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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加好友是不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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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言不愿意和谢徵私下对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入戏容易出戏难。
尤其是消耗感情的戏,入戏越深,出戏越难。
而他需要陪谢徵练习的片段,却偏偏是惊鸿一瞥,再难相忘。
电影《大漠狼烟》讲的是少年将军陆行风的故事。
陆行风在雍国存亡关头临危受命,带兵死守大漠。在深入大漠与敌军交战后的凯旋途中,陆行风救下了被群狼视为猎物的聋哑少年阿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陆行风会在救下阿蒙后,把人留在跟前,收留了两年之久。更没有人料到,被群狼追逐、命悬一线的阿蒙,真实身份会是敌国皇子。
他和陆行风的相遇,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影片最后,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兵戎相见,陆行风一剑刺穿阿蒙的心脏,赢得惨烈。
程言和谢徵明天要拍的,是陆行风从狼堆里把阿蒙救出来的片段。
不难拍,难的是……陆行风对阿蒙隐晦的情愫。
虽然剧中从未点明二人之间有什么,但陆行风和阿蒙的相处,始终都是隐忍的、暧昧的,给足了旁人遐想的空间。
也就是说,程言不仅要和谢徵私下对戏,还要在对手戏中演出深埋于心底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对象是他的前男友,头上还悬了一把出不了戏的刀。
程言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程老师,准备下水了!”
剧组场记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入程言耳中,夹杂着“刺啦”的杂音。
程言从思绪里回神,看向化妆镜中头发散乱,穿着囚服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将所有无关的情绪摒弃一空,程言往拍摄点走去。
接下来的这组镜头,是电影的尾声。
陆行风在击退敌国,替雍国拼出生路后,因功高盖主而成了上位者的眼中钉。为了除掉陆行风,上位者以阿蒙为由,给陆行风戴上了通敌的帽子。
程言要拍的,是陆行风被关进大漠校场的囚牢后,遭到严刑逼供的场景。
在道具组的帮助下,程言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婴儿小臂般粗细的铁链压在程言身上,让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
两米有余的木架倾斜在水池边,一头拴着链条,一头连着转轴。程言被绑在木架上,手腕被铁链勒得生疼。
忍着痛转了转手腕,程言缓缓闭眼,开始调整情绪。
再睁眼,已是陆行风。
骄阳似火,血水糊了陆行风的眼睛,每一次呼吸都烫得惊人,就像肺腑之中有一团火在焚烧。
即便头痛欲裂,身上溃烂的伤口让他痛得几乎昏厥,他也依旧强撑着一口气,脖颈不愿垂下分毫。
“Action。”
“哗!”
锈迹斑斑的链条骤然松开,支撑木架竖起的力道消失,沉重的木架带着陆行风砸进了水里。
丝绸般柔软的水面在这一刻却仿佛成了磐石,撞击着陆行风的脸,痛感由面部传遍全身。
冰凉的池水刺激着陆行风每一寸皮肤,即便是盛夏,终年照不到光的行刑池也依旧刺骨。窒息感渐渐涌上心头,痛楚从肺腑一路攀爬到头顶,陆行风赤红着双眼,眼角几欲裂开。
“反贼陆行风,死到临头还不认罪,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吗?”
朝中派来的监军坐在荫凉处,喝了一口手下递来的凉茶,一条腿嚣张地搁在木椅扶手上,手里是朝中新来的折子。
监军的声音穿过水面传到陆行风耳中,有些不真切。
陆行风睫毛颤了颤,目光开始涣散。
他闻到了一缕茶香,是阿蒙消失的前一夜,留在他帐中的马奶茶。
只可惜人走了,茶也凉了,他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手上的力道一寸寸卸下,陆行风看见幽深的池底,阿蒙在爽朗地笑。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留下最后一抹尚未成形的笑,缓缓阖上了眼。
“咔!”
木架被飞速拉起,程言从水中脱身,水珠坠落砸向池面的声音让程言一时迷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凭借本能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池水流进鼻腔和口中,呛得程言剧烈咳嗽起来,背脊却始终笔直。
“程老师,您怎么样?”
