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篡位失败后我被流放了》dadadaala

1、被流放的男人

　　“马上又要有一场雷暴来了。”斯达安看着天边渐渐聚集起来的黑云，懒懒的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
　　斯达安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但凡是认得他的人，都会这样形容他，不如说，很多人光是提起他的名字，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也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相貌，因为他的脸永远都隐藏在一个暗沉沉的鬼脸面具之后。而关于这些事情，也没有人敢去研究过。
　　能为所有人能知道的，就是他是一个血骑士，这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号，拥有这个名号的人，无一不拥有强大得令人畏惧的力量以及嗜血的本能，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国家并没有取缔这个名号，而是将他们隐藏在暗处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而斯达安就是一直留在这个生存之岛上——这个岛收留了全国最凶恶、最残暴、最罪无可恕的罪犯们，堪称是所有的监狱中最恐怖的一个，来到这儿的罪犯无一不是犯下滔天罪行，甚至被审判得不到好死，才被流放到此地。斯达安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谜。
　　现在是七月中旬，阳光毫不宽容地照射在这个处于热带的岛屿上。但即便是如此炎热和灿烂的阳光，即便岛上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杂草和灌木，基尔提所站的那个角落也极尽开阔 ——远处的海水和近处的沙地都是一览无余，但即使是这样开阔的环境，他四周的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湿闷却始终挥之不去。
　　斯达安双手抱在胸前，面具后的目光却落在西南边的天空中。那里，一团团乌云正在迅速升起，越堆越高，隐约形成了一个城堡的模样，在阳光的沐浴下更是多添了些神圣庄严的气氛。
　　他身边的一个青年点头表示同意。这个青年看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大，作一个副官装扮。那张脸五官长得很好，怎么说也能称得上一声俊朗，但是却被他脸上的一道从左边额角划破眉毛至鼻梁的伤疤给破坏了，这给他形成了一道断眉，反倒显得分外阴沉了。
　　“希望那批鲜鱼赶在雷暴雨来前运到，”斯达安接着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露出了发黄的牙齿，“哈哈！鲜鱼！想起来都让人兴奋。 ——萨尔洛，你那是什么表情？”
　　那青年的眉头微蹙了一下，嘴唇轻微的扭曲了几秒，随即恢复正常；如此轻微的表情却没有逃过他这位长官的眼睛。
　　“没什么。”萨尔洛回答道。
　　“你是对我有所不满吧？”
　　萨尔洛一声不吭，仿佛决心当做听不见这位长官的话。
　　“要我看，你从来就是对这里不满的，”斯达安也没有想从他这得到什么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说来也怪，明明都这样不爽了，你这小子为什么还会心甘情愿地窝到这里来做狱守，一窝就是两年，平时也是这副不吭气的样子。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才到这里来躲着的吧？”
　　萨尔洛转过头，默默的盯着斯达安看了一会儿。
　　“我的确是因为犯了事才来的，长官。”他慢吞吞地回答道，“因为多管闲事。”
　　这么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让斯达安一怔，随即发出一阵低低的、雷炸一般的笑声。
　　“好吧，你说的也不错，看来这不是我该管的。——哦，船来了。”
　　在两队严阵以待的士兵的监视下，拖着镣铐的犯人们一个个走下了船。在萨尔洛的眼里，这些人就仿佛一具具的行尸走肉。这些原本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们，昔日的锐气和生气已然被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消磨殆尽了。
　　到这里来的犯人们，照例都是会被狠狠的鞭打一顿，然后戴上最重的镣铐，在拥挤闷热的船舱里度过一个月，方才能来到生存之岛，并且在这里度过余生——他们此后就要在这里做苦工，开采岛上的秘银矿。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头发和眼睛就会被这里的矿石染上一种极其鲜艳而诡异的海蓝色——而这就是他们离死亡不远的征兆，不得不说这和这里的环境倒也挺相配的。这里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死去，死尸就丢在岛屿的四周，自然有东西会把它们处理掉。
