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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要鱼汤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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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有支着伞走在雨中,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甚至是有了几分雀跃。走出校门没多远,方知有就在等在校门口的一堆穿雨衣的家长中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妈!这里!”
雨丝大概模糊了视线,但李雪梅还是第一瞬间认出了自己的儿子然后招了招手,“快过来!”
方知有快跑了过去。
方母想接过来儿子手中的书包,自然是被拒绝了。“欸,可算是放假两天了,累不累啊?”
方知有点了点头,“还好,跟之前差不多。书包不沉,我自己来就好。”
“嗯,回家吧!锅里来的时候我就炖了菌菇鲫鱼汤,回到家正好喝喝热汤暖身子。”
“好!”
不远处,站在小卖部遮雨棚里的温故年正悄无声息的看着这边,但看了没一会儿,他就扭过了头,方知有这家伙装的还挺乖的。温故年站在棚里,百无聊赖的看着外边的雨越下越大,自己等的人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他有些不耐烦的进了小卖部,往桌子上放了一张五块钱,“叔叔,我想借一下你的手机给我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来,可以吗?”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老板看着桌子上的五块钱,自然是无不可了,温故年话音刚落,老板就笑眯眯的把手机递了过来,把五块钱收到了自己的抽屉里。
在一阵令人心焦的忙音中,电话终于被接通。“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啊,故年!?这是谁手机啊?你怎么今天就放学了?不是一个周吗?”
温故年空着的那一只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书包带子,“我借的我旁边小卖部店长的。还有,我来报道的时候,大家就已经上完一周课了。”
“噢,妈妈还有一些文件没有看完,外面下雨了,你打出租回家吧,妈妈可能今天要加一会儿班。手里还有钱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微信转账给这位叔叔,让他给你现金。”
温故年长叹一口气,“我还有,知道了,再见吧。”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谢谢叔叔!我用完了。”
店主刚刚正在嗑瓜子,这母子俩的对话也被他听去了大半,闻言接过手机,“哎呦,小同学,下这么大雨,你妈妈也不来接接你吗?真是的,有什么工作能比孩子还重要。”
温故年听着这话,脸上的客气笑容不由得淡了一些,“不劳您操心了。我妈她工作一向都挺忙的,我也能够理解。叔叔再见!”说完,他就独自一人撑着伞回到了雨中。
店主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挺倔。
其实平常放假,校门口都会等一些出租车,今天下了雨停在校门口的出租车是只多不少,专门来接因为下雨又没有家长接送的学生。温故年很快就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去林御嘉苑。”
“好嘞!”
很快,车上的安静气氛就被健谈的司机给打破了。
“小同学没家里人来接吗?”
温故年:……废话,我要是有人接还用得着你吗?但他还是顺着话茬开口,“没有,我家长他们都没车,小电车我坐着回去估计都淋透了,所以特意打电话嘱咐我让我打车回家。”
司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御嘉苑是整个金城市最贵的一块地方,光一套房子没个四五百万的就拿不下来,概因为周围学校多,基础设施也十分完善,是整个二线城市金城的一块聚财地。但他此刻难道还能戳穿客人的话吗? “哎呦,小同学的家长可真贴心呐!”
温故年就简单的附和着“嗯”了一声。
然后,车内就是一片寂静,司机也是难得遇见一个这么会终结话题的,所以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车内再次想起声音还是行程结束时温故年询问司机路费,“叔叔,多少钱啊?”
“噢,二十五就行!”
温故年付钱关门撑伞一气呵成。
十分钟后,温故年安静的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点点的往上升,直到停留在了七层。温故年把雨伞直接丢在了外面,打开房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直接将书包甩在沙发上。
“妈,我来吧!”方知有看着母亲端了一大锅汤从厨房里出来,连忙要上前帮忙。
“不用不用!这锅烫!你去厨房里把那盘红烧茄子端过来!”
“好!”
