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空摩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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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离家出走？”
电子竹简的屏幕上，弹出一行黑体小字。
铃兰在键盘敲出“ㄉㄚㄍㄞ”的注音，儒家输入法瞬间拼完“大概”的回答，然后切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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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解：“ㄉㄚㄍㄞ”，古代汉语注音，相当于现代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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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浏览器】的页面上，显示着“降娄自治区”的地图。
首府“【金城】”的位置标上红圈，铃兰用毛笔轻点，屏幕立刻弹出了一系列的相关讯息。
比方说──“金城”是自治区的首府，受到朝廷管控。
再比方说──“金城”是自治区的交通枢纽，想要离开“降娄地区”的话，只能在此乘上跨境列车。
车票可以在网上购买，而终点信息则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华夏首都—帝京城】》
仿佛要把每个笔画都算出来，紧盯着屏幕的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微微狂跳。铃兰深呼吸。
票价对于即将十八岁的自己来说，多少有些高昂。
不过好在她已经准备了两年，暗中节省开支，靠着平日里帮乡亲们驱魔辟邪，赚了些旅费。
至于离家出走到了“帝京”后的规划，铃兰完全没想好……作为向往大城市的花季少女，她当然知道，那是整个华夏帝国的首都，位于三垣地区、也是最为繁华的古城。
──因此，帝京物价肯定高昂。
但至于高昂到哪种程度，自己又能否在陌生的异乡城市中稳住脚跟，她其实也不清楚。
毕竟，自己最远的一次旅行，就是去降娄首府“金城”参加会试的那次。除此之外的寻常日子里，铃兰基本没有离开过城镇。
在真正的帝京人看来，恐怕铃兰自己就是个自治区的土丫头……不谙世事，还没有理解到城市生活的艰难和险恶。
现在，看见电子竹简的屏幕上闪出“【车票购买】”的字样，铃兰提着毛笔，眼神愣了好一会儿。
纯白色的光泽卷发，稍微带着些怯意的五官。但当屏幕照亮少女的侧脸时，却勾勒出某种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坚韧感。
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胸口也在传来悸动。
心脏在狂跳。
明明只是简单点上“【确认】”就好了……但落笔的前一刻，她还是有些胆怯……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旅途，手腕难以抑制的想要退缩。
说不定，笔尖落下去的话……自己泡沫一般的希望也会随之崩坏……她想要跨过命运的门槛，尽管门背后的世界一片未知。
既期待，又胆怯。
一旦点上“【确认】”，自己的命运便会产生分歧……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抛弃“一切”踏上征程的。患得患失才是人类的常态。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因此不眠不休的夜晚……她既恐惧，又振奋。搞不懂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最终，铃兰深呼吸平复情绪。
“【金京线车票购买】”
“【确认】”“【取消】”
──鼓起勇气，迈出步伐并不容易。即使已经期待过两年，即使自己幻想过崭新的人生。
现在，铃兰颤抖着准备迈出人生中的最关键一步，毛笔尖向着“【确认】”的图标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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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白甜，你真去帝京？”
“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好了吗？搞不好到了帝京会被卖到窑子里去喔……？不过傻白甜你胸口又硬又平，估计卖不出好价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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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方框突然弹出，把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的铃兰吓得浑身一震，即将点中“【确认】”的毛笔掉落在地上。两年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白痴你干嘛吓我啊……！”
