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75、黑市

　　即使是身为NPC的谢落，在如此阴冷寒酸的地方行走也难免感到不适。

　　实际上越往黑市的深处走，越来越多的玩家会出现，只是在这里他们交易的不只是单纯的物品。

　　早在进入黑市的那一刻起，季之韵和方淑瑶就和他们分开向另一头进发，寻找可能需要的道具，而谢落则跟在叶沉舟身后，亦步亦趋地前进。
　　他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注意力全集中在走在前方的人身上，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明目张胆的跟踪狂。

　　“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还不上……”

　　出离的思绪骤然拉回，谢落顿在原地，脚踝上传来的湿热触感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使劲踢动小腿试图挣脱，然而那人的力气出其的大，他根本无法挣脱。抓住他的手血肉模糊，似乎少了几根手指，又好像被拔掉了指甲，溢出的血迹在脚腕上形成一道可怖的抓痕。

　　“什么东西也敢碰……”

　　他刚准备动手，不料那人忽然爆出一声凄惨的尖叫，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他的眼睛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胃液一阵上涌，脚腕上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感觉。他虽然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却能听见血肉搅拌般地声音还有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好在叶沉舟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草木香将他萦绕，渐渐冲淡血腥味，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叶沉舟并不想主动惹事，但也没有宽宏大量到允许他人这样堂而皇之地碰身边的人。他冷眼看向被自己踩断半条手臂的玩家，再一次加重脚上的力度。

　　“太恶心了。”

　　这一次，那人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倒在地上呜咽，所以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谢落听得格外真切。

　　“你身上真的没有东西可以赔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梳着寸头的男人从后方的建筑中狞笑着走出，“这样吧，你多去喊几个没钱的跟你一起过来，来几个就减多少钱，正好我们老大好久没试试多人了。”

　　他走上前来用力地踹了一下那人，细品了一下对方的叫声后好像才发现叶沉舟的存在。
　　“这位兄弟……”他抬起下巴毫不避讳地盯着叶沉舟的脸，“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福利很多的。”

　　叶沉舟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放下踩在不明肉块上的脚，不动声色地把谢落揽在自己身后。

　　欠债的玩家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且被虐待很久，脆弱不堪的手骨在他面前像是枯萎的树枝，轻轻一踩便尽数折断。更不用提对方早已经消失的下半身，还有一路拖行的血迹。
　　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不好意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下，摆明了不想和这些久居黑市的人有过多的交流。

　　“那好吧。”陌生男人转而把视线放到谢落身上，似乎对叶沉舟的护崽行为颇感兴趣，“这小子好像也不错，你们要是一起来的话我可以……”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直接去大街上把人拐过来都可以，求求你别杀我！”

　　地面上的人半句话都没有说完，脑袋便被死死踩住。
　　那双鞋子可不是叶沉舟那样的平底靴，而是带着尖刺的厚底鞋。这一脚下去直接把脑袋按进地面的土坑中，炸出的浆体顺着凹槽向外流出，沾染上灰尘变得浑浊不堪，彻底让那人说不出一句废话。

　　骨头摩擦断裂的“刺啦”声越来越响，男人对此充耳不闻，依旧诚心邀请。
　　“我真心觉得你们挺不错，你也不想我哪天在路上直接把你们迷晕了拐走吧？”

　　又是这个“拐”字。

　　听到这里，叶沉舟的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好像对这个字格外敏.感，却又说不出具体的缘由。

　　“我们走吧。”
　　他感到自己的后腰被谢落轻轻地戳了一下，而后是对方细弱蚊蝇的声音。

　　恐惧不安的感觉自身后不断蔓延，他甚至不用多看就能感受到谢落的焦躁情绪。

　　男人的身后，只有塑料大棚构成的房屋内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喘气呻.吟，里面正在进行的事昭然若揭。

　　这是黑市的常态，它是游离于管制边缘的灰色地带，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当即决定不再纠缠，他带着谢落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们走后，一阵类似于水球爆破的响声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

　　男子毫不顾忌飞溅到周身的血浆，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谢落身上，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眼拙先看上了叶沉舟，没有早一点行动让真正的宝藏给跑了。

　　正盘算着怎么重新把人绑架走之时，他忽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后方传来，自己柔弱的脖颈也在不经意间被一只黑色的手轻松握住。

　　在这一瞬间，一阵寒气从头至尾浸透他的全身，他僵硬地扭头看去，视野中只有始终披着黑色披风不显真容的猎犬。
　　黑洞般的脸面正对上他涨红的脸，巨大的力量差异甚至让他忘记挣扎。

　　不可能，这里怎么会出现猎犬？

　　他明明没有违规……

　　在他生命的最后，心里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

　　……

　　“算了先这样处理吧。”叶沉舟起身抖了抖手上沾了不少血迹的外套，又将它叠好捆在腰上，“上面还有点淤青，我们得回去再清洗一下。”

　　谢落坐在路边向问其他玩家借来的板凳上，伸着腿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脚腕。
　　就像叶沉舟说的那样，纤细的脚腕上被那个陌生玩家抓住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手爪印，透着淤血的青紫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还在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叶沉舟及时擦干净的话，那里肯定还混杂着各种干涸的血迹，脏得就像是感染了病毒似的。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看似轻松收拾衣服的洁癖居然会主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擦脚。

