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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调虎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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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安格鲁回头对着两位长官说,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萨尔洛和斯达安都看得很清楚,地面上一道焦痕一直通入矿洞里,仿佛一道燃着的油留下的痕迹。
“奇怪,”萨尔洛皱眉道,“这不是那个废坑么?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这个,长官,”安格鲁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厌恶的谄媚笑容,“因为我想到上次上头说要秘密处死的那个犯人,他先前就是在这里,或许——”
萨尔洛眼中的厌恶和警觉之色一闪而过。“好了,我知道了。你说的那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几步路。”安格鲁连连答应着,亮起手中一个火把,带着两名狱守走向洞中深处。
三人默不作声地又走了一段,萨尔洛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们已经走得太深了,除了安格鲁高举着的火把发出的光芒,这里再没有别的光源。今天这个安格鲁,,似乎过于大胆主动了些……往常遇到这种可怖的事件,这个软骨头一向只敢躲在别人背后,此番却一路领头不说,还越走越快。
斯达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安格鲁!”斯达安喝问道, “还要走多远?”
“不远……”安格鲁的话音尚未落,便忽然扯着嗓子高声惨叫起来。借着火光,萨尔洛看见安格鲁的身体上不知何时开始变黑 ——那黑影还在不断地扭曲和伸缩着。安格鲁一边惨叫,一边翻身倒了下去,火把就此熄灭在黑暗中。
“躺在那里别动!”斯达安大喝道,拔剑便往惨叫声所在的方向刺去。长剑似乎先是刺上了什么东西,随即叮的一声轻响,剑尖穿过那东西撞中了地面坚硬的岩石。一声拉得长长的号叫声响了起来,随即戛然而止。周围如今不但是一片黑暗,更是一片死寂,如同一个坟墓。
“安格鲁?”萨尔洛喊道。
“安格鲁,你死了没有?”斯达安粗嘎难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萨尔洛试图凭着记忆向方才哲洛斯站立的地方走去,走两三步便停下来,用一只脚四处乱踢,却什么也没有踢到。
修尔诺一直低头看着日影。此刻他们就躲在监牢背后的一片灌木林中——这是娜娅妮选中的地方,她坚持说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藏身之所——而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犯人,兴奋不已地低声议论着。修尔诺爬出烈那古那边的矿坑之后,迅速地在自己当过几天差的中部矿坑里转了一圈,一路宣称自己是要逃出去的,愿意一同前来的就可以一起来。有不少麻木的老犯人将这话当作了一个异想天开者的梦呓而嗤之以鼻,却也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跟了上来。神秘黑影的出没给了他们莫大的震撼,令他们不敢再呆在矿洞里,而他们也不愿意舍命跟随加纳与米涅攻打烈那古所在的矿洞;就在这个似乎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刻,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宣称他们有第三条路可走,而这条路不但通往活命,还通往自由。对于不少绝望的犯人来说,这不啻是天国的福音。
“…… 他真的行吗?”
“……没准可以,这家伙来的第一天就给了斯达安一个下马威,只怕是真有些本事的。”
“……不过,万一不成……”
“……反正横竖是个死,何不博一博?”
修尔诺最终抬起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地扫视过周围的犯人们。这些人都在用满怀希望和略带疑虑的目光盯着他。
“差不多是时候了。如果那边一切顺利,那两个家伙如今应该是在地底下。”
他瞥了一眼脚边 ——这是他们花了几天时间搜集来的一堆干草,一直由希拉里保管着;经过几天烈日的暴晒,这些干草已经到了触火即燃的地步——随即嘴角微扬,将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汗水和污垢的囚服脱了下来,甩在那堆干草上。露出的是虽然伤痕遍布、却依然美得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的身躯。
“我们永远不会再需要这东西了!”他高声宣布。
周围的囚犯轰然相应,除了娜娅妮以外的其他人纷纷学着加隆的模样,脱下囚服丢在干草上。修尔诺扭过头,对娜娅妮咧嘴笑了笑。
“该你上了,姑娘。”
娜娅妮报以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探到领口旁,那条小蛇便顺从地从手指游上她的手腕,在那里盘成两个圈。它的身上闪出从未有过的明亮电芒,以至于娜娅妮都有些手忙脚乱。
“哦,哦,宝贝,别紧张,”她柔声细气地哄着小蛇,然而她的声音中也隐约有一丝颤抖,“来,宝贝,你要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她将手凑近那堆干草和衣服,小蛇的身上顿时迸出灿烂的火花来。干草堆呼的一下被点燃了,火苗蹿得老高,甚至把娜娅妮逼退了两步。飞舞的火星伴随着滚滚浓烟,越升越高,似乎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要一直飞到天上。