被半路杀出的朋友一搅和，少女立刻在注音键盘上打字表示抗议。
聊天界面里，对方得意洋洋：“吓你？啊？本小姐要是不提前吓唬吓唬你，真遇到坏人怎么办。我这么大一个妾，说没就没了？”
呸呸呸，谁是你妾！
铃兰银牙一咬，正想教训教训屏幕对面那个以“大小姐”口吻自居的老贼……！手敲在键盘上时，忽然想起自己是空摩家的大家闺秀，是教书先生眼中有矜持有涵养的“好学生”，最后半天的输出就此作罢。
──鹿屋芳，等回头在街角遇上了，有你好果子吃。
铃兰愤愤地脸红一下，默默地记住了屏幕对面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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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鹿屋芳”这家伙很简单，她是少有的那种、能露出野猫一样“意义不明”笑容的姑娘。
作为镇长家千金出生的她，是镇上出了名的搞事王，也是让不少教书先生惊叹“──天下怎会有如此蠢材！”的狠角色。
曾经，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退休后想要发挥余热，重新开办私塾给孩子们启蒙，献身于自治区的教育事业。
结果却在麒麟镇碰到了一生之敌，气的大哭一声“孺子不可教也！”最后，甩手扬长而去。
那位气走先生的“孺子”，就是如今的鹿屋芳。
她有天赋，但不用在正道上；她头发短，见识长，是同龄姑娘们簇拥的对象。因为家境富裕，曾去过大城市，所以有骄傲的资本。
描述“鹿屋芳”这家伙也更加简单，那就是“整个小镇最前沿、最时髦”的领军人物。
托这位挚友的福，铃兰家的禅社也顺利接上了网络。
小镇的乡下姑娘们没有城市的“大家闺秀”那么娇贵，既有自己的矜持，也有彪悍的一面。
但鹿屋芳的性格是可以加上“超”字来形容的“彪悍”和“外强中干”，正如她对挚友恰恰是可以加上“超”字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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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说得好：
“这片偏僻、粗鄙而没有任何乐趣的乡下土地，唯有一个举世无双的成就，那就是养育出了空摩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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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有人在情书里写上这样的内容，递给一脸呆滞的少女。随后被鹿屋芳一把夺过当众宣读，给出了“噫！好肉麻……”的评价。
──而被少年告白的当事人，铃兰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姑娘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想要拒绝但是又怕伤害对方，肩膀不停颤抖。
比起这种惨绝人寰的公开处刑，悲壮升天……铃兰觉得要是自己能勇敢点就好了，就不会让少年郎产生“她喜欢我”的人生最大幻觉。
空摩铃兰。
──宗姓“空摩”，真名“铃兰”。
在小镇居民的眼里，几乎就是和鹿屋芳截然相反的存在。“温文尔雅”用来形容空摩家的姐姐，而“知书达理”则用来形容空摩家的妹妹。
理所当然，出身于山顶禅院的“空摩”两姐妹，在小镇男生中的人气高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个镇子的男孩在暗恋过空摩之后，才能成为大人……”“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中野狼！”的说法。
不过，这些谣言……当事人之一，空摩铃兰仍不知情，因为有个叫“鹿屋芳”的混蛋，把男孩们鼓起勇气送到空摩家禅院的情书给全撕了。
这么说来……鹿屋芳也是诸多“□□”中的一员……！不对，说是遮风挡雨的“牧羊犬”更合适。
比起那些跟风一时的仰慕者，鹿屋芳不论在“憧憬度”“信仰度”还是“周边持有度（非官方）”等各项指标上，都绝不会输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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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当事人──“小镇的骄傲”──空摩铃兰，直到现在还对爱情之事一无所知。
这其实也好理解。
毕竟，禅院出身、从小就习惯念经悟禅，六根清净的少女──只有鹿屋芳这一个朋友。
世人所言的“佛家”，正式说法应该是“释迦”，这个古老教派，在华夏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空摩家”，就是这片自治区众多降妖除魔的佛门禅院之一。
至于铃兰自己，则是从小就作为传承者培养长大的。
纯洁的背影、内敛的气质当然不能和同龄的姑娘一概而论。
──小镇少年们一致认为，如果说空摩家的姐姐“诺兰”是有着成熟女性的魅力，那么作为妹妹的“铃兰”就是有着贤妻良母的潜力。
纯白的、像羊绒一样软绵绵的鬈发，浅桃色带着怯意的双眸……都很能激发保护欲。她站在雪地里，就宛如小小羊群的首领。
“羊群的首领。”
──不知不觉间，少女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绰号。
少年们只觉得铃兰“温柔善良”、“楚楚可怜”，而且嗓音还“羞涩软糯”，纷纷表示自己愿意成为叼走羊群的野狼。奈何旁边有只鹿屋，因此只能愤愤不平。
