弘毅迅速起身站得笔挺,恭敬地垂下眼答道:
“和时影成婚,进入九嶷山,找到一座未知地牢的位置,挖出其背后的秘密,并尽可能地找到时影的弱点。”
百里延“恩”了一声,追问道:
“你可知地牢一事,藏锋阁是如何得知的?”
“属下不知。”
“九嶷山密不透风,但我们也有一条眼线自幼便安插在那里,叫烛泪,安了很长时间。”
百里弘毅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只静静地垂首听着。
“烛泪轻易不启用,直到前两年九嶷山频降天雷,藏锋阁联络他探查。烛泪费了好一番工夫,也仅得知这可能与一座地牢有关,但不清楚确切位置。所以我向皇上提出,可以派你进去。”
话说到这,百里弘毅算是明白皇帝为何非要破坏礼数,选赐婚这条路安插眼线。原来是看安置已久的烛泪也无法更进一步,意识到弟子这条路太难走向九嶷山的权力中枢,才让他抄捷径,直接同神官成婚。
“我不会告诉你烛泪的身份,烛泪也不会帮你。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这次的赐婚有多重要。”
百里弘毅附身再拜,表情却未有松动,自他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明白每个任务都必须成功,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百里延似是看穿了他的麻木,再次提醒道:
“藏锋阁,是圣上最锋利的一把暗刀,为陛下查案杀人,献出自己见不得光的性命,那都是理所应当。”
这句话百里弘毅早听了千遍万遍,沉声答道:
“锦刃誓死效忠陛下。”
百里延满意地一颔首,搭在桌沿的手随意敲了几下,放轻了声音继续道:
“锦刃,锦绣的锦,刀刃的刃。到了九嶷山,也别忘记是谁把你从奴隶场里捡出来,给了你这尊贵的身份与荣华。”
他说得很慢,生怕百里弘毅记不住一样,缓缓地道:
“更别忘了,再光鲜亮丽,你也只是朝廷的一把刀。”
回卧房的路上,百里弘毅的步伐依旧快而灵活,若不是额上的红痕还未消,谁又能想到他是刚俯首跪了两个时辰的人。
今夜本要奉命去杀城西的一对兄弟,百里弘毅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动用藏锋阁的力量去杀这两人,就像他不知道朝廷为何要针对神官府。
不过今晚百里延留他下来,还找人代替他完成了任务,虽说身上的人命债不差这两桩,百里弘毅也因这个额外多出来的宁静夜晚,而感到一丝宽慰。
毕竟去到九嶷山后,周遭都是仙门高手,他一个朝廷明目张胆塞进来的眼线,能活几天也难说。
是夜明月高悬,百里弘毅执一壶酒坐在窗边,落了满身的银晖。
酒意泛上来的工夫,百里弘毅迷迷糊糊地想,这位传说中十九岁就继任神官,二十三岁便寻回失踪多年的玉骨的时影,是个怎样的人呢?
听说还和他一般年纪,都正是二十五岁。
想到这里,百里弘毅苦笑一声,歪头倒在了床榻上。
“无所谓了……”他兀自轻叹道。
反正不会是同我一样,对命运无可奈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