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破冰(1) ...

  •   那辆开了不到五千公里的Cayenne落到宋思衡手里,绝对物尽其用。这几天,他开着这部据说是“公路上最快的SUV”,犹如老鼠跌进了米缸,风里来雨里去,没几天的功夫,连C市都打了两个来回。
      宋思衡在对这车的性能啧啧赞叹的同时,也没忘了投桃报李的做人原则,拨了个电话给江引墨,“你在哪家做的保养?我送去?”
      “不用。”线那头异常空旷寂静,“停在车库行了。”
      “好。你没出门吧?”
      “在公司。”
      宋思衡一听便不客气地说:“你们IS也太不近人情了,国庆长假还不让大病未愈的员工好好休息?”
      那一头似乎一声轻咳,“宋思衡,你没事吧?”
      宋思衡一愣,寻思道:“你别打岔,我是在说你。兄弟我舒舒服服休假,能有什么事……”
      “没事挂了。”
      “喂——”他还没回过神来,耳机里已只剩“嘟嘟”的忙线音。

      这车性能虽佳,却不耐脏。看着黑色车身上的斑斑雨迹和泥泞,宋思衡终究还是过意不去,把车开到附近的一家4S店稍作清洗,等候的间隙发了条消息约人吃饭,完毕后这才驶入寰宇的地下车库。
      去到二十八楼的IS,他将钥匙板抛入江引墨面前的储物盒里,自己倒了水后瞥了一眼他手里眼花缭乱的报告,闲闲地说:“那笔资金的问题还没解决?”
      江引墨头也不抬,“还差一部分。”
      “为什么不去找你师弟?”宋思衡突然一拍脑门,“对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刚才在江边停了会儿,见他带着他太太在岸上放风筝,开心得跟中学生似的。一样是半路出道的资本家,人家比你潇洒多了。”
      江引墨掀掀眼皮算是看他一眼,淡然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潇洒的资本家。”这位师弟焦头烂额的时候,不亚于应付一场小型的金融危机。纵然身后已是百丈悬崖,仍保持面不改色的淡定气度,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相似之处。
      “那一位既有娇妻,又将得爱子,”宋思衡尚在兀自喋喋不休,似乎对在江引墨和黎纪葳身上“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乐此不疲,“你再看看你……”
      “你也看到他太太了?”江引墨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转,见宋思衡点头,又说,“所以眼下不是找他帮忙的时机。”
      “唉!盛东颐的橄榄枝你又不肯接。我知道你讲原则,可送上门来的大礼为什么不要。何况你早一天搭通盛家的天地线,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好开口得多。百分之十啊……”宋思衡替他心疼得不行,“人家现在保持中立,谁知道明年是怎样的局面,口说无凭嘛。你再不出手,到时候失了先机更划不来。”
      “用一个先机换一个后患无穷就划得来?”连宋思衡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
      宋思衡一愣,转念间突然想到某人的话——他当时并未在意。这么说来,盛珏确实已回到此地,难怪盛家这条终南捷径直教江引墨避之惟恐不及。他想了想,委婉地道:“或许,还是可以试着探探陆家的口气?且不论你同归鸿的交情,单说Steven,对于江家,他还是有心的。就冲着你姑姑……”
      签字笔在修长指间打了个转,江引墨轻轻摇头,“我不会拿小姑姑的幸福去冒险。她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Steven。”
      他语气平淡,宋思衡却听得出话里的十二分坚持,也只能言尽于此。他在江引墨再度的全神贯注中待了片刻后,接到先前的消息回复,粗略一看即皱起眉。过了不一会儿,忽又滑动身下的椅子凑上前,敲敲他的桌面,“我走了这些天,你和小师妹进展如何?”
      江引墨手里的笔只一顿,随即又如常游走于纸上。
      “装!你使劲装!”宋思衡笑眯眯地看着他,“重修旧好了是不是?打算什么时候诏告天下?我几时可以当上干爹?”
      “宋思衡,”他面无表情将笔一掷,另一只手合上文件扔到一边,揉揉手腕,“我看你是太闲了。不如趁这段时间帮IS带两个项目。”
      这些年宋思衡为TK当牛做马,好不容易盼到这次长假,听了“项目”二字便条件反射地从转椅上跳起,“江引墨你资本家当得上瘾是吧?我可是回国休假中,这个时候连Steven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你还不该干吗干吗。”
      “行,我约了佳人,这就走。反正你也是个没人要的,想不想一起去?”言毕,他抓起外套,一气喝干杯子里的茶水。
      江引墨拿过另一本文件,对他的花样百出没有半点意兴,抽过另一支红字笔随口敷衍:“这回是哪家的姑娘要遭殃了?”
      宋思衡口中还未咽下的水几乎全喷到地下,边咳边即时指着他反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二叔一个样?”
      江引墨神情淡淡,也不因他诋毁江深而动气,边写边说:“你那点微末道行哪有资格同他相提并论。”
      宋思衡被他噎得几乎岔了气,越发咳得厉害,失语半晌才道:“你不关心兄弟也就罢了,还有脸说风凉话!”
      “习梓桑都不管,轮不到我来关心。”
      听了“习梓桑”三个字,宋思衡不由得牙根发酸,朝着一脸淡漠的江引墨恨道:“有你的!习梓桑的手术刀都没你狠!你可别后悔!”