但倘若他们知道小绵羊有腹肌，而且还是连镇上屠户都会自叹不如的整整八块白皙滑腻的腹肌的话……！估计会吓得夹起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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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摩家的确是一座禅院，铃兰也确实每天都需要在沐浴后参禅，席地而坐，仿佛出浴的白莲。
但问题是，它是武僧的禅院。
而铃兰自己，也是作为下一代武僧培养的。
虽说不能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但别看小姑娘柔弱纤细，震碎成年男人的胸骨却是轻轻松松。
如果有野狼不识好歹，小绵羊立刻就会让他见识到什么叫作“手捂腹肌之力”。
──“手无缚鸡”和“手捂腹肌”，是两种截然不同，但又在铃兰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的矛盾词语。
佛门武僧不守戒，无论男女骨子里都是莽夫，只是铃兰要矜持一些。鹿屋芳觉得自己的挚友是只“傻白甜”，担心她去了帝京会不会被欺负。殊不知，“傻白甜”其实是只柔弱可爱的“莽夫”，三拳打死登徒子的那种。
“你已经订好车票了？”
电子竹简的屏幕上，鹿屋芳开了几个玩笑后便开始问正事。
“还没有嘞。”铃兰像鱼吐泡泡一样气鼓鼓地回复，“不知道被谁给搅和了。”
“喔，我懂我懂，怂了是吧。谁跟我天天倾诉想去帝京，关键时候倒连车票都不敢买了？啊，是我们羊群的首领，空摩铃兰小姐。”
“咩，我确实有点忐忑。”铃兰一边在键盘上敲出注音，一边叹息。“──这位女施主，可否借小僧点盘缠？”
“去去去，你还没正式出家呢，就开始换自称了？”鹿屋芳气笑了，“那不说车票，你路线规划如何？”
没有犹豫和思考，铃兰迅速在键盘上敲出注音：
“从我们麒麟镇出发，蹭个客车一路抵达凉州，转金城。找到车站……好吧，我可能会迷路，找到车站后乘列车一路到底，帝京下车。列车需要买卧铺，可能要提前准备些吃食，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能给陌生人东西吃。到达帝京后，尽量在人多的地方走动………”她列了一大堆，像个首次出门打酱油的孩子。
“喂，你不是人家认识的傻白甜，她没你这么聪明，你把她藏哪了？是不是卖窑子里去了？”
“这位施主，您左一句窑子右一句窑子，请问您是老鸨吗。”铃兰像鱼一样吐着泡泡报复，“我好歹也是大人了，不会迷路的。”
“正确来说，还有一旬成年。”鹿屋芳纠正，“还有，我姥姥说过，女孩子只有入了洞房，才能算变成大人。大师您要是真想证明自己，不如跟本小姐双修一二。”
鬼才跟你双修。铃兰脸唰地一下通红，气得两颊鼓了起来，像只包着坚果的松鼠。
“等会老地方见，破戒给你看。”
“呵，本小姐早已四大皆空，皈依佛门。”鹿屋芳宛如老僧入定，一如既往地不要脸。“妖孽，休要误了我修行。”
“高僧”调戏完良家少女，得意洋洋地下线了……铃兰冲着屏幕吐了吐舌头，差点没失去平衡。
若是小镇仰慕她的野狼们看到小绵羊现在正一边扎着马步，一边用可触毛笔在电子竹简的屏幕上写写画画，恐怕也会心理失衡。
──浅桃色的双眸中，倒映出新的电子页面。
铃兰切回儒家浏览器，但这次没再打开车票页面，而是在引擎栏里敲出了“ㄧㄩㄧㄜ”的字样。
“【已为您搜索到以下内容】”
“【华夏第一歌姬—谕夜】【无极观】【上官文娱产业】”
点开个人主页，最新的公告里写着“帝京演唱会”的情报，还有“无极观歌姬招新！”的电子名刺。
像是要把这些信息都刻在脑子里一样，铃兰反复地看反复地读。深呼吸，暗中给自己鼓气。
──此行去帝京，也是为了“那个人”。
真的有必要赌上自己的人生吗？有时她也会这样问自己，为了虚无缥缈的“幻影”，而选择更虚无缥缈的道路……这样值得吗？
谁知道呢。
现在后悔，也许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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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儿，山下有人找。记得去趟驿站，看下有没有信。”
姐姐诺兰的声音从庭院传来，铃兰连忙把儒家浏览器关掉，然后迅速合上竹简。
毕竟，离家出走的计划绝不能被姐姐知道。
铃兰一边“嗯嗯”乖巧地应着，一边手脚并用地把电子竹简藏到床下。这个动作让她汗流淋漓的身体不再紧绷，浅桃色的双眸也升起水雾。
铃兰说谎的时候很容易流汗，紧张的时候容易脸红……所以，想要瞒住聪慧的姐姐，并不容易。
对此，少女的办法是在浏览网页的时候假装在扎马步，这样“流汗”或“脸红”也可以临时找到借口。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她已经在运气境卡了整整十年了。小绵羊突然刻苦修行，难免让人起疑。
“来咧来咧，我马上下山。”
确认护身符挂在腰间，铃兰一溜小跑出门。
禅院里安安静静，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雪地里。姐姐诺兰持着扫把绣眉平静，像是透明的美人，站在院中扫雪。
“呼，果然好冷。”
──直到很久以后，铃兰都还记得古镇冬天时披满了纯白的雪。
那是绝对的白色，其他任何一种色调都无法介入其中。
雪花位于所有的天空和所有的大地之间，随风吻在人们的脸上。而她则一边哈气吹着手，一边沿着古道阶梯往山下跑去。
一切都仿佛不会变，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空摩铃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