很快,餐桌就布置好了,一大锅汤,两个炒素菜。
方母拿过来一个大瓷碗,给方知有盛了一大碗汤,多夹了几块嫩白的鱼肉。“知有,新学期感觉怎么样啊?妈妈知道你上进,但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方知有弯腰接过汤碗,“嗯,跟之前差不多,我可以适应和调整的,妈,你放心。”
方母盛完汤以后就扶着桌子坐下了,“嗯,我放心你!就是担心你压力太大。我听你隔壁徐婶子说,这高中三年压力是一年比一年大!”
“嗯,”方知有看着乳白色的鱼汤上面飘着的菌菇丝,斟酌着开口了,“妈,那些人有没有再找过你?”
李雪梅搅弄鱼汤的手不由得一顿,“已经很少了,咱们把以前的房子还有车什么的都给卖了,还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有几个债主那里还欠着几万块钱,不过你不用操心这些,你安心上好学就行!”
方知有闻言舒了一口气,看来他打工挣的钱还真能堵一会他们的嘴,但看着母亲眼下隐隐出现的淤黑,“妈,你是晚上睡不好吗?”
“啊?怎么了啊,我晚上睡得还可以。”
“那怎么会有黑眼圈呢?”
方母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却发现自己用来遮住淤肿的粉底因为下雨的缘故掉了一部分。她放下手之后有些局促的抓紧裤子,“没事儿的,就是这几天晚上有的时候会梦到那时候刚出事儿的时候,那么多债主一起上来砸门,有些害怕罢了。”
方知有愣了愣,闻言有些无措的握紧了汤勺,“他,有回来过吗?”
方母摇了摇头,“他怕他一回来,那些债主就要打死他,所以他怎么敢回来?”说完之后,李雪梅握住裤子的手紧了又松,但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一说谎话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抓紧裤子,但幸好眼前有桌子阻挡,知有看不见。
方知有看着母亲垂着头,没有再说了。
其实,在方知有开学没几天的时候,方德中就回来过一次,在深夜12点的时候,回来是朝她来借钱的,说自己在外地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拼着最后一点钱回了金城,说是给他这最后一回,他回到老家之后,一定改过自新,从头做起!李雪梅对他是又打又骂,恨他不争气,恨他没出息,恨他丢下老婆孩子一个人逃到老家!恨到最后,还是拿出了五百块钱给了方德中。看着这手里的五百块钱,甚至方德中都不信,她只有这些钱,最终,翻了所有钱包甚至以前家里放钱的地方才勉强相信。
李雪梅就冷着眼看他翻,除了方知有的学费被她藏得严严实实,家里其他地方是一分钱也没有。她白天上白班,晚上还给人家上夜班,拼了命的挣钱给他还债,希望方德中能再争气一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方知有还在金城市上学,他不能回老家。老家里的教育条件怎么也比不上金城实验高中的,而且他儿子学习那么好,她李雪梅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送他儿子上大学!她每个月的工资是白班和夜班的工资加起来七千二百块钱,刨去还债的钱和房租的钱,她省吃俭用把存下来的钱都存成方知有的学费,她相信方知有终归有一天能脱离这个家庭的泥沼,他儿子就该跟隔壁徐婶子说的那样,鲲鹏展翅!
李雪梅看着垂下头默默喝汤的方知有,并不想让他再为方德中这事儿生气,学校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真的不想再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加担子。
知有垂着头,甚至有些想把头埋进汤碗里,他知道,母亲又说谎了。因为她说谎时的下意识动作不仅是捏裤子,还有就是肩膀也会微微抖动,没有注意到这个习惯的压根不会往这个方面想,但,方知有,就是知道。他知道母亲做噩梦不是因为梦到债主,也知道方德中又来找母亲了,但他只能无力的捏紧汤碗,看着乳白色的鱼汤里一个个油晕碰撞又破损。他看着被挂到墙上的书包,那里面有他半个月的工资,明天吧,明天就去把钱给那些人,他不盼着那些债主有良心,只盼着那些债主能少来家里几趟,少给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再捅几个窟窿。
温故年躺在沙发上,直接收了他妈发过来两百红包,看着下面一条条的语音,不用点开听,他也知道是什么,无非就是让他自己解决晚饭之类的话,亦或者是吃完饭之后记得再学会习,不要放弃赶超的机会。温故年随便点了个外卖,就拎着书包回了卧室,客厅太大太空了,空的他竟然会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