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79、开始

　　三人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事态的紧急。

　　“这个副本是不是已经开始……”

　　季之韵尚未说完，身侧的墙壁轰然炸开，连片倒塌的墙皮劈头盖脸地砸下，隐藏在发黄泛黑的墙壁之后是一块块坚硬的板砖还有数不清楚的杂物。漫天的烟尘飞舞，碎裂的砖块不分敌我地肆意奔向四周，带着熊熊火焰在地面留下焦黑的印记。

　　然而这次的爆炸还只是一个开始。震天撼地的响声集中爆发，本就残破的房屋和树木更是被炸得灰飞烟灭，一缕缕黑烟犹如自地表涌现的触手，直入云霄，宣告每一处战争的爆发。

　　叶沉舟闪身躲过离他最近的□□，烟尘愈发浓郁，不仅让视线受扰，更是令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要不是有护目镜遮掩，他或许连眼睛都睁不开。

　　“季之韵！”他大喊道，“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这里！”

　　激动的回应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他看见季之韵和方淑瑶朝他跑来的朦胧身影……

　　还有侧面已然塌陷、即将砸到必经之路的墙壁。

　　他们走得太着急，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危险即将靠近。

　　“快跑……”
　　叶沉舟掐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爆炸声盖住，但是喉咙里呛满了灰尘，每出一口气都像在吞刀片，他只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被余波影响的地面在上下颤动，他连保持平衡都困难，根本无法迈出一步。

　　情急之下，叶沉舟压根没有注意到远处飞来的碎石，锋利尖锐的石块从脖子前划过，再深入几分便可以划开他脆弱的喉管。而后带血的碎石落在地面，留下一串夹杂泥沙和血迹的纹路，又在顷刻间被新的砂土覆盖住。

　　眼看两人就要被压住，他无暇顾及伤口，干脆捡起石头，越过层层阻碍将它砸向季之韵的脚腕。

　　地面本就抖得厉害，那头季之韵莫名其妙遭到重击，被这力道十足的不明物体绊住脚，头朝下直直栽了过去。方淑瑶见他倒下马上停住脚步，想要把人先扶起来。

　　就在她蹲下的那一刻，季之韵正好单手撑地抬起头准备起身，而山似的墙砖碎瓦恰好倒在他的脸前。

　　他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张大嘴甚至忘记屏住呼吸躲开呛人的烟尘。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终于结束，浓郁的烟尘也渐渐散去，盲目逃跑的两人终于看清目前的局势。

　　大面积废墟堆积在一起足足有两人高，其中堆叠穿插着各种断裂的钢筋还有破碎的残肢，本该是庇护所的建筑宛若搅拌机般，将还未逃离的玩家一一绞碎碾压，渗出的血液顺着缝隙流下又缓缓凝固，最后消失在他们面前，好像这骇人的场面都是假象。

　　正如规则说的那样，这些意外丧生的玩家真的离开了世界副本回到桃花源，并没有真正丧命。

　　不难想象，倘若没有叶沉舟阻止，季之韵和方淑瑶两人还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的话，可能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脱离副本。

　　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再去多观察一眼或是回头找叶沉舟，身后成片的脚步声已然暴露了其他玩家的行踪。

　　大面积的清扫结束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挨个仔细的搜寻。

　　黑市里的玩家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否则怎么敢在这种没有限制的地方久居。游戏最开始时的爆炸既果决又狠辣，那些人显然存心要把这片区域直接清空。

　　根本就是敌友不分。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除了能力霸道外，更是因为黑市里少数玩家占据了绝大部分钱财。

　　运气好炸死有钱的玩家，即使是一两个也足以回本。

　　“我们先走！”
　　方淑瑶见那些人根本没有隐藏脚步声的意思，拉着季之韵转身走上另一条还算完好的道路。

　　“叶、叶沉舟还在……”

　　“别管他，他肯定还要去找人，你和他当了这么久的兄弟不明白吗？”方淑瑶头也不回地说道，进入副本后可以使用能力，她连脚步都更加轻快，“我们去找其他人汇合，我比较担心没有战斗能力的梦梦姐他们。”

　　这个时候，葬花的组员大多数都留在驻地区域，那里组织繁多，即使大家平时相处友好，不存在任何争执，但那都是在有规则限制、有猎犬监视的前提下。

　　现在这里变成了副本，副本的目标就是让他们放开了打架。

　　巨大的金钱诱惑之下，谁都无法肯定是否有和黑市里那群变态一样放肆虐杀玩家的人，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

　　即使他们死亡损失的只是钱财也不行。

　　没有金钱储备，便无法兑换生存必须的资源，那么死亡将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里，季之韵就算再迟顿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最后看了一眼朝他们挥手示意的叶沉舟，一咬牙干脆越过方淑瑶把人横抱起，自己踩着各种硌脚的石块快速前进。

　　叶沉舟哭笑不得地目送两人身影渐行渐远，他没去深究这对欢喜冤家是怎么处理之前的事情的，但至少和他们明确了一件事——

　　方淑瑶和季之韵回驻地找队友，而他则一个人去找谢落。

　　至于他为什么会认为对方还留在副本之中，是因为从刚才开始，护目镜上突然出现了一颗不断闪动的红点。

　　最开始他拿到这道具时，上面的红点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信号显示灯，只是保持常亮，告诉他道具在工作。
　　但是自从他突发奇想把桃木珠和红绳串在一起绑在谢落的头发上后，在左下角的红点忽然闪现到右上角，而且还会随着他的走动发生细微的变化。

