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90、地下

　　叶沉舟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谢落，见对方似乎傻住了，便再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才把人叫回来。

　　“你这样子我会以为你被那匕首反噬了。”他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转过身来伸出手递给还站在边缘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谢落，“我们回去汇合吧，他们也过来找我们了。”

　　谢落扫了一眼那只朝他张开的手，上方的半指手套布满划痕，一看就用了很久。不过犹豫片刻后，他却轻轻拍开那只手，几步轻松跳回天台上，径直走向楼梯口，只给叶沉舟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叶沉舟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嘲笑自己看不起人，不得不憋着笑意追上眼前这个幼稚鬼。

　　楼道里有一只正在四处嗅闻的仓鼠。

　　这是杜向谦的能力，他们还没有被淘汰。

　　叶沉舟来到谢落身边，顺势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故作不在意地捡起仓鼠，领着人向前走去。
　　“走吧，大家都没事就是最好的。”

　　然而即使是仍抱有一丝警觉的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楼下乍然出现的两个身影。

　　“你一个玩家要这匕首？不怕当场丧命？”身穿燕尾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刚才叶沉舟匆忙丢下来的道具恰好落在道路中心。

　　“那又怎样，我的权限早就超过任何一个玩家了。”在他的对面，一个同样面目俊朗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而且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这个副本我要和他独处。”

　　“那你的要求就不该这么多。”

　　“他就碰了一下而已，我都没有嫌弃。而且就时间来算，这把小刀明显更应该给我。”
　　男人缓步靠近遗留在的小刀，本想捡起它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小刀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落入那人手中。

　　“陶墨钰，你真是个变态！”他气急怒吼道。

　　“你难道不是？”陶墨钰在手上玩弄了一会匕首，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一个弟弟还想做什么？”

　　这话一出，他气得手臂直抖，咬着牙硬是忍了许久才冷静下来。而后他忽然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甘示弱地回击：“那你一个叛徒就可以了？”

　　陶墨钰冷笑一声，准备收起匕首离开，一副不和小人计较的模样。

　　然而下一秒，对面的人抬起手臂，宛若运用法术般隔空操纵匕首，让匕首脱手落地，又在瞬间爆发出熊熊火焰，转瞬间燃烧化为灰烬。

　　陶墨钰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道具在面前消失，却没再大声和对方吵架。他的脚边渐渐泛起黑色的影子，黑影在地面犹如不受控制的新生触手般肆意舞动，同时还在不断生长变大，眼看就要汇聚成一只恶兽蔓延到那人脚下。

　　一滴冷汗落下，恰好被寻觅而来的黑影吞噬干净。

　　“你……”

　　“别紧张啊。”陶墨钰笑一声，“只是个普通物件而已，我们的最终利益是一致的，不值得为这种东西争吵，你说是吧？”

　　随后影子瞬间被收回，在他转身抬腿的那一刻，同影子主人一同化作点点黑色的粒子消失在原地。

　　另一头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而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

　　叶沉舟和谢落在仓鼠的指引下，飞快穿过交界处的大街，来到商业区之中。

　　眼前的商铺安静异常，完全没有副本开启前那种沸腾翻天的热闹。尤其是当他们路过先前摆放成群地摊的位置，这种死寂更加强烈。。

　　曾经有些小钱摆地摊的玩家们可能早被洗劫一空，不留分文地被淘汰出局，在桃花源里手足无措地清点所剩不多的物资。

　　叶沉舟的余光中瞥见他们曾经玩过射击游戏的地摊，那里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有一道残破的彩色幕布孤零零地挂在木棍之上，仿佛随时都要挣脱绳子的束缚跌倒在地。

　　到最后，或许只有这些破布重放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他本想快速略过这里，却恍然察觉到幕布一丝难以察觉到的飘动。

　　桃花源是没有风的，幕布怎么可能自己动起来？

　　他还没再去仔细观察，就见幕布自己掀开，一颗人头从下方顶着布匹钻出来了。

　　正是那个在地摊上和他们使诈的老板。

　　“大哥，阿不，爸爸！”那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掀开用以掩藏身形的幕布，一口气追上了他们，“我当时就知道你们可厉害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叶沉舟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眼看着谢落跑到前面去了，当即放弃和这人纠缠，加快脚步追到谢落前面，继续跟着前方带路的仓鼠。

　　“爹这是要去哪里，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

　　“我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不是好不容易装死躲过去了……”

　　“我们能够相遇一定是因为特别的缘分啊！！！”

　　“好了闭嘴！”听得耳朵快要流血的叶沉舟不得不出声让他停下那些胡言乱语。

　　这个人油嘴滑舌的样子简直和谷阳平有的一拼，难怪能得到那样奇怪的道具。不过对方本身并不强势，应该不是其他人假冒或者受人指使过来偷袭他们的，只要不动歪心思，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人见他默认了，果断乖乖住嘴，只敢偷摸跟着两人一起朝目的地进发。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眼熟，直到他们来到那家熟悉的饭馆门口。

　　本就残破的门牌被掩埋在废墟中，遒劲有力的篆刻字体“逍遥游”毁坏得只剩下半个偏旁。要不是叶沉舟经常光顾这里，绝对认不出这家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店面。

　　明明没有一个人，为什么杜向谦会指引他们来到这里？

　　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仓鼠从他的手心跳出，驱动着娇小的四肢爬向某个被房梁支撑起的孔洞，随后消失不见。