      夜幕渐渐笼向S城。
      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终被夷为平地。江引墨站起身,抻了抻手臂站到玻璃墙边。
      华灯初上之际,寰宇广场沿路的主干道已是车水马龙光弧万丈。他定睛凝视繁华下的都市夜色,几乎有片刻的失神,不知自己因何而来,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张学友深情的歌声忽然打断他的冥想,接通后是宋思衡压低的嗓音:“引墨,你手头的事完了没有?”
      “怎么?”
      “赶紧赶紧!”他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得很,“我一分钱没带,你快来‘滴翠亭’,救场如救火,SOS!”

      四人座的席边只有宋思衡一人,对面的那份餐具已摆放整齐。看来所谓的“佳人”恰好有事离席。
      宋思衡见了江引墨,忙不迭地连连称谢并解释缘由。原来他真是约了人吃饭,菜都点齐了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想必是临出门时就忘了拿钱包。幸而这家餐厅上菜不快,让他找了个空子出去搬来江引墨作救兵。
      “来得这么快,”此时,宋思衡的表情无异于松了口气,“上阵没带枪。我也是昏了头了,幸亏有你。”
      江引墨且听不语,目光扫到席对面搁下的手袋突然滞住,嘴角一沉冷讥道:“你果然昏了头。”说完迅速拿过外套,取出钱夹。
      宋思衡正招呼服务生追添餐具,也没在意他的弦外之音,只下意识地应:“谁说不是呢。”
      等回了头,见江引墨正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纸币,心说不好,又瞥见从过道里重新闪出的身影,忙悄悄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是是是,我昏了头,骗谁也不该骗你。可来都来了,权当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叶流影从洗手间重返席上,乍见对面才刚冒出的那个人,顿时僵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那一日,从医院回来的她彻夜未眠,将那一年的事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想了一遍,这才醒悟自己的执拗与任性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背对着他站在燕园的荷塘边,极尽刻薄地讽刺着自己的年少无知,轻率而坚决地否定了他的爱,否定了他们曾有的过往,言辞犀利到令他全然招架不住。现在想来,震惊到极点的他根本无从解释。
      她跟他提分手,声明两人从此情断义绝,甚至要求再见不再相认,生生地在彼此的伤口上抛下一把盐,决绝到不留一点余地,断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若真能情如发断,又何需多此一举。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之所以说出那样锥心的狠话,正是怕自己忍不住回头。那一个人,犹如拔除的智齿,留在体内的空洞惟有独一无二的那一颗才填得满;那样的爱,不曾在无声的流光岁月中减少过一丝一毫,始料未及地深深烙在灵魂里,生出一寸一寸再也不敢触碰的刻骨相思……
      直到在IS那一场阔别三年的相遇,她一开口便叫他“江先生”,毫不留情地实践着当日的宣言,率先摆出了行同陌路的姿态;一次又一次回避他的暗示与亲近,唯一的破例亦是摆明了向昔日的“情敌”示威。敏锐如他,又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微末把戏。感情永远是个悖论,只要她不想让自己受伤,便无一例外地要伤到他。当她拿走那张CD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再一次将那颗高高在上的心摔在身后,如今又怎么能祈望得到他的原谅?
      只要他一天不原谅她,她就二十四小时不会心安。是故,经过一夜的目不交睫,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公司销了假,接连数日逮着机会便往IS跑,顾不上韩旭气恼疑惑兼而有之的眼神,只想看一看办公桌后的那个专注身影,至少让她知道,他已经痊愈,已经可以来上班。
      可是,直到长假前的最后一天,那间办公室的门始终没有打开。她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摸了摸门扉上的铭牌,指尖停留在那三个字上,只触到一阵冰凉。
      就这么捱了几日,到今天已是长假的尾声,她终于按捺不住,发了消息向宋思衡询问他的近况,得到他“见面再谈”的回复便立时应允。此刻却无不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就坐在她眼前。

