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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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过去的日子记得不清，日复一日地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这些没什么好记的。我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没有亲人，我的脑海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去京城，可是京城在哪呢，我不知道。
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一点东西了，所幸前天刚下过雨，我在水潭里饱饱地喝过一顿，也不算渴。我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了，连被咬了半口就丢在地上的肉包子也抢不过蹲守半天的野狗，我朝他龇牙咧嘴，跺脚吓它，可是它速度好快，衔着肉包子就跑。我捂着肚子坐在破台阶上，想着吃几只蚂蚁才够我走到京城。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我的师父的。我记得很清楚，他从那条小巷子的房檐上跳下来，他穿的黑色的斗篷把他全部罩住了，衣袂翩翩。师父好像茶馆里讲的话本上的神仙一样朝我走过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忘记了逃跑。
师父看到我便停了脚步，他伸出手，他的手腕好白好干净，手腕上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印记也好看，靠近我的时候身上传来的香味比我闻见过达官贵人身上的还要好闻。
我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声音问我，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吃饱饭，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当然愿意！我把肮脏的手在灰扑扑的裤子上蹭了又蹭，握住了师父的一根手指头。我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但是我觉得师父的手比全天下所有女孩子的手都要软、都要细腻。
“切，师兄，我才不信呢！师父上次说我们都是他在树上摘的！”二十三是师父门下年纪最小的徒弟，还处在问东问西的时期，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整天缠着师父问他是从哪来的，师父不耐烦了胡诌了个理由将他打发去，结果难题却落到了我身上。
我打量着二十三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消停些。
二十三天真烂漫，眼神里没有狠劲，和门下肃杀的气氛完全不符，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将他捡来，又怎么忍心让他承受不久后的修行。
师父在十年前成立的杀手组织连名字都没有，但恰恰是没有名字，反倒让江湖忌惮。师父从大街小巷找来各种各样看对眼的孩子，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代价就是永远奉命于他，做他手里的利刃。
我们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我原本的编号才是二十三，可是后来在某次任务中，我的师兄师姐们大多殒命了，然后我的编号变成了三。
我知道师父姓景，我曾经帮师父递过信，信上清清楚楚写着景无亲启。他以为我不识字，所以信件上的往来常经由我手。可是他低估了我的学习能力，在那些暗无天日的训练日子里我用学会的夜能视物的能力将白天偷偷藏起来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我依然不知道师父是谁，除了一个名字之外，我甚至没见过师父的脸。
我正想得出神，眼见着二十三在我院里喋喋不休，上蹿下跳，没片刻停歇，心想着还是早点把他丢到训练阁楼里去算了。
“去问问你芙蕖姐姐什么时候开饭。”我摆了摆手，学着师父的语气打发二十三去东厨撒欢。
二十三撇嘴，落下一句“师兄讲话越来越像师父了！”气愤地跑开了。
细细想来，我已有好些时日没见过师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接到杀人的任务了。
我这把剑，再没有机会挥下去，可能就再也杀不了人了。
我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从组织的山庄里跑了出来。我太寂寞了，总是想找点事干。可能是我的骨子里有刻着嗜血，也可能是早些年打打杀杀鲜血淋漓的场面只当家常便饭，眼下突然懈怠总是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相当不舒服。
我还记着我要去京城，所以我临走前在房里留下一封信之后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启程往北走，没想到山庄离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便到了京城天子脚下。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囷囷焉拔地而起的城门我心里满是惴惴不安，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我站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不知所措，幼时脑海里只让我找到京城，却没有告诉我找到之后该怎么办。我拎着灰扑扑的行囊，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试试有什么能再次激起熟悉的那道声音。可是，我从辰时走到夕阳西下，依然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我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打算明天去皇宫里转转，看能不能收获些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床褥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坚持到后半夜又腰疼得厉害，模糊之间我翻身上梁，这才安然入睡。
后半夜的时候，我听见窗子有响动，许是白天走得累极了这会儿怎么也睁不开眼，身体也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感觉有人站在窗边抬头轻声说，你不该来这儿的。这声音听着极其耳熟，像师父，但师父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凄怆过，我强迫自己睁开眼，但都是徒劳，最后不受控制地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皇宫戒备森严，光是绕过往来巡逻的士兵就花费了我好大的时间。我在梁上疾步，一边又注意周遭任何可能引起那道声音的事物。
到后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了，所幸放慢了步子，大摇大摆地在各个宫殿之间穿梭。我对自己潜行的能力颇为自信，若我刻意掩藏至今尚未有人能发现我的行踪。
在走到某个寝宫时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好像是有两个人在争吵，我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在暗处偷偷观察。
有个白衣男子竟然手执一把匕首直指对面黑衣男子的胸膛，在距离三寸的位置堪堪停住。那黑衣男子脸色不变，伸手握住匕首刀刃处引他往更深处刺，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割破，鲜血直流，在黑衣上倒是不显。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血腥味，我的某些暴戾因子快要遏制不住，有些兴奋地看着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白衣男子突然落下眼泪，我这才觉得他长得甚是好看，肤白胜雪，双唇殷红恰若雪地一株红梅，那双泪眼我见犹怜。
为什么。白衣男松开匕首，双手颤抖。
子初。黑衣男子轻轻唤了一声。你想杀了我吗。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精心雕刻的玉石砖上，掩盖住了子初的一声痛哭。
安清辰，你该死。子初拿手捂住安清辰流血的双手，行为和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一样。
我知道安氏是当今皇帝家的姓氏，而安清辰则是当今圣上，能够如此直呼圣上大名抵刀相逼却又如此含情脉脉，这两人不像仇家也不像情人，更不像君臣。
是，但那又怎样？你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不是吗。安清辰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满是缱绻。
子初低眉没有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皇帝不曾以“朕”自称过，在这个叫子初的人面前竟然以“我”自居。
安清辰把子初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话。幸好我耳力也算是极好，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完全，但在听清楚安清辰说的内容后下一秒入坠冰窖，差点从梁上摔下来。
子初，我杀光了你的族人，在你身上种下情人蛊，纵容你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放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收养弃子后干的那些事情。我能容你，能保你，是因为我爱你，但是我不是坚如磐石，我也会心痛，所以别再那样了，好吗？
我敏锐地捕捉到子初露出的手腕，熟悉的黑色莲花我只在师父的手腕上看到过。所以眼前的这位子初是师……师父？我还处在震惊之中，却和底下的师父对上了眼神，我自认为藏得很好，可是当师父看向我的方向时我便已知晓他发现了我。我该怎么办呢，被师父发现我偷偷跑下山还偷听到他不堪的一面会不会被永远禁足在山庄啊。
瑾之，情人蛊不止下给了我一个人吧。师父猝不及防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身上也有，我们之中谁死了另一个也会马上死的。安清辰柔声回道。我们生生世世都要永远在一起的。子初，你已经好久没叫过我瑾之了。
好恶毒的男人，我背脊一阵发凉，若是今天你出门被马撞死了难道还要我师父陪着你一起死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仕灵一族的王在出生之时会将魂魄保留一部分放在神树下供养族人。师父拉着安清辰的手坐下，用锦布包裹他受伤的手掌。
安清辰摇摇头。我只知晓，仕灵族的神树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是啊，你当年一把火，把神树烧成了焦炭，从此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你的皇位了。师父突然释怀地笑了，我正不解，就看见师父捡起地上的匕首扔向了房梁上的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没入了我的心脏。温热的血从胸膛那里潺潺流出，沿着房梁落到玉石砖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我到死的时候还在想，我的功夫真的下降了好多，竟然隔了这么远都能被刺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