　　就好像一个导航软件，指引着某个事物的方位。

　　在谢落失踪的短暂时间内，红点反而消失不见。而此刻，关键的红点再次出现，正以极快的速度朝镜片的中心移动。

　　这或许表明了谢落，或者说是桃木珠所在的位置，由红点表示。

　　只不过就像戴眼镜的人通常会无视镜片上微不足道的小颗粒一样，叶沉舟同样习惯了视野中时不时引起他注意的红点，直到刚才才真正想起来红点其实是会变化的。

　　可是为什么桃木珠只有和红绳串连在一起才能生效，他就无从得知了。

　　情况紧急，他只能把问题抛之脑后。如果猜想没错，他只需追随那颗红点，就可以找到所想的那人。

　　……

　　“叮——”

　　墙壁上悬挂的菜刀精准无比地和早就落在地面的各种锅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后倒在地面，碎成两半，脆得还不如一块饼干。

　　谢落把帽檐朝下放了放，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开。他坐在墙角静静感受地面的振动，细数房间内的摆设打发时间。这里从基本的炊具到居住的家具一样不少，如果再来点花花草草，大概能算是一个简陋版的叶沉舟的房子了。

　　他这距离震源最远，只有部分挂在墙壁上的东西被震下来，墙角更是一个天然的安全地带。

　　他不惧怕被玩家发现，满脑子都是奇怪的通知，当然还有一个让他纠结许久的问题。

　　他是否该回头去找叶沉舟？

　　谢落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跨过碍事的衣架走到本就塌陷了一半的房间外。

　　裸露在外的灰色墙砖上沾着不少黑黄的油烟痕迹，从黑市边缘的小屋向内部看去，正中心还笼罩着浓得发黑的烟尘，阴暗得像是什么远古生物在其中降临似的，原先凹凸不平的各式建筑此刻也被这怪物夷为平地。

　　桃花源里没有风也没有雨，更没有真正具有生命的动植物，如果没有副本力量的介入，那些烟尘大概是永远不会散去了。

　　耳边还能听见仓皇逃跑的玩家的呼喊，他不清楚叶沉舟会不会是幸存者中的一员，还是早就被莫名其妙地炸死离开副本了。

　　他这么琢磨着，干脆撑住窗台翻身而下，稳稳地踩在没有异物的地面之上。

　　事实上叶沉舟如果真的离开了世界副本倒也没事，矛盾的一点就在于万一那家伙还活着。

　　谢他作为NPC就算在这里损失了所有的钱财也无所谓，难就难在叶沉舟会不会为了他身上的钱或是生存到最后的奖励对他下手。

　　倘若这种事真的发生，他岂不是被背叛了？

　　就像之前丢下他一样。

　　玩家逃跑的叫喊忽然转为尖锐的惨叫，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谢落重新整理帽檐，遮住他人肆意打量的目光，恰好看到了一颗从右前方滚来的小球。

　　小球表面渐渐出现亮白色的蛛网型裂纹，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

　　一把匕首顷刻间穿过小球，轻而易举地将它劈成两半。

　　谢落凭空收回匕首，几步躲到墙角，借助斗篷彻底隐藏住自己的身形，随后乍然探出身子，丢出匕首正中远处一扇黑漆漆的窗口。

　　窗口外飞溅出一条长长的血线，但是他无所谓那些人的惨状，紧接着裹紧斗篷向黑市的出口跑去。

　　狂奔间，匕首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手中。下个拐角处他脚腕一扭，瞬间调转方向与另一颗小球擦肩而过。借助灵活的移动方式和极快的速度，他竟然直接闪身来到一处隐蔽角落，正对上幕后黑手。

　　那人正探出脑袋看道路中间，显然没有察觉到一个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身后。

　　下一秒匕首从他的额头正中穿出又消失不见，甚至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沾到。

　　谢落同样没有再去管这人最后的结果，将头埋进兜帽下朝玩家稀少的区域飞奔而去。

　　奔跑时带动的气流让宽大的衣服紧贴在腰腹处，传来的温热倒是把副本带来的寒意驱散不少。

　　他还记得叶沉舟趁他睡着之后，偷偷把自己那破衣服补好的得意模样……

　　“啧。”

　　谢落有些烦躁地从一群正在对峙的玩家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过，那种强烈的割裂感再次涌来。

　　他明明早就决定相信那个人了，刚才是在胡乱揣测什么东西？

　　更何况叶沉舟根本就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利益就背叛他的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又在怕什么……

　　脑海中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当谢落再抬头看过去时，他已然来到一栋极高的建筑前。

　　灰白色的水泥墙铺制而成的清一色独栋楼层复制粘贴般罗列在地皮之上，平时那里一定会聚集各式各样的低级玩家，可此时已然成为副本一部分的住宅却廖无人烟。

　　副本刚开始还不到一小时，按理来说，没有特殊手段的低级玩家肯定要窝里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选出一方最强者，住宅内必定会争吵不断。

　　那么此刻这里安静如鸡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名实力足以匹敌甚至远远超过一整栋玩家的人解决了所有人。

　　随意打量了一下没有一点损坏痕迹的楼道，他果断钻了进去。

　　比起不断对付各种玩家所耗费的精力，他宁愿解决一个大麻烦，然后一个人安稳地在无人的地方度过漫长的24小时。

　　那名玩家在夺得大量积分之后，即使自信到还要继续捕杀其他玩家，在清洗一整栋楼之后总是需要时间修整一下的。

　　这正是他干掉对方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