      宋思衡眼见叶流影抓住椅背,一脸无措的模样,不忍看她下不来台,马上招呼:“小师妹,别在那儿罚站了,快过来坐。”一边还在桌下用长腿连踹一脸不豫的江引墨。
      叶流影轻轻喊了声“宋师兄,江师兄”。落座以后,菜也差不多上齐。
      宋思衡将各色菜肴都挟了不少放在叶流影的餐具里,还为她盛了碗鱼羹,催促着她动筷。可他剃头挑子般的热情似乎一点也没有感染到在座的另一个人。江引墨的面色愣是没有缓和半分,自始至终无视叶流影的目光却牢牢定在对面的餐盘里。
      宋思衡见状,心下颇替流影不平,用筷子敲着江引墨的杯子笑骂道:“喊你来是付账的,不是叫你来倒人胃口的。你这副晚娘脸色摆在那里,我们怎么吃得下?”又转头对叶流影道:“小师妹,我不太记得你的口味,快挑你爱吃的。”
      叶流影看了江引墨一眼,竭力镇定的神情中仍露有几份怯怯,“我可以吃么?”
      宋思衡险些笑出声来,这样的相处模式不由得让他想到曾有过的相似情形。

      有一回,导师的项目组在学校附近的烧烤馆子庆功,进行过半突然想起这位帮了不少忙的小师妹,临时把她从寝室里拖了来。
      她到了没多久就说要吃东西。桌上经一帮人扫荡过后也未剩下些什么,恰好有人加点了肉串,她便看着身边的江引墨问,我可不可以吃一串?邻座的几人哄笑,忙说吃吧吃吧,这还用打报告请示么。江引墨照旧不说话,只把酸奶拿到她跟前。她不接,神色间有些为难,想了想才又小声说,我饿了……江引墨放下纸盒终于开口,问,没吃晚饭?她说,嗯。这一声“嗯”三分诚恳七分期盼,显然是在等他松口。
      此时,在座众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江引墨也不在意旁人千奇百怪的目光,只简洁地说了两个字:不行。有几个看不过去,纷纷讲情,说既然小师妹饿了,大师兄你好歹让她吃一点,就吃一点有什么问题。江引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定睛看着她说,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饿了又只吃这些没营养的,有没有问题,你自己说。
      她也不觉得被扫了面子,仍旧眨着大眼睛,静静地望一望所有人,然后老老实实地朝着江引墨点点头。边上帮腔的人——包括宋思衡——一下子泄了气,正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悻悻,不防江引墨叹了口气,轻声问,真的饿了?她又点头。他选了片牛肉,极耐心细致地烤熟,蘸上些许酱料,用生菜叶裹起递给她。她接过,微笑着吃得香甜,一脸说不出的满足,却直教一席人看得哑口无语。

      此时,宋思衡见叶流影依旧举箸犹疑,便对她说:“不用理他,今天是我请客。”又向江引墨半真半假地笑,“是不是也要我来招呼你?”
      “蜜汁火方还堵不住你的嘴?”
      江引墨开口的同时,拿起筷子挑了几道菜尝了尝,头也不抬,只伸手去取叶流影面前的三丝银鱼羹。
      被蜜汁火方堵住嘴的某人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拦住他,“我说你过了啊,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不行么?”
      手腕一坠,那碗羹又不轻不重落在原位。江引墨收回手,看了宋思衡一眼,答非所问的语气却更添了几分讥诮,“难道你有钱送她去医院?”
      宋思衡倒真被问住了。在他耳里,这句问话的关键词并不在“医院”,而在于“钱”,似乎这个时候,无论他说“有”或“没有”都不太对头。正愣神间,叶流影已不声不响将银鱼羹搁开一臂之远,手里的筷子伸向那例松鼠桂鱼,这才见江引墨缓了脸色,取过矿泉水,恢复了固有的沉默。
      好在有联合国亲善大使宋思衡在场,插科打诨合纵连横,这顿饭吃得倒也不觉别扭。
      一时,最后的点心摆上桌。江引墨起身离座,不一会儿返回后也不再入席,取过外套只道:“账已经结了。慢用。”
      宋思衡一怔,待要回头时喊住他时,人已扬长而去。他将手里的海棠糕朝碟子里一扔,瞪一眼呆呆望向门口的叶流影,恼怒得简直恨铁不成钢,捶着桌子朝她低叱:“还不快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