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45、解释

　　叶沉舟挨着谢落坐到床边，望着谢落面前光屏上投射出的副本信息陷入沉思。

　　上面除了极个别的关键信息被马赛克遮住外，一切内容都与他本人的通讯器界面没有差别，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惩罚副本相关的信息。

　　“你能看见多少内容？”身边人靠得有点近，谢落感到些许不自在，却不再挪动。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看不见，其他的都能看到。”叶沉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用手指了指光屏上的几个地方，“所以你是因为惩罚才变成那样的？”

　　谢落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怎么可能看见那么多东西……”

　　叶沉舟顿住：“你没给我设置权限？”

　　谢落又喝了口水默认了他的问话。

　　所以正常情况下，作为玩家的叶沉舟倘若没有得到权限允许，是不可能看见NPC专属的屏幕的。

　　诡异的传送，现在又多了个没有缘由的权限许可，一旦和谢落扯上关系，事情总是变得不合常理起来……

　　只是谢落本人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叶沉舟再怎样逼问也没用，他转而问道：“那副本里面的两个人实际上都是你？”

　　“差不多，但是他们更加极端。”

　　叶沉舟自上而下俯视谢落，确实从中看到了两个个性迥异的人的影子，一如交融贯通的太极图。只是相比之下，此时的谢落貌似更偏向友善弱小的那一个。

　　“那接下来你还会接受惩罚吗？”

　　谢落握紧了玻璃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叶沉舟却从中推断出了一点线索。

　　NPC本身便凌驾于普通玩家，尤其是统领副本的boss，可既然连boss都能受罚，那惩治他们的自然是比NPC还要高一级的存在。这一存在或许统帅了所有NPC，让他们在副本里担当NPC的同时还能够监管他们，并适时给予一定惩罚。

　　但是他又该怎么寻找那些存在并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呢？
　　主动开口询问八成也得不到结果，他只能暂且搁置计划，再去找找其他信息。

　　想通一切后，叶沉舟干脆仰面躺在床上，望着那个还端坐的背影说道：“那两个boss是不是也……”

　　“他们都是和我一样接受惩罚的人，不过我不知道具体受罚的原因。”谢落说完转过身盘腿坐在床上，面对他难得轻松地说道，“他们的受罚力度其实比我轻，但是都死了。要不是你发现我的话，我可能过不了这关……”

　　叶沉舟难得仰视谢落，却没有接话，不悦的情绪溢于言表。

　　“怎么了吗？”谢落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又紧绷起来。

　　他是不是把可能的结果说得太重了，惹人生气了？

　　“所以你其实会直接死掉？”

　　果然会这么说……

　　“其实也不是这样……”
　　谢落刚想继续解释，却不料叶沉舟竟然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顷刻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床面下陷，特有的气息将他包裹，拧起的眉头之下，那只暗红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他略显局促的模样。

　　“那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叶沉舟又凑近些许，明明说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却觉得只要找一点借口狡辩，下一秒就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退无可退，他只能强行回视叶沉舟咬牙解释：“你应该都猜的差不多。副本的主题是阴阳，两个boss一黑一白正好对应不同的位面。如果我没有被你找到的话，最后的boss只有两人，结局就是他们互相争斗，活下来的人就算是通过惩罚，剩下的……”

　　他忽然又卡壳住。

　　那剩下的还能怎么样，不就是死路一条吗？他怎么老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叶沉舟简直被逗乐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看谢落傻的还是被气的：“因为你恰好分裂成各自代表阴阳的两个人，和两只boss形成对应关系互相中和，所以我们最后才可以顺利通关，然后……”

　　然后便是谢落顺利通过惩罚副本，活了下来，反倒是另外两个人死掉，也就是目前的结局。

　　最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叶沉舟十分给面子地没有道明，继续说道：“那先忽略把你救出来这个大前提，两个boss单独存在的话总有一死，又该怎么通关？”

　　谢落被那双好似把他全部看透的眼神盯得发毛，移开视线说道：“按照副本的进程推算，最后一天两界融合，他们自然会打起来。但由于玩家会因为吃东西或者长时间逗留在阴界从而改变自身的属性，最后哪一方阵营剩下的人更多，哪个人的胜算就更大。”

　　阵营的推测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样以来，玩家岂不都成了惩罚副本的附属物了？

　　叶沉舟略作思索，又问道：“黄龙亮吃了食物又去找判官，因而受罚死掉，这一点我能理解。可孙文石又是怎么回事？他吃了食物之后属于阳界，boss只需要把他困住就好了，为什么还是失去了理智？”

　　“这应该是强行留人的手段吧，就像你们还会被逼吃饭一样。”谢落回忆了片刻副本中的细节，“我虽然被困住，但对副本里发生的事还是隐隐有感觉的，出来以后记忆也都恢复了。我记得你最开始离开阳界到阴界的时候，那人和NPC说了一些话，已经违规的boss为了换取信任做出什么承诺都有可能。”