　　斯达安皱起眉头，不快地看着这些人评论道：“这次的鲜鱼，没有一条有意思的。”
　　萨尔洛虽然不喜欢斯达安的这种形容，却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生存之岛屿，也唯独新来的犯人或许能够有些生气，但是这一次，显然没有这样的人。
　　最后一个犯人缓慢的走下了船。两个狱守同时注意到，这个人的身材明显比其他人高大些，拖着的镣铐也比别人分外沉重些。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凝固的血痂覆盖住了，已然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而从衣服的几个破洞露出的身体来看，他的身上也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唯一能够认出来的，是这个人那一头纯黑的头发，它们一绺一绺地粘结着，披垂在他的胸前和背后。
　　斯达安的眼睛倏地亮了。“嚯！看样子这还是有个有趣的家伙的 ——你看他这个样子，我敢说，他至少挨过一百铁鞭。看样子，这个人犯下的事儿可不小啊。”
　　他的语气中有种无法掩饰的兴奋之意。萨尔洛侧过头，终于提起了一些好奇心，忍不住把这个长久以来的疑问说出了口。
　　“长官，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去做个行刑者？”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平静和认真，并没有一点点的讽刺挖苦之意，仿佛只是单纯的提出了这个问题——事实也确实如此。
　　斯达安不答，对着萨尔洛点点头吹了声口哨。
　　“走了，让我们过去看看“接”一下这个新人。”
　　两名狱守便一起向站立在船边的那个军官打扮的人走去。
　　“这么远过来辛苦了吧，兄弟。”斯达安唇边笑容更盛，朝军官挥了挥手。
　　那军官看着两个人走近，冲他们点点头，认真的行了个礼。他注意到这两个人的目光始终粘在那最后一个犯人的身上，便笑了一笑。
　　“这家伙活不了多久了。”他神情淡淡的说。
　　两名狱守都没有接话，而是用目光示意出询问的神情。
　　“倒也没别的什么……”军官小心的看了看左右两边，压低了声音，“只不过，上头已经招呼下来了，这小子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岛。这个也算是对你们的特别交待，拜托你们格外留点儿神。”
　　当差唯一的福利——时不时的外快。只不过，貌似那些权贵们都没有想到过，在这个荒凉的、除了犯人和秘银矿以外一无所有的岛上，这些狱守拿到外快之后怎么花。
　　“不用留神了，”斯达安内行地评论道，“这小子能撑到这里已经算他硬朗。我们赌吧，他走不了五十步。”
　　那犯人步履维艰地走了十来步，就已经摇摇晃晃了。萨尔洛注意到，那半铁灰半澄蓝色的天空中有几只黑点迅速向这个方向飞来，在这犯人头顶上盘旋。他认出来那些是铁背苍鹫——这些鸟儿专门以死尸为食，是替狱守们处理犯人尸体的好帮手。它们对于死亡的气息似乎有着独特的感应力，总是在第一时刻赶到死尸的身边。而此刻，它们的来临犹如死神的脚步，在默默地宣告着这个犯人的命运。
　　那个押送的军官显然也认出了这些以尸体为食的鸟，于是摇摇头。
　　“才不跟你赌。”
　　那犯人忽然朝三个说话的人扭过头来，仿佛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萨尔洛看不清他的相貌，却注意到那厚重的头发后面的灼灼目光。即便这个人此刻已经狼狈至此，濒临死亡，却仍然有一种莫名逼人的气势。接着，他忽然昂起头，大步向前继续走去。萨尔洛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暗忖道：不知道此人在没有落到这个地步之前，该是何等风光。
　　只可惜他的力气毕竟也告罄了，又冲出去十来步之后便重重摔倒在地上。天空中的鹰鹫倏然往下降了些许，继续在那个人的头顶上打转，似乎仍然在观察着。片刻之后，一只胆子较大的苍鹫见他毫无动静，便落到地上，离那人约摸五六步之遥，偏过头用一侧的眼睛盯了他一阵；接着又把头扭过去，用另一侧的眼睛看着他。
　　几下之后，终于重新伏倒在地。与此同时，那几只在天空中盘旋的苍鹫不约而同地俯冲下来，落在他的身边，迫不及待的想分一杯羹。
　　但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是几乎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没有能预想到的, 然而所谓的意外，正是为了超越常识让人吃惊而存在的。
