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77、分叉

　　电光火石之间，季之韵躲过从耳后劈过来的刀锋，两步冲到最瘦弱的一人身侧，拿出格斗的架势撞去。

　　那人不想被误伤躲在最远处，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青年还有精力像头牛似的撞过来。不像那群听风就是雨的小弟，他可不敢直面这样的撞击，当场打算开溜。

　　“给他拦下来，今天谁都别想跑！”

　　“放走一个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上位者不容反抗的命令回荡在闭塞的窄巷之中，硬是给那人打了个鸡血。更何况在他的视野中，不少好兄弟都围在季之韵的身后，就要在对方的视野盲区中抓住直奔面门而来的手臂。

　　彻底没了顾虑的小弟手握残破的棒球棍，闭上眼睛试图给人当头一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团伙有人帮忙，季之韵自然也有后援。
　　叶沉舟紧随其后，一掌劈在攻向季之韵的小臂之上，对方不逊色于他的高密度肌肉反震得他手掌发酸，好在他勉强打断了这人的进攻路线，让季之韵可以顺利冲出包围圈。

　　然而群架是不会给他喘息时间的，他随即被翻涌而上的几人直直打中侧脸。

　　那一瞬间头脑发晕眼前一黑，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

　　一把小刀横飞而出。

　　依旧是他在玩家手中得到的道具，因为过于小巧因而被他随身携带。

　　与此同时，季之韵热血上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竟然真的用自己的脑袋正对上劈头打来的棒球棍。

　　两强相遇，更强者胜。

　　棒球棍在触碰到他头部的刹那间活生生折断开，四散飞溅的木屑堪堪擦着他的眼角滑过，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而他正中棒球棍的额头更是一片血红。

　　那小弟哪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直往后退。突破这道防线后，季之韵紧贴地面滚过一圈，顺势捡起叶沉舟故意丢在他身边的小刀，随后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巷口，留下叶沉舟一人在人群的围堵之中鏖战。

　　为首那人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狠角儿，结果就这么跑了？”

　　只是这句话刚一说完，巷子深处紧接着传来惊天的惨叫声。

　　“这小子总是在低估自己的能力。”叶沉舟同样回以一个染血的微笑，趁他们愣神的瞬间撂倒两个背对他的人。

　　远处季之韵翻身而下，在空中便抬起脚瞄准几人的头部踹下，而后顺利把其他欲行不轨的人掀翻，紧握小刀一举扎进对方脆弱的颈侧，一如他曾经在副本中对付NPC时的那样，冷静而又果决。

　　只不过NPC本来就不是人类，这些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类。
　　虽然从本质上看，这伙人也算不上是人。

　　他没有立刻去扶方淑瑶起来，反而继续维持警戒的姿势，回头对付领头的壮汉。

　　那些人完全没有料到季之韵居然能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从另一头过来空降偷袭，看到被放倒的几名队友，一时间都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他们只是听命过来堵人的而已，连背后指示自己的是谁都不知道，手上的武器看起来再厉害也不过集市里淘来的二手货，本就被原主人嫌弃，又怎么可能比得过那把实实在在用金属锻造的小刀。

　　正中季之韵额头的棒球棒不仅没让人当场倒地，自身反而折断成两截碎木，只能靠碎屑伤人的事实便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他们犹豫的短暂瞬间，叶沉舟和季之韵两人无比默契地抓住时机，一个用膝击打晕敌人，一个用小刀直接解决掉他们的性命。

　　攻守之势易转，几番交战下来，原来依靠数量取胜的几人被逐一击破纷纷倒地，化作一具具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

　　季之韵无暇去顾及这些人的死状，把小刀匆忙还给叶沉舟后直奔方淑瑶。

　　“你怎么样了？他们伤到你没有？”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方淑瑶身边，甚至担心她害怕没敢直接触碰她，“对不起，我还是太弱了，只顾着看东西把你忘了，都是我的……”

　　“好了，你别说了……”方淑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脱了力靠在季之韵的肩膀上，把头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上。

　　季之韵一时间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张着嘴硬是把道歉的话全吞了回去。直到这时他身上的伤口才开始隐隐作痛，要不是方淑瑶还在场，死要面子的他可能早就受不了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淑瑶从他身边离开，重新站到他的面前，似乎重新恢复了精力。

　　“先把我这件外套披上吧。”叶沉舟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将它递给季之韵，“之前给他擦过土，你们别介意。”

　　季之韵愣了一会才接过外套，给方淑瑶劈头盖脸地套了上去：“谢、谢谢……我们无所谓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习惯性穿一件单衣出来，要是像叶沉舟那样穿外套的话，他也可以主动给惊慌未定的方淑瑶一点安慰。

　　方淑瑶憋着笑意把宽大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朝叶沉舟点头示意表示感谢后又说道：“他们其实没有真的伤到我。”

　　她转了一个圈，给愁得眉头都要打卷的季之韵解释：“别忘了，我以前可是很厉害的实验体啊。虽然这里不能用能力，但就凭那些弱鸡，哪里能伤到我？”

　　季之韵这才冷静下来好好看着方淑瑶，恍然发觉她其实没有大碍，只是衣服被撕扯出很多洞口，皮肤有些擦伤和淤青而已。方淑瑶本人甚至觉得残破的衣服非常碍事，干脆把长衣长裤的下摆全部扯掉，摇身一变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甚至会以为这是才和人打架互殴回来。

