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57、甜品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谢落闻言向陶墨钰投去抱怨的一眼，又望向远处扭打在一起的玩家。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陶墨钰一早便找上他，然后不容分说地带着他来到桃花源中，进行所谓的请客环节。

　　但是任谁都不会喜欢在出门游玩的时候碰上这种扫兴的事情，更何况身边请客的人还是秩序的维护者。

　　陶墨钰立刻心领神会，一边连声温柔地说着“抱歉”，一边带着谢落向玩家稀少的地方走去，背过身去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

　　下一秒无数猎犬凭空出现，如死神降临般涌向住宅区域。

　　“那些东西看我不在居然敢这样旷工，这是我的失职，不过那些新玩家总是要成长的。”尽管他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话语里却透着不同拒绝的坚决，“他们都违规了，必须受到惩罚。”

　　谢落看向远处的双眼一片幽黑，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做表情时很难让人窥见他内心的一角，神色淡然得就和其他毫不在意玩家死活的NPC一样。

　　然而就在陶墨钰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人生气时，他突然露出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主动拉住对方的手腕，令两人的脚步停在原地。

　　“抱歉，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

　　“我想换一个地方……”

　　两人异口同声。

　　陶墨钰有些怔神地看向他，恰好让谢落抢先说话。

　　“以前程骋带我去过一个地方，我想吃那里的食物了。”他低着头只留给对方一个打着旋儿的后脑勺，听起来委屈极了，“你会不会……”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陶墨钰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立刻掉头转向玩家常去的区域，“只要你能够开心就好，其他任何事物我都不会在意。”

　　谢落嘴角的弧度更深，他故意加紧手上的力道，主动控制着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个暧昧的区间。

　　眼前是一家十分普通的甜品店。

　　“你原来还喜欢吃甜品？”陶墨钰坐在充满童话风格的座椅上，严肃板正的西装和这里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上一次请你吃了那么多东西，我都没有看出来你到底偏爱什么。”

　　谢落心情很好地晃了晃腿，这里的座椅很高，他的双脚恰好不能着地。
　　“我现在不太饿，而且好久没有吃过了，有点思念这里的味道，才想过来的。”

　　“这样啊……”陶墨钰通过镶嵌在桌面中的屏幕上翻看着电子菜单，“这家店幸好是NPC开的，毕竟甜品对玩家来说可是很贵的。”

　　谢落点了点头，同样也在看着自己这半边的菜单，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话语背后的阴阳怪气。要知道普通玩家不仅买不起甜品，更做不起甜品，但是这些在身为NPC的他们面前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但是东西很好吃，而且也没有什么人。”
　　他从电子屏幕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有取着各种离谱至极名字的甜品。

　　桃花源的装修都是参照不同世界的景物的，这家店的布置恰好比较科技化。相较于以前常吃的简陋饭店，它不需要人工直接点餐，只用在前方这个几乎与桌面融为一体的屏幕上点几下便可以完成一系列操作。

　　“有什么推荐吗？”陶墨钰抬眼，恰好对上谢落略显错愕的双眼。

　　那双圆圆的眼睛忽然弯了弯，细长的睫毛微颤，好像在他的心头上挑逗，令他呼吸一滞。

　　随后眼睛的主人从座位上小鸟似的轻盈跃下，竟然直接坐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倾身越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臂，用他这边的菜单几下便选好了菜品，只留一个确认结账的界面给他。

　　披散在肩膀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手背，可是主动撩他的家伙却几步又坐回到他对面，朝他昂着脑袋努努嘴，示意他快点结账。

　　无奈地勾起嘴角，陶墨钰轻按手表型的通讯器，确认身份后便付了钱，完全没有在意上面的数字。
　　“你那条头绳呢？怎么不用了？”

　　谢落的表情凝滞一瞬，又用手将耳侧多余的发丝捋到脑后，好像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头绳了。
　　“我好像丢了……”

　　陶墨钰轻笑一声：“下次我替你留意一下新的头绳吧，那条也旧了不是？”

　　“好！”谢落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双手撑着椅子不停在上方晃动，看起来既期待又兴奋。

　　然后他趁机将从手臂上滑落半截的绳子向上挪了挪。

　　“话说回来，你对第一次正式工作有什么感想吗？”陶墨钰没有试图让谢落重新坐过来的意思，依旧维持着良好的绅士模样，“如果觉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你的工作更轻松。”

　　谢落摇了摇头，但还是思考了片刻后才犹豫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刚进副本的时候，差点被里面的玩家误伤了。”

　　“怎么回事？”陶墨钰立刻紧张起来。

　　他仍旧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回忆：“里面有一个人很奇怪，明明副本才开始没有多久，他就像是清楚副本规则一样，懂得停在原地埋伏其他玩家。”

　　“这说不定是对方比较厉害，毕竟这可是高级副本，难道他……”

　　“我一开始也没有怎么想，就在边上隐身看着。”谢落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还心有余悸，“但是他和别人打起来了，那把砍刀好锋利，把你上次特地送给我的衣服划破了……”

　　“那你有没有事情？”陶墨钰担忧地握住那只手，隔着丝绸般柔顺的手套轻轻抚摸它。白皙没有一点皱纹的皮肤只稍轻轻揉搓便红艳起来，相比之下，那只高级定制的手套都逊色不少。

