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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别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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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春和起了个早,墙角边的火盆子还在那边噼噼啪啪的烧着黑炭,昨儿夜里罩上去的白布已经有了黑炭烧上来的黑烟。才出了被子春和就觉着冷意沁了上来,略有瑟缩后就开始往身上窸窸窣窣的套起了件碧色的宫装,穿齐整了才磨磨蹭蹭的从坑上爬了下来,再趿上绣鞋,正想往洗漱房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待到回头才见了同房的酹月也起了身,正冲着门前的春和微笑。
“倒不见春儿你以前那么早起来,”酹月缓慢的套上了与春和式样相同的衣衫,再小心翼翼的套上绣鞋,走到春和边上开口道,凤眼微微阖了起,蝶睫附在眼睑上,衬着雪白的皮肤格外好看,再配上她瓜子脸上和煦的盈盈笑意,仿佛令人见到了三月的春风,“可是有了什么心事?”
“酹月姐……”春和喃喃的唤道,脸上捎上了一丝羞赧的笑意,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划了几缕到胸前,她提了提手中的木桶,与酹月并肩出了房,“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可不是昨儿嬷嬷说的那件事么,我正忧着若是书瑛先香草一步来了,我可就得误了嬷嬷的好心。”
酹月轻轻的笑了,拉着春和到洗漱房打了洗漱用的水,复又往回走:“你又何必急成这副模样,来的不过是书瑛又不是贵妃本人,又如何能把你怎么样呢,最坏也只是留在这里等香草姐姐过来,再收拾收拾往兰陵那儿住去罢了。”
春和抿了抿唇,便重重的颔首应下——这又惹的酹月一阵轻笑,朱唇轻扬,露了一副整齐的贝齿,正如书上所写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令春和看的神情一滞,到底是秋杏所推崇的人,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所不可比拟的。
说来也巧,酹月与春和是同时进的宫,也是同时授的教习,且酹月在筛选时因为那副容姿首先被华贵妃唤了去,问了姓名才晓的她出生并不怎么好,而且似乎与琅华的淑妃有些沾亲带故的,便被挥退了下来,直接被分去了浣衣局,说是言辞不敬——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那不过是贵妃娘娘看她不惯而已,而与淑妃的关系也在之后被酹月重重的给否了。
不过也好在酹月为人淑婉,品性温和,进宫也不过是为了能给家里争口气,并非志在妃嫔或者定要当个好差,到时候好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也就对贵妃没什么怨言,总是安安静静的叫人称奇。只不过因为进宫时的那乌龙事件,倒令她与春和分外熟悉起来。
如此一路上闲聊着,到了尚春后,房里的姑娘基本也都起了床,除却正在穿衣的秋杏,其他姑娘都大多下了坑,正打算三三两两的往洗漱房去取水,见了春和与酹月都笑着打招呼,一些人笑的真诚,一些人笑的艳羡,又一些人笑的嫉妒。
春和走进房里,把倒来的水倒在洗脸架上,又取了一边的帕子掬水洗面。刚打来的水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好不暖和。秋杏儿也在同时下了坑,厚脸皮的蹭到春和身边来要水洗练,春和将她推的远远地,而酹月却笑着招手唤她过去用。春和微皱了眉朝酹月道了声“不能惯坏她”,而换回来的不过是酹月无私的笑脸与秋杏恶作剧的鬼脸。
春和无奈的耸了耸肩,提着洗脸盆往外面的天井里泼去——好化了表面结着的冰,一会儿大伙打水洗衣也方便。接着便拎着空了的铜盆走回了房里,好整以暇的梳起一个平髻。正时,一边的酹月也开始梳妆,而秋杏则兴冲冲的抱着酹月的铜盆去倒了里面的热水。
“姑姑招我们过去呢你们可快一点呀!”在姑娘们都陆陆续续的回了房的时候,秋杏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里这么吼道,把一干姑娘催的上窜下跳的。春和有些纳闷的与酹月对视一眼,照道理那些娘娘中不应有那么早起床的,现在不过寅时三刻,一般要上工也得等到卯时才起,怎么那么早就要集合?