　　“你这是……”他张着嘴满脸讶异。

　　“一开始他们抱着我确实不好反抗，所以我就假装配合演了一会。后来到更偏僻的地方，他们以为我认命了放松警惕，把我放下来，正好给了机会。”方淑瑶踢了踢脚边的尸体，眼底没有一丝同情，“所以你刚才从天而降的时候，才能顺便把他们解决啊。不然那些人体力充足，怎么会给你一下秒杀呢？你们两个都太着急了，根本没注意到。”

　　“但他们可是……”摸了你全身的。
　　季之韵还想追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才不会太冒犯。

　　“好啦好啦，不担心不担心啊。”方淑瑶踮起脚拍了拍季之韵那头稍微褪色的红发，看着眼前委屈的人哄孩子似的说道，“以前我经历得可比这刺激多了，心理素质高得不行，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你可别小看我。”

　　“而且他们人都没了，没必要再去计较。”她笑了笑，心想怎么自己还反过来安慰对方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他们的……”

　　叶沉舟在远处看着两人闲聊，抽空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感慨良多。

　　“如果你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他习惯性问道，“上次是直接把人捅了……”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察觉一个被他忽略掉的问题。

　　他刚才一直忙于救人，以为谢落还会和从前那样紧跟着他，可现在事情解决，谢落人去哪了？

　　……

　　远在黑市的另一头。

　　“上一个副本你们害得我好惨啊！”孙文石靠近谢落，“还好我有贵人相助，不然还被蒙在鼓里呢。”

　　谢落皱眉朝后退去，却被后面围上来的人堵住了去路。

　　“跑什么啊，你以为你能跑吗？”孙文石的双眼浑浊不堪，眼白的位置已是一片黑灰，浓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黑色的血水。

　　他无处可走，一言不发地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硬是没有想起来对方是谁。

　　“裘狮凯抛弃我，副本通关失败……无论什么，那都无所谓。”孙文石掏出一块刀片，眯着眼睛在他的脸上比划，“那人都告诉我了，你之所以能变成两个人，是因为你的能力。是你的能力让我灵魂分裂，在出副本后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要不是我运气好，得贵人相助，估计早就死在里面了。不过，你猜巧合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如果还不抓住机会，你不觉得可惜吗？”

　　谢落一愣，隐约记起这人的身份。但他当时还在接受惩罚，连自身都难保，哪有空去关心其他玩家，更不用说什么使用能力故意害得人精神分裂。

　　只是有句话孙文石说的挺对，失去思考能力后确实很容易被人忽悠。

　　而关键的始作俑者似乎就是对方口中提到的那个贵人……

　　那两个boss受到惩罚绝对没有能力再去主动惹上玩家，那么还有谁既知道副本里发生的一切，又跟他有过节想要蓄意报复？

　　忽然感到脸颊传来一阵凉意，那薄薄的刀片已然贴上了他的皮肤，下一秒就要划破最脆弱的那一层表皮。

　　他没有急着反击，目光越过孙文石停留在远处。
　　那头叶沉舟和季之韵似乎也被一群人缠上，正锲而不舍地追逐被拐走的方淑瑶，转眼间消失不见。

　　好像完全把他给忘记了……

　　“喂，你居然敢走神？”边上的蛐蛐还在聒噪。

　　算了，叶沉舟也是情有可原，那个善良的家伙总是奔赴在救人的第一线，他并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赶紧顺手解决掉回去找人好了，麻烦一点也无所谓。

　　谢落再次从手中幻化出那把纯黑匕首，准备了结眼前这个废话很多的人。

　　然而下一秒，匕首竟像是加了润滑般从他的手心滑走，咣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他第一时间收回匕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操纵它。

　　就好像他的能力完全失效了。

　　孙文石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口恶气，扑面而来的气息阴冷潮湿，犹如墓地间的死亡之气。
　　“当时你用能力，现在我也可以。无视等级强制让武器脱手的能力，你也感受下？想知道有多少boss死在我手里吗？”

　　这是……能力？！

　　心下一惊，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事实就是如此，眼前这名玩家突破了规则的限制，公然使用能力。

　　黑市是特殊场所允许明目张胆地打架，可是禁用能力这一点是桃花源的固有规则，怎么可能轻易打破？这又是谁给的权限？

　　对方明明只是一个玩家……

　　不对，真的只是一个玩家吗？

　　他依稀记得，叶沉舟说其他玩家都失去了正常行动的能力，甚至连孙文石本人也承认了，那么孙文石为何会恢复正常，出现在他面前？

　　一滴冷汗自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颈侧的刀片。
　　本来被一众人包围就让他极度不适，更何况此时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体型差距过大，人数不占优势，他也不可能跟这群人硬碰硬……

　　除非他完全不顾后果。

　　“老大，抓紧时间动手吧。”熊彭越堵在谢落身后封死了逃跑路线，说话时的语气还有点虚弱，显然没有恢复彻底，“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那个人反正没有要求，我们先拿去卖了，再抢回来……”

　　“闭嘴！”孙文石大喝一声，似乎还没有欣赏够猎物的恐惧模样，“用得着你说吗？”

　　“不、不用……”熊彭越战战兢兢地回话。

　　孙文石虽然不愿意承认这点，但还是兴味索然地把用来恐吓的刀片收回，反手出拳就要把人打晕带走。

　　变故恰好发生在这一刻。

　　一道黑色的幻影自他的背后缓缓升起，好似浆糊状的石油般一步步凝聚成一个裹紧黑色斗篷的人形生物。

　　孙文石手上的动作陡然停止，他不论怎样用力都难以挣脱那股无形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见地面上投射出一道越来越长的阴影。

　　那是身后怪物投射过来的影子。

　　而在斗篷之下，本应该被隐去的面孔却万分清晰地展现在谢落面前。

　　是陶墨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