　　就在其中一只铁背苍鹫打算第一个享用这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的美食的时候。鹰羽群里突然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几乎是快如闪电般的捏住了铁背苍鹫的脖子。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萨尔洛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不禁有点奇怪,那种速度和力量究竟隐藏在那个濒死的身体的哪部分里呢？
　　比起铁背苍鹫的食欲，显然这个犯人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被抓住的铁背苍鹫又惊又怒的扬起它坚硬锋利的爪翼，拍打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类。如果那还算得上是人类的话。别的铁背苍鹫被这突然的变故都惊的飞了起来，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威胁般的鸣叫。
　　下一刻，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倒在地上那个人类丝毫不理会锋利的爪翼在身上划出的伤口，把手中的铁背苍鹫拖近身后咬进了它的脖子，然后就着伤口吮吸起了鹰鹫的血来。铁背苍鹫凄厉的鸣叫声刺耳的响起，这声音没多时就慢慢虚弱下来变成了可怜的啾鸣声。最后就只剩下丄身体还在抽丄动着了。
　　而这流失的鲜血似乎已经完全转化成了那个犯人的生命，犹如鬼神般的身影竟然又一次站立了起来，站在了生存之岛苍茫的大地上。
　　烈日炎炎，但是生存之岛上狭小的码头一片死寂。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竟然都感觉到血液凝结般的冰冷。
　　只有面具下的斯达安发出了冷冷的笑声，随着那个犯人的动作笑声越来越大，而他的副官萨尔洛，此时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平静的神色。
　　“你会不会有点后悔没有打这个赌？”斯达安带着笑意扭头看向旁边早就呆掉了的押解官。
　　“啊？啊……。”军官仿佛才回过神般的看向斯达安，脸上露出了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的神色。
　　“咳。”仿佛是为了掩藏自己的失态一般，军官咳了一声，略微有些没有办法的样子苦笑着说：“看来这个人还是要拜托斯达安长官您了。”
　　处死犯人、尤其是生存之岛上的犯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死亡，虐囚事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这里关的一向都是最为穷凶极恶犯下无数令人发指的罪行的犯人。这里没有什么法律也不存在着什么公正，这些犯人早就被剥夺了一切身为人类应该拥有的权利，之所以没有立刻被处以极刑，其原因无非是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么轻易，要压榨掉他们开采稀有矿藏这最后一点的利用价值而已。
　　如果斯达安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让这个好不容易又爬起来的犯人再次倒下，永远的倒下。显然押解官也正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海上一路的颠簸偶尔也有犯人死去。不过这些恶贯满盈的犯人基本上都具备了同样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身体足够的结实。也正因为如此，本该被处以死刑的他们才会被运送到这个生存之岛来。所以在海上随便下手善后的工作也是比较难以处理的，况且这个犯人实在来头不小，可以的话，押解官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会被牵连进去的。
　　斯达安短促地笑了一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眼中的神情是一种难得的兴奋之情。
　　“不急。”
　　“什么？……”
　　押运官有些反应不过来，迷惑的站在原地。难道这位斯达安长官要违抗上头的命令？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这个犯人的来历却是非同小可，若是斯达安长官不肯下手，他也没办法回去和上头的人交代。想到这里，押运官也有些微微头疼起来了。
　　“这样有精神的‘鲜鱼’是万里挑一的，”斯达安的声音显得饶有兴趣，他舔了舔嘴角，“一下子就弄死他，实在太可惜了。——上头有说了要些什么证物了么？”
　　所谓证物，就是某种能够证明犯人已死的东西，譬如，犯人的头颅，或者是心脏。
　　“这次倒是没有提到……”押运官迟疑着答道，“可是，斯达安长官，命令总还是……”
　　“那就得了，”斯达安冷冷地答道，“我向你保证，他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还从来没有人能从我手里直着身子的出去。”