如此想着,春和与酹月带着秋杏相继出门,到了院中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的集中了几个姑娘,而苏嬷嬷正站在最前面,与一个二十出头的丫鬟说着话。而那些姑娘也屏息凝神的,好不庄重。秋杏拉着春和酹月的手往那些姑娘边上站稳,后边就又来了两个丫头,穿金戴银的模样像是把之前被赏的首饰一次性的戴上了。
春和觉得奇怪,她轻轻眯缝了眼往那丫鬟身上瞅去,正觉得分外眼熟,却还没看个明白那人到底长的什么样,身边的姑娘们便站齐了,春和只好收回自己探究的视线,扯着衣摆随一干宫女立到一侧,等着苏嬷嬷训话。
“可都齐了?”嬷嬷问。
“回嬷嬷的话,都齐了。”秋杏从一干婢子中向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回道。春和从秋杏身侧探出头,站在苏嬷嬷边上的那侍女正笑吟吟的瞅着她这个方向。春和心里一动,好似做了坏事被逮到的小孩一般再次垂下头去,只觉得耳根边上火辣辣的发疼。
“那么好,香草姑娘,你要不要先转一圈好看看人选?”正当春和缩着身子想没在众人间不被那好脾气的姑娘发现的时候,苏嬷嬷向那姑娘开口了。春和略有诧异的抬起头来对上那姑娘仍然笑吟吟的眉眼,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动了几下,便彻底杵在原地不动了:“不用了,我就随便选两个过去帮忙便是——那边那个站出来的,还有你,收拾收拾跟我上兰陵吧。”
一旁的苏嬷嬷自然是眉开眼笑的模样,自家的侄女被挑中好离开浣衣局这鬼地方上兰陵当差,这听着绝对是一桩好事,一样的,秋杏儿眉眼间也染了笑意,朝香草那边欠了欠身便兴冲冲的往屋里跑着收拾东西了,临走也不忘记去拉春和一块儿,抛下身后那堆艳羡嫉妒的视线不理。
不过好在春和很快缓过神来,随着秋杏三下五除二的打好了前夜就收拾好的包裹便往外面走去,与苏嬷嬷和以往相好的姐妹们道了别就随着香草往兰陵方向走去。只一路上秋杏难得的安静,香草也仿佛不爱说话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倒令春和满身的不自在起来,只好朝着香草开口问道:“香草姐姐,你怎么——”
“怎么会选你?”香草不等春和说完便接过了话头,又撒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等笑够了才停下步子,回头认真的瞅着春和道,“可不是因为我们家娘娘那个爱生事的表妹,进宫才把月便这边那边的贬斥的,娘娘想了好多回也不知道该怎样把你调到她身边呆着,好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么,我当仁不让的就去查了你的模样,再凑和着今天把你捎上兰陵呗。”
春和一愣,随即心中趟过一阵暖意——表姐总是忧着她的。不过没等她感动的掬一把泪来酬谢慧娘娘的大恩大德,香草又说了:“只不过你倒是碰着个好时候,几个月前行云姐姐和流水姐姐才碰着万岁大赦给按时放出宫去了,娘娘身边不够人手这才轮得到你俩,不然你还得在那浣衣局呆几年,等万岁心情好了,娘娘再把你要到身边去,要真到了那时候啊,你可得要人老珠黄了!”
春和一怔倒是没反应过来,秋杏却在一侧嗤嗤的笑开了,香草却是一脸凛然的模样拍了拍春和的肩,感叹着“好命啊好命”,再往前迈起了步子。好容易春和才从愣愣中反应过来,却是羞红了脸颊,又因着香草资历比她老,倒也没法如同和秋杏一起的时候说回去,只好忍了意气,缩在一边一言不发——这却令秋杏儿笑的更发大声。
春和缩着脖子,伸手扯紧了手中的蓝布包裹跟着香草往前走着,偶尔有乌鸦于两面红墙间来回徘徊,有了秋杏的笑声与香草三三两两的言语,却也显得不那么萧瑟孤零。就这么走了约摸半柱香的时辰香草才停了步子,春和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宽大的朱红墙与上面缀着的琉璃瓦,与浣衣局的稍显落魄相比,这边有明显的历年修补痕迹,近乎看不出哪里有落漆,或是其他的萧瑟模样。
春和再转了视线投向那高高红墙上的牌匾,“兰陵”二字由草书写的格外凌乱,却能令人下意识的联想到那位征战沙场功勋无数的亲王。大字由金漆了颜色,周围又以一些翡翠玉石填埋了起来,光这牌匾便可知晓住在这儿的人儿是多样的身份矜贵。
“到家了。”
春和正这么在心中赞叹着,香草突然开口令她迅速回神,这才发现周边还有人。不过秋杏也如她一般模样,令她微微的平衡了下心理。如此下来,当春和刚想回味方才香草说的话,却发现前面带路的香草竟是头也不回的往那扇黑俊俊的木门里踏了进去,也只好抱紧包裹与秋杏两人跟了上去,心中却是涌上了一种温暖。
到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