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49、汇合

　　三个叶沉舟面面相觑，这次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你怎么不理我，不会也变成孙文石那个样子吧？”谷阳平自叶沉舟身后走来，隔着一小段距离看向他，生怕面前的人突然反水。

　　“你要不要去看看前面是什么？”

　　“嗯？这能有什么问……题？”
　　谷阳平呆愣地看着前方一众老熟人，自然还有两个叶沉舟。

　　他紧张地在两边的玩家之间来回扫视，几乎要把脖子扭断，可是还没理解目前的状况。

　　“只能说不愧是高级副本，原来等着我的还有这一手……”
　　叶沉舟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口中却止不住地涌出鲜血，捂住嘴巴的手掌上已然兜不住一点血液。胃部以及内脏的绞痛终于让他难以坚持下去，脱力倒伏地面不住咳嗽，仿佛要把内里的脏器全部吐出。

　　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因为环境太暗，还是他本身失血过多，意识模糊间，他恍惚听见季之韵担心的喊声。

　　“完了这怎么全都倒下去了，快，快快……”
　　季之韵还没来得及惊讶，转眼便发现身边原来还正常的两个人忽然也跪倒在地血流不止，一下子急得连说话都结巴。

　　“闭嘴！”齐紫兰不耐烦地喊道，“全都交给我。”

　　她率先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叶沉舟身边，下一秒蓝紫色的光芒自叶沉舟全身浮现而出，不断溢散的血液竟然就此打住，原本受伤无力的人迅速恢复成最初健康的状态，刚才受过的伤宛若做梦一般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三人全部恢复正常，连最初的疼痛都消失不见。

　　“别忘了我最初是靠什么能力发家的。”齐紫兰抱臂戏谑地看向三胞胎似的叶沉舟，新来的那个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欺诈治愈可以在短时间内回溯你们的身体状态，不过时间有限，能力结束之后你们会受到双倍的反噬。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通关，等到副本结束身体状态刷新，就无所谓反噬了。”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需要再去推测什么，他们三个人应该都是真的，而且彼此之间可以相互影响。”方淑瑶松了口气，“早知道方式这么简单，之前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一旁的叶沉舟深吸了一口气，他身披的风衣衣摆上被划开一道小口，表明他是来自第一条时间线的人。
　　“刚才那个感受我可不想体验第二次，所以说……”他转向新来的自己，还有跟在后方令他意想不到的谷阳平，“你们两个又经历了什么？”

　　刚经历一场恶战又突然完全恢复身体的叶沉舟似乎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开口再三确定：“你们两个真的都是我？”

　　“自然都是，也只有你最了解你自己。而且别忘了，你在来之前看到了什么。”

　　“好。”思索片刻，他迈步走向众人，“我之前碰到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有他自己最了解自己，清楚每一种情况下本人会作出的反应。

　　在来之前他能够看到的线索除了副本本身的名称外别无他物，所谓的“置换时空”恰好印证了他目前时间线被打乱、陷入循环空间内而分成三个可以随时变化的自己的事实。

　　而且他就算再怎么难以接受现状，周围为了他进副本的同伴至少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没有怀疑抱怨过一句，他又哪里有理由再去质疑眼前人的真假。

　　事实证明，三个人都是叶沉舟自己，不是平行时空，也不是前后时间错乱，而是来自相同世界却被副本强行分成三条时间线、经历三种不同情况的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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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第三条时间线上的我，碰到了被NPC强行恢复的孙文石还有熊彭越，然后和他们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发现了循环次数的问题，顺便将他们都解决了？”衣服上有两个破口的叶沉舟在众人围坐中总结道。

　　“是这样没错，第六次穿越回原来的时间线之后就会消散，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孙文石最后的下场。”三号叶沉舟坐在他的对面分析，“然后根据你们的推测，这个副本目前有三条时间线，并且地图是循环的，反走之后会穿越到另一条时间线上，并且环境的变化恰好预示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我们不能随意破坏光柱，还可能会有NPC假扮我们，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可以用自残的方式简单解决。”一号叶沉舟接话。

　　“那关于遇到谢落的事情？”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也挺幸运的，他这次应该不在副本中。而且到目前为止，进入高级副本的大概就只有我们几人，再加上那两个已经死掉的人。”

　　“所以说，你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那能怎么办？一开始认路认人就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你总不能质疑你自己吧？”

　　“别忘了还有一个纸条上‘分合’的线索。”方淑瑶生怕这三人吵起来赶紧打断，“先前我们尝试过玩家分开的方法，不是没有用处吗？或许可以试试不同时间线上的人聚集分开，或者尝试把你们三个人融合回去？”

　　“没错，第三条时间线只顾着打架，或许探索之后会有不同的变化。”齐紫兰也出面说道，“先统计一下各自穿越的次数吧，融合回去的事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解决的。”

　　“首先是第一条时间线的我，有两次。然后第二条时间线的季之韵和方淑瑶各一次，其他人都没有穿越过，最后第三条时间线的我有五次，谷阳平可以算半次。”