　　——在斯达安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当口还要顶撞他的人，一定是脑子不清楚的。
　　“那就没问题了。斯达安长官，犯人已经全部到齐，我们这就告辞了。”押运官也只好见好就收，无奈的行了个礼，告辞道。
　　“不想留下来看看我如何做吗？”斯达安说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你们这一路上，可曾听到这个人哭？我敢说，他哭起来的声音定然美妙无比。——萨尔洛，你又怎么了？”
　　这句平平淡淡的话说出来，让两队士兵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脸色变得灰白。虽然周围的空气仍旧是那么闷热，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这句话中透出的寒意深入骨髓。唯一一个神色如常的，便是斯达安身边的萨尔洛。但是他的上司显然又感到他的一些细微的神情变化。
　　“只怕是不容易，长官。”萨尔洛神色平静地说。
　　“嚯，这是当然的。若是容易的事情那便不稀罕了！刚才那些苍鹫，略脓包一些的人看到它们下来，就能哭出来——啧，和小孩儿一样胆小！哼，就是因为不容易，才好听。”
　　斯达安忽然大步向那犯人走去，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来回地打量着他。
　　“小子，你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让我来看看你能够有趣到什么地步吧。”
　　他出手如风，忽的一拳便抽在那犯人的小腹上。那犯人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却仍是一声不吭。
　　“硬汉子，嗯？”斯达安的眼睛里闪出又疯狂又兴奋的光芒，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都可以想象到他那张面具之后的脸上挂着的是怎样扭曲的狞笑。“可是不管你怎样英雄了得，你都只有在这里烂死的份了，你的朋友亲人一个都救不了你。那些鸟儿今天吃不了你，早晚有一天会吃到你的肉，它们会在你的肚子上开一个洞，伸进脑袋去掏你的肠脏。”
　　他第二拳很快地打在那犯人的下颌上。那犯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却依然站稳了，他这次仍然没有发出来声音。而听到斯达安说出来的话，押送犯人的士兵们却几乎个个都恨不得马上能够坐船离开。
　　“好小子，不错嘛！”斯达安大声称赞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先打爆你的一只眼睛，其他的留着以后再说——”
　　他再度冲上去，左手卡住犯人的脖子；右手成拳，正要再度挥出，那犯人的两只手忽然一抬一转，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原本铐住他手的铁链就已经在斯达安的脖子上绕了一圈。他双手一扯，斯达安顿时被勒得两眼翻白。一干士兵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然而也就与此同时，萨尔洛不知何时竟然也已站到了那犯人的身侧，出鞘的利剑寒光闪闪，指住那犯人的脖子。
　　“放开他。”萨尔洛简单地说。
　　犯人乜斜着眼睛瞟着萨尔洛。
　　“放开他。”萨尔洛又重复了一遍，长剑微微向前送了几分，刺入那犯人颈侧的肉中，一丝鲜血沿着剑刃缓缓流下。
　　犯人哼了一声，缓缓松开手，斯达安立刻挣脱出来，倒退数步，看着他古古怪怪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有意思，很有意思。”
　　萨尔洛还剑入鞘，凑近犯人对他轻轻说了一句话，只见那刚才还显得非常勇猛的犯人竟然无法控制地浑身起了一阵颤抖。斯达安轮番地看着两个人，半晌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萨尔洛？”
　　“我告诉他，再这样就杀了他。”萨尔洛淡淡答道。
　　押运官却已经看得一身冷汗。这犯人的身手和体魄都好得出乎他的意料。亏得这条押运船的舱室是以钢板所造，又亏得这次两边押送的人都是高手——萨尔洛显然是能治得住这个人的。否则，若是一个不留神，让这个家伙有机可乘逃了出来，自己以及手下的人能不能拦住他，还真不敢说；便算是被他劫了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念及此，他干笑了一声。
　　“……这个，斯达安长官，既然犯人已经送到了，你们还要忙着安顿他，这个，我们也就不多加打扰了。”
　　一行押运的士兵急急忙忙地上了押运船，扬帆而去。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斯达安的嚎叫声：“萨尔洛，给我把这小子送到那个废坑去，哈哈，在他挖出十担矿石之前，不要给他吃喝。他要喝，只能喝矿水；他要吃，只能吃自己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