剧组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关心起程言的状态。
咳了许久,程言终于能自如呼吸。
他盯着黑漆漆的水面,双手无力地垂着,镣铐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压痕,红得让人心惊。
风吹过程言滴着水的长发,一绺黑发在他眼前晃了晃。
半晌,程言闭眼,摇了摇头:“没事。”
镣铐和铁链从程言身上移除,身上突然变轻,程言下意识抬手,视线落到前一秒还铐着的手腕上。
片刻后,程言垂手。
抬眸的瞬间,程言看见了谢徵。
谢徵就站在人群之后,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程言喉咙发紧。
他躲开谢徵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周导看刚才拍摄的镜头。
周导见到他,脸上的不满换成了愁容。
“程言,水下的单人镜头没问题,但是入水的镜头还要再来一次。”说罢,周导指了指监视器里定格住的画面:“向小宁的情绪不对。”
入水那一幕,不仅有程言的镜头,还有其他演员的戏份。向小宁在剧里饰演他的副将,这一幕是副将在得知陆行风要受刑后,匆匆赶来,却恰好撞上陆行风被沉入水里。
“嗯。”程言应了一声。
木架依旧挺立,被风吹起涟漪的水面晃动着映出木架的影子。
程言被再次绑上铁链,悬空在木架上。他望着水面,有些出神。
又一次被重重砸向池中,眼角处传来的刺痛让程言忍不住闷哼一声。
池水的凉意像牛毛细针,一寸寸扎进程言体内,他双手握拳,双眼不适地闭上。
这一次程言很快就被拉起,但镜头还是需要重拍。
一直重拍到第五次,程言的精力终于快要支撑不住。
他靠在木架底部,闭着眼睛任由旁人摆弄。
再度被绑上木架时,程言的目光落到向小宁身上。忽然,他唇角动了动。
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从程言苍白的嘴角蔓延开来,延进向小宁眼底。
像是在说:“别哭。回去。”
终于,向小宁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不”,决堤而下。
这一遍,终于过了。
休息室里,程言换下戏服卸完妆,坐在镜子前对着手机放空。
细白的手腕上磨得发红的皮肤有脱皮的迹象,火辣辣的刺痛感让程言时不时回神,低头往手腕看去。
看了会儿,程言抬手,打算凑近点仔细研究研究伤情。
就在这时,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
程言一愣,手抬到一半又停住。收回视线,程言抬眼向上,正对上谢徵漆黑的双眸。
谢徵一言不发,拉过程言的手腕。
程言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就要抽回手,低头才发现谢徵手里拿着药膏。
僵持几秒,程言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手里突然一空,谢徵曲了曲手指,没说话,只是把药膏交给程言。
程言没有接。
谢徵曲起的手指收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他盯着程言看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左手拿着药膏晃了晃:“周导让我送来的,程老师,不要吗?”
闻言,程言对上谢徵的双眸,目光中带着探究。几秒过去,程言接过药膏,喉结滚了滚:“谢谢。”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看见谢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拿着药膏的手微微用力,程言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
回到酒店,程言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将最后一点属于陆行风的情绪消化掉。
床头的手机震了震,程言右手撑起半边身子,左手够到手机,解锁。
【周导:小谢说你情绪不对,要不今天就先不对戏了?】
看到信息,程言的手顿了顿。
他扫了眼时间,还早,五点都没到。
一遍遍重拍不仅拖进度,对演员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明天那场戏不仅仅只有他和谢徵,还有其他人。如果因为谢徵演不到位而不断NG,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折磨。
程言盯着周导的信息看了许久,最后在聊天框里打字。
【CY:我没事,让他过来吧。】
【周导:行,我跟他说。你们还没加上微信?】
程言沉默几秒,刚准备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就看见周导的备注切换成了“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程言收到周导的消息。
【周导:我把你名片给小谢推过去了,赶紧给人通过。】
“……”
黑名单里的人,加得上才有鬼。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一地,程言关掉手机,将窗帘拉开,俯瞰街道喧嚣。
——
酒店1306室,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冷香浮动,中央空调“嗡嗡”运作着。
谢徵站在衣柜前,右手虚虚搭着左手手腕,视线在衣柜抽屉里的几款腕表间游走。
一分钟后,谢徵挑了一块纯黑烫金的腕表,单手带上。
床头柜上,几个白色药瓶被人随意搁置,瓶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外文。
谢徵在床头柜前立了许久,最后弯腰,拿起其中一个药瓶,拧开盖子倒了两粒在掌心,仰头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