　　“没，没有事……”
　　谢落赶忙将手抽出，放回桌面下，只有泛着红晕的脸颊表明他的害羞。

　　陶墨钰也收回手，意识到失态的他清了清嗓子，转而说道：“我的意思是，衣服坏了不要紧，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给你，但是人受伤的话，我可是会很担心的。”

　　“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落刚说完，服务员便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来，而后将它们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拿起那把花纹复杂的金属小刀和叉子，左右手一起开工，对着大红色的蛋糕吃了起来。

　　而坐在对面的陶墨钰自然也不能扫了他的兴致，也有模有样地切下一块蛋糕放入嘴中，可是视线总是时不时扫向对面那只不断咀嚼的嘴。

　　一直到食物即将见底，陶墨钰才忍着满嘴甜腻的奶油味开口说话。

　　“吃得开心吗？”

　　“嗯嗯……”

　　“我想了一下，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借着这顿饭说一下。”

　　谢落抬起头来，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向他。

　　“其实，我还是想跟你道个歉……”陶墨钰似乎很纠结。

　　“我知道你平时很忙，临时改一下日程很正常呀。”谢落就着卷成爱心形状的吸管喝了两口玻璃杯中的气泡水，“而且你总是请我吃东西，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不是……”陶墨钰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算了，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不会生气的，你对我这么好，我谢谢你都来不及呢。”谢落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他露出一个远比精心摆盘后的甜品更加耀眼的笑容。

　　陶墨钰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看呆了。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喜欢吃这些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

　　“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和一个叫程骋的人走得比较近？”

　　谢落眉头微皱，似乎对他的说话方式感到一丝不满。

　　“你先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陶墨钰赶紧补充，“程骋人很好我是知道的，但是他的社交圈有些广，可能会触碰到一些违规的人。”

　　“违规？”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临时叫走开会的，有些NPC最近不太守秩序，给我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如果证据确凿的话，他们需要接受很严厉的惩罚。我害怕你会在无意间被某些人拖下水，那样的话，即使是我都可能救不了你。”

　　谢落这才释然地点头表明自己理解：“我会好好注意的，你费这么大力气给我换了一个新工作，我可不能转头又进去了。”

　　陶墨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就好。其实有的玩家也在偷偷摸摸地耍小动作，不过玩家处理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桃花源里不是换了新一批的玩家？”

　　“没错，但是能活到现在的可不是什么好鸟，我们需要警惕一点。”

　　谢落眨了眨眼没有发表观点，他可不负责管理玩家，也不明白桃花源为什么要频繁更换人员，怎么可能听得出其中的画外音呢。

　　“我们这不是出来吃饭的，就别聊什么工作了。”陶墨钰大概也不想多说，挥挥手说道，“既然都吃完了，要出去走走吗？顺路再去买点什么？”

　　谢落隔着干净到几乎看不出的玻璃窗，望着甜点店外朴实无华的店铺，像是在思考自己该去做什么。
　　视野中平时常有客人光顾的老旧小店今天紧闭门扉，木质的双开窗户向外打开了一角后又轻轻地打在窗棱上，像是被莫须有的风吹过。

　　顿了一会，他否定道：“今天出来好久了，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

　　“好，我送你回去……”

　　住所的大门彻底关闭，隔绝开外部嘈杂恼人的世界，谢落收起嘴角毫无意义的角度，最终瘫坐在地面，对着自己没有美感的房间摆设出神。

　　他本来还想回到尤艾欣的房间再去调查一番，可是现在看来，他很难再有机会自由行动。除了他本身迷路的问题外，陶墨钰无时不刻的监视更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人表面上和自己说着对不起，却在明里暗里提示他不要耍小心思，甚至不惜用程骋要挟他。

　　而且与程骋走得最近的何铭瑄主动找上叶沉舟的行为也一定不是偶然，对方在背后恐怕做了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却被陶墨钰等人注意到。

　　联想到何铭瑄和程骋之间奇怪的氛围，谢落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也不认为何铭瑄会坐以待毙。

　　不过，他尚不清楚其他同伴会怎么做，却明确地知道陶墨钰在为什么而道歉。

　　因为会议而放他鸽子，暗地里指使孙文石去杀叶沉舟结果误伤到他，还有最后的最后……

　　在他脸上留下永不消失的疤痕，弃他而去。

　　其实到目前为止，谢落仍然不认为陶墨钰已经发现自己的异常。对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旁敲侧击的试探，想让他心虚罢了。哪怕他没有拿回记忆，也根本不会影响到什么。

　　而且排除一众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推测，谢落之所以能够如此肯定的一点关键原因在于他知道，陶墨钰本身同样也在自欺欺人。

　　陶墨钰不希望甚至是恐惧他回忆起过去，那么他自然还是桃花源里那个听话的傻白甜。

　　……

　　「你把我的玩具都回收了，我怎么办？」

　　陶墨钰轻蔑地从鼻孔出了一口气，回看向那扇关闭的大门时，面上却流露出难以割舍的缱绻。

　　「问你话呢！」

　　消息的提示音彻底将他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出，刚才和谢落相处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他又恢复平日里冷淡的表情，脚下离开的动作却愈发暴躁。

　　“不就是一个玩具？孙文石那种玩家要多少有多少，你就好好等着吧。”他无情回复道。

　　「我警告你，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

　　那头的消息还在不停蹦出，陶墨钰停在新打开的传送门前，试图努力控制自己额头暴起的青筋。

　　“屏蔽联系人，周坤。”

　　他直接给通讯器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