　　叶沉舟半蹲下来推开圆柱状的木质房梁，随后一个幽深的洞口明晃晃地展现在眼前。

　　一根简陋的绳梯被钉在洞口，很显然，这是人为制造的。

　　“我先下去，你看着点。”他埋着头也不知是在吩咐谁，说完便抓住绳梯一跃而下。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可以对付那几个人的！”

　　叶沉舟双脚刚触地，耳边就听见季之韵还有其他熟悉的队友的惊喜喊声。

　　他们应当是在林星辉死后被杜向谦的仓鼠找到的，自知帮不上忙且信任叶沉舟的他们顺理成章地跟上仓鼠，提前来到这里整顿。

　　此刻熙熙攘攘的玩家聚集在这里，竟是在副本中开发出了一个小型桃花源。

　　“谢落人呢，赶紧让他一起下来啊。”

　　熙熙攘攘的杂音中，叶沉舟敏锐地挑出季之韵说的这一句。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对方的真实性，毕竟桃花源内不乏可以模仿他人的玩家。但是一旁的方淑瑶明显一直和季之韵在一起，并没有露出一点怀疑的样子。

　　所以季之韵到底是哪根筋抽了突然开始关心起谢落来了？

　　不过凭借多年合作建立起来的坚固友谊，他姑且决定相信季之韵。

　　或许这也是他们表示自己相信谢落的一种方式，他强行替他们解释。

　　不过现在外面还不够安全，他没功夫去深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转头呼唤上面等待的人下来。

　　很快谢落便从上方跳了下来，那个老板也攀附着梯子一寸寸挪了下来。

　　“鄙人姓丁，单名一个言字。幸会幸会，感谢各位相助。”
　　地摊老板见这么多玩家聚集在下方，有些卡壳地瞥了一眼默许这一切的叶沉舟，不禁擦了把冷汗。

　　方淑瑶打量了一会新人，盘问几句确定他暂时没有危险后把路让开，带领前来汇合的几人进入地下室的内部。

　　“这里还有好多在驻地和同伴走散的玩家，你不需要太紧张。”她在最前方领头，“很多人都来自不同组织。虽说互相打斗可以让胜者拿到不少奖励，但是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大家一起活到最后，拿到额外的奖励，是吧？”

　　“对对对……”丁言连连附和，心中不自觉开始感慨方淑瑶的统帅能力。

　　毕竟一般人可没法在短时间内协调这么多人，还让素不相识的几人和平地聚集在一起。能做到的人不是深得民心就是个人能力极强，他大概只有脑子出问题了才会想去做小动作，拿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积分。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方淑瑶回头朝他笑了笑：“其实杜华梦也做了很多，你可不要看她外表柔弱，其实很多方面比我们都要厉害。”

　　“这样啊，久仰久仰……”
　　丁言愣了愣，像方淑瑶和齐紫兰之流的领头成员他是知道的。这样大组织的头号人物自然很有名，但是他根本不认识也没听过所谓的“杜华梦”，甚至连对方的名号都不知道。

　　两人聊天时，叶沉舟走在队伍的最后，细数一路来看到的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葬花曾经收编的普通玩家，间或夹杂着平时关系较好的几个小组织的成员，看样子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躲在这里了。

　　不过谁侥幸来到这里倒不是重点，最令他惊讶的是这家小饭馆的下方居然被老板挖了一个如此之大的地下室。

　　这种破坏区域的行为肯定是被禁止的，但是苏老板居然可以躲开猎犬的巡查，找到相应的挖掘工具偷偷弄出这么大一块区域，着实有野心和远见。

　　再往前走，越过仅能通过三四人的小道，他们便来到后方真正的避难所。

　　这里的空间还算大，墙壁和地面凹凸不平，明显是用铲子之类的道具一下下手挖出来的。室内十分亮堂，上方用来照明的蜡烛灯缓缓燃烧，还配有相应的通风措施，几乎把所有逃生的注意事项都考虑进来了。

　　叶沉舟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放松地靠在墙边。这里设施完备，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应该是真的可以休息片刻了。

　　“我听阿韵他们说你们的战斗经历了，肯定很辛苦吧。”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谢落，倒是先被杜华梦找了上来。

　　“我们其实都很担心你，尤其是你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

　　叶沉舟转头瞥了一眼站在洞口没继续走进来的“那个人”，没有作答。

　　他对于杜华梦或者是其他不相熟的成员来说，谢落是一个突然出现、有着难以摸清的实力的外人，是必须要提防的存在。他们不会像季之韵那样对他有着天然的信任，进一步移情到谢落身上。

　　而他此前也从未正式介绍过谢落的来历，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被哪里来的狐狸精诱惑得失了智的昏君。只不过本着长时间的相处和合作，他们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傻，所以才没敢开口质问，只能旁敲侧击地提一嘴，或是尽可能保持距离。

　　这个时候，派出有天然亲和力的杜华梦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你有什么看法吗？”
　　叶沉舟转向身侧的杜华梦，对方的五官虽然没有突出的特点，看上去很大众化，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和谐，显得整个人异常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她亲近她。

　　尤其是在当前灯光昏暗的环境下，有一半面目隐藏在黑暗之中，更显得她没有攻击性。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杜华梦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与另一旁小声嬉闹的声音格格不入。

　　“多谢提醒。”
　　叶沉舟干瘪地例行感谢，再向门口看过去时，却怎么都找不到谢落的身影。

　　潮湿的地面上有一串相反的脚印，他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这一回他倒是真的要感谢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