　　而且擦得还很干净……

　　谢落对着脚下的地面出神，视野中又出现那只熟悉的手。

　　“还能站起来吗？”

　　他视线上移，看到了被紧身衣勾勒出的肌肉轮廓，还有对方略显烦恼的神情。

　　“虽然那家伙说的话确实欠揍，但不至于被吓傻吧？明明副本里还……”

　　他赶紧把手放了上去，在搀扶下站了起来。

　　“副本是副本，有什么问题吗？”他抬着头想要将姿态放高一点，却还是只能看见叶沉舟清晰的下颌线，实际上一点气势都没有。

　　叶沉舟挑了挑眉故意半蹲下来和他平视：“没什么问题，如果你真是这样的话。”

　　这是话里有话了。

　　他开口想要反驳，却不由得愣住。

　　细想起来，在副本里还有某些特定的时候，他好像是不太一样……

　　不过叶沉舟还是给了一个台阶，没继续逼问：“人在不同场景下，外在表现或多或少会有不同，我也是这样。”

　　谢落心想这人在面对女性的时候确实表现得挺礼貌的，对有些陌生人也是如此。

　　“喂，你们两个到底买不买东西了？”边上坐着看两人互动的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摆着一张臭脸说道，“说好的啊，占我位置必须最低消费50块。”

　　叶沉舟不耐烦地转过去：“你觉得我来这里会缺钱？”

　　老板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强壮男子，虽然靠坐在躺椅上看起来放松至极，但是他的身体重心始终很稳定，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玩家。叶沉舟毫不怀疑要是有人在这里强抢道具的话，这人有能力把小偷当场抓获。

　　简单从行为举止推断出此人的实力后，他姑且认为这种玩家身上卖的道具不会只有普通的废物，总有那么一两个强力道具混在其中供他挑选，所以刚才情急之下，他才答应和老板的交易。

　　然而当他真的看向那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时却傻了眼。

　　那里摆放的根本不是一眼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利器，而是一大堆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比如说只有一本书大小的上衣、一小瓶空水杯、还不如手指长的木棍……

　　怪不得这个人要强买强卖……

　　“你不会想反悔吧？”老板顿时仰起上半身，阴恻恻地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叶沉舟，“黑市的规矩你不会不懂。”

　　叶沉舟在杂物堆中扫视了一圈，至少在明面上作出一副认真挑选的模样。然而就在他看到一块白色布料时，他注意到下方隐隐绰绰的一点红色。

　　那是一截艳丽的红绳。

　　“50块钱，只能多不能少。”老板见有戏，果断催促道。

　　下意识将镜片收起，那条红绳在他的眼中竟然透出一丝红光，好像附满了魔力一般在引诱他去接近。

　　“怎么？看中这个了？”老板从躺椅上走过来，将盖住红绳的那块布提起，“这个布，你别看它脏脏的，它能……”

　　“这个多少钱？”叶沉舟抓住空档直接抢过露出全貌的红绳，匆忙间竟然忘记去假装自己并不需要它。

　　老板果然看出了其中的猫腻，随手放下自己看错的商品，撇着嘴故作可惜说道：“这个40块，一口价不还价。”

　　说是最低消费50，这个却偏偏要40块，明摆着就是想要捆绑其他的废物道具，一起清仓的同时顺便宰个客。

　　叶沉舟没有急着讨价还价，默默研究了一下手上红绳。

　　它的结构看似简单，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绳子并不是一根普通的线，而是由几段交错穿插的绳结编织成的，看上去倒是有点像一串串爱心。
　　除此以外，绳子本身没有任何可用的功能。

　　“这玩意有什么地方能值40块？”他开口问道。

　　“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它的功能栏上写的是一串问号。”
　　老板说完直接将自己的光屏调出来，把道具功能的说明界面展现在他面前。

　　上面的确只有一串问号，而不是超出权限无法观看时才会显示的马赛克。

　　问号代表这道具的作用是未知的，可能会极其有用，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装饰品。
　　当然最让人担心的是它是否会对使用者本人造成反噬。

　　怪不得老板宁愿卖了也不要自己用。

　　叶沉舟向后瞥了一眼谢落，那臭小子不喜欢和人讨价还价，正好奇地东张西望，长到肩膀的头发随着扭头的动作不断刮擦颈侧，竟显出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实在是惹眼得紧，不如用什么东西绑起来好了……

　　“喂，到底买不买？”

　　他朝不耐烦的老板笑了笑：“我50直接买了，给你留点东西继续卖怎么样？”

　　“怎么可能让……”

　　然而老板话音未落，叶沉舟当面抓起红绳，转身拉着谢落的手飞奔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板见人跑了刚要追上去，结果便收到了自己账户里多出50块的提示。交易被迫达成，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反而给叶沉舟强买强卖了。

　　当时他们定下的交易规则是叶沉舟借用这里的凳子，条件是最低消费50块。而叶沉舟刚刚主动提价到50，强行满足了交易的条件。因此在叶沉舟主动付钱的情况下，系统判定条件符合，直接将叶沉舟账户上的钱转移到他的手中，反而让对方钻了空子。

　　再怎么生气都没有用，得了便宜的老板见好就收，重新躺回椅子上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