“好姑娘。”修尔诺说,“现在我们的事情了了一半,接着,就等吧。——你,还有你,”他随手点出两名伙伴,“每隔一刻钟就去码头看看那边的情况。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唉,”娜娅妮叹了一口气,“跟那个家伙一起太久了,就会忘记要小心这一点。说到这里,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斯达安和萨尔洛慢慢适应了洞中的黑暗。借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视力,他们慢慢移动到洞壁,凭自己来时依稀的记忆摸索着往外走。安格鲁受伤了也好,被怪物吞吃了也好,凭他们现在的状态都是毫无办法的——假如那黑影忽然向他们发起攻击,他们只有做俎上鱼肉的分。所以,必须先设法离开这里,再另作打算。两个人紧张地呼吸着,提防着那个随时都可能从黑暗中扑出来的奇怪黑影,却始终没有遇到什么,只觉洞中湿闷得厉害,竟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这个废弃的矿坑气流不畅,还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萨尔洛从最初的震骇慢慢平复下来,一边缓步走着,一面脑子里却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虽然知道修尔诺不会黑魔法,却仍然有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意识,感觉这两天来的怪事跟修尔诺是脱不开干系的。自从他认识修尔诺的那一天起,就屡次见识过这位亲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更知道此人身为帝国战神,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朝廷中,行事都往往有出人意表之处。虽说修尔诺如今沦落到了生存之岛,令人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感慨,但是……仍然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啊。
“又叹什么气,萨尔洛?”斯达安的声音在洞壁上不住地反射,带着轰隆轰隆的回声,“真是,这几天你就总是哭丧着脸,跟个娘儿们一样……”
萨尔洛惊觉到自己的走神。他呼吸了几下好平定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长官,我有感觉,这事情不简单。”
“废话,当然不简单。现在别管那些,先出去再说。”
“是,长官。”
两人又走了一阵,感觉洞壁渐渐变得开阔,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再走一段,远远的已经可以见到外面的微光,一阵阵清新的海风吹在他们脸上。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快步走到矿坑出口,却见来时架上的梯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头顶上是一片嘈杂,可以分辨出其中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和催促声。
“快,快!再多几个人去东南角的矿洞!天哪,这些犯人怎么今天忽然发起疯来。”
“又伤了四五个弟兄……两位长官偏偏这时候不见踪影,真要命。”
“犯人暴动了?”斯达安沉吟道,“有趣,这个安格鲁偏偏拣今天这种时候带我们来这里,简直就像……”
“调虎离山。”萨尔洛轻喃。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忽然看见东面的天空有一道浓烟,几乎要接到云层中去;一群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苍鹫好奇地绕着它乱飞。
——难道又是那个家伙?
萨尔洛的瞳孔蓦然紧缩,回头盯着斯达安。
“长官,我有个预感……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一会儿我们上去之后,我去东南矿洞收拾那边的破烂局面,你赶紧去码头瞧瞧。”
码头上的士兵们收到的命令一贯都是——宁死不能离开码头半步。因为要严防犯人逃走,码头的旁边有一个工事,修得有如小型碉堡一样结实。每一个士兵都配有最好的连弩,以保证任何一个擅自闯到码头的人都能在一眨眼的工夫被射成刺猬。因为这样严密的防守,从来也没有哪个犯人敢于不知死活地走到码头附近。也因为这样严格的纪律,哪怕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外面的狱卒们已经乱成一锅粥,士兵们仍旧坚守岗位。
一个满身浴血的男人一手按住腹部,踉踉跄跄地走近码头侧边的碉堡,那里的士兵们顿时本能地举起弩——不管任何时候,任何人也不能进入这个禁区。但是有一个士兵马上又垂下了手中的弩箭。
“是萨尔洛·克拉肯长官!”他失声叫道。
几名士兵马上跑出碉堡,扶住萨尔洛。他的形状狼狈之至,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左腹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地从那里涌出来。
士兵们都慌了神。萨尔洛可算是岛上剑术最高明的军官,据称连斯达安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居然受了如此的重伤,可想而知犯人们的暴乱有多么可怕。两名士兵急忙拿出急救箱要替他包扎伤口,却被他轻轻挡开了。
“不要管我,”萨尔洛艰难地说,“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快去东南矿洞,斯达安长官他……陷在那里了……救人要紧……”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收到过类似的命令。
“不要跟他们贴身搏斗,用弩箭射……”萨尔洛说到这里时,双眉紧蹙,表情极其痛楚;他张大嘴,大口吸了几口气,又接着说:“你们快去,给我留一架连弩……这里就交给我了。快去救人……”
毕竟,服从命令是天职。一名士兵取了一架连弩给萨尔洛,随后碉堡里的士兵们全部按照萨尔洛所指示的方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