　　“就和你最开始在副本里给我提示差不多？”

　　谢落偷瞄了一眼叶沉舟，又赶紧收回视线，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聪明，好像当NPC的不是他，而是叶沉舟似的。

　　“孙文石最想做的事大概是成为敖鲲的首领，主宰整个桃花源吧，只可惜这愿望是没法实现了。”叶沉舟又躺了回去自言自语，显得不是那么在意，“不过你们NPC有什么手段可以在桃花源里对玩家下手？不怕违规吗？”

　　谢落摇了摇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违规是一定的，只是之后会承担什么后果就不好说了。”

　　叶沉舟想了想觉得也是，既然玩家有能力逃脱惩罚，NPC说不定也有他不知道的方式，不过不便说罢了。他本以为关于上个副本的话题到此为止了，正准备下楼，不料谢落又主动提起。

　　“其实按理来说，你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可以通关。”

　　“什么意思？”他忽然来了兴趣。

　　谢落愣了愣，斟酌着说道：“我因为受罚，所以连平时趁手的武器也被改造成了普通的餐刀。你用我的匕首从NPC身上取走肢体器官，所以才能先找到一个我。如果你用了吃饭后吐出来的那个，相当于在用敌对boss的东西交付任务，因此不可能见到我，也没有接下来一系列的特殊事件。”

　　叶沉舟心下了然，在副本中他确实先在餐桌上找到一把奇怪的餐刀，割下耳朵之后才得到男青年留下的打火机，这才能够用一把火开启最终的隐藏剧情。只是再往前追溯的话……

　　“如果我最开始没有在鬼市得到一只蠕虫，不被判官承认，根本不可能通过鬼门关，看到门后的东西。”

　　“实际上只要玩家发现了老妇女，她就会主动把道具给玩家，但是玩家有没有勇气去直面判官又是一个难点。虫子只是一个标记，告诉判官这里还有玩家存在，所以在此之后，玩家长时间在阴界逗留才会被归为阴界的势力。”

　　叶沉舟听着背后直冒冷汗，他当时虽然推断出很多线索，但那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中间但凡少了任何一环，他们可能都无法正常活着从中出来。

　　换作是其他的玩家，可能就像孙文石那样连阴界的大门都不敢轻易跨进去，只好被迫和阳界的boss达成交易，成为被洗脑的一员。

　　只能说不愧是中级副本吗……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通关又有什么关系？”他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从头到尾绕了非常多的弯路，纠结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谢落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你忘记那副对联了吧？”

　　叶沉舟只感觉自己被打了当头一棒，他到后面一心想着探索各个房间，的的确确忘记了他每次往复两界时都会看到的对联。

　　「上联：死者入，生者出
　　下联：善者生，恶者死
　　横批：听天由命」

　　当时他猜测出上下联的含义，又因为不间断的突发事件竟然直接忽视了总结性的横批。

　　“听天由命？！”

　　“是啊，而且那个给你蠕虫的人也暗示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谢落难得看到叶沉舟吃瘪的样子，说话都轻快了不少，“你们只要安心吃东西，什么都不需要做。然后等到时间到了，两个boss鹬蚌相争，自然是阳界的那个胜出，玩家自然渔翁得利，直接通关了。”

　　“那你该怎么办？”

　　谢落没想到话题又绕回到他的身上，一时间又泄了气，张着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他说的这些不仅忽视了玩家，更忽视了他本身。
　　真的听天由命的话，所有人都会和孙文石一样哪怕通关，也会失去理智，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傻子，所以玩家必须有所行动。要不是叶沉舟拼命找到所有隐藏线索，他也许早就死掉，哪有功夫在这里嘲讽叶沉舟费力不讨好。

　　听天由命，怎么可能真的听天由命。

　　这下叶沉舟可不止是在生活上的一点小事照顾他，这是直接救了他的命……

　　心里莫名慌张起来，谢落干脆从床下跳了下来，急匆匆地小跑离开卧室，甚至都不敢回头再去看一眼叶沉舟的表情。

　　“等等！”叶沉舟在身后喊道。

　　他还是听话地停住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变化？”

　　谢落有些奇怪，那强行分裂又融合的身体让他有一种被换筋洗髓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哪里变了，却总说不出具体的变化。

　　“……算了你先下去洗漱吧，待会准备吃饭。”

　　谢落一听见有好吃的，当即飞奔下楼，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叶沉舟看了眼满床狼藉，不自觉笑出了声。

　　他之前把人绑回来的时候，谢落可以说是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只能被动回答他的问句，还需要他不停地揣测其中的含义。而现在，至少在他这里，谢落不仅可以主动接上他的话，甚至还会揭秘副本里的种种。

　　他很难相信短短一个副本的时间足以让人变化这么多，而且既然谢落说了那两个人都是他，那么那个一上来便不由分说地搂住他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不过多余的猜忌又有什么必要，叶沉舟只要谢落现在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