　　“所以我们当时只要一不小心多徘徊几次的话，岂不是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被淘汰？”方淑瑶心有余悸地回忆，“幸好我们都聚在一起没有乱走，及时让三人汇合交流线索了。”

　　“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我们需要好好安排以后探索的次数。目前看来第三个世界只能由你们去探索，我留在这里最安全。”三号叶沉舟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我受伤之后来到这里才会伤害共享，但是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其中一个人出事的话，其他人很难保证不会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唯独是你分裂成三个人，其他人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没有人来假扮？”齐紫兰紧接着问道。

　　三个叶沉舟互相看了看，其实心里或多或少地有了猜测。
　　就像孙文石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产生如此大的恶意一样，背后的那股神秘势力盯上了他，却碍于自己制定的规则，无法直接对他下手，只能千方百计地借刀杀人，孙文石怕不就其中一环。

　　他现在的处境可能和谢落当时分裂成两人一样，除了通关别无解决方法。

　　“这也间接肯定了我们的推测不是吗？”其中一人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又陷入了死局，难道剩下的线索都在第三世界？”

　　“那就去看看呗，反正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始终在一边围观的谷阳平提议，“我可以带路，你们谁要跟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原先发着淡光的柱子竟然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亮，四散的光线一道道旋转着劈开整块柱子，无差别地扫射到在场每一个人身上。震撼的强光之下，没有一个人可以睁开双眼。

　　地面在颤动，黑雾在消散，当一切重归平静，众人缓缓睁开双眼，恍然在地面上看到自己带着重影的倒影，还有错愕的面孔。

　　那是借由透明地面投射出来的景象。

　　原先的大理石地面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水晶块拼接而成的地板。强烈的白光照射在水晶表面，穿插的棱角间折射出无数炫目的彩色光芒，宛若雨后彩虹般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然而这一切远未结束。

　　他们在骤然明亮的世界中，终于看清身处的位置。

　　前方的道路畅通无阻地通往未知地点，正如先前所走过的无数平直的道路。但是将视野放大到整个空间时，他们在周身看到了倾斜出不同角度的水晶路。

　　所有的道路在立体的空间内交错穿插，自远处云雾中现身，又直入底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璀璨而耀眼，仿佛触手可及又像是遥不可及。这些奇幻瑰丽的景象最终构成了监牢似的水晶宫殿，也揭开了整个副本的一小块面纱。

　　“怎么会突然变样子？”谷阳平看着一望无尽的水晶道路，心中竟然隐隐为这样的场景雀跃，“我们有做什么事情吗？”

　　“或许是因为所有的玩家都汇合了，而且没有判断错误。”齐紫兰向前走了一小步探路，“三个叶沉舟就是被副本恶意制造出的一个人，他们被投放在不同的时间线之上，分别遇到了三种不同的情况。”

　　“第一个我落入无人的处境，但还是克服了一个人的恐惧。第二个有同一阵营的同伴陪同，顺利地处理掉假扮的NPC。第三个则是碰上了敌人，顺便将他们全部处理掉。”叶沉舟戴回护目镜，这里的强光令他非常不适应，就像是有人在用针不断地刺痛他的大脑一样。

　　“不过无论怎样，我们都解决了那些问题，并且判断出三条时间线的问题。”另一个他也同样在观察周围的景象，“而且正好照应了……”

　　照应了副本的标题之一——时间。

　　剩下的话语被隐没在谈话之中，三人相视片刻，立刻明白了另一个关键的节点。

　　时间的问题解决了，那么空间又是怎样的？

　　难道就是目前所看到的交错空间吗？

　　“你们三个有话就好好说，别藏着掖着。”齐紫兰本就不喜欢叶沉舟总是独自承担的作风，现在这样的人直接乘上三倍，她更是头疼万分。

　　“应该是我们进副本前看到的线索吧，涉及到规则我们说不出来。”季之韵适时替叶沉舟解释，“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根据这次转变世界的规律，我们应该要在目前的环境中找到新的线索，或许在不经意间就能够触发某种机关。”方淑瑶望向周身的奇怪建筑，“我们还不知道其他的地方会有什么东西。”

　　“你说的倒是挺对的，那么现在走路的顺序还会影响次数吗？”谷阳平问道。

　　“这很难说，但是我们有必要考虑这个情况。”

　　“所以我们是要继续向前走，还是……”季之韵本想主动询问，却在下一刻惊讶地喊出声，“叶沉舟？！”

　　所有人俱是一惊，可是当他们顺着季之韵的视线抬头看过去时，却怎么都找不到所谓的“叶沉舟”。

　　“他在往前走啊，你们没看到吗？”

　　叶沉舟察觉不妙，刚想要过去询问，齐紫兰却抢先一步来到季之韵的身边。

　　“只有从这个角度才可以看到。”她说着立刻把季之韵从地面边缘拉回，“他八成不是真人，还是先避开一点比较好。”

　　“这里的道路交错，从不同角度看过去景象肯定会不一样。”方淑瑶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条道路，再到那里的话，不就可以看到道路的……另一面？”

　　她很快便无法肯定自己的答案，因为当她再向前走时，那条道路却消失不见，目光所及的位置，反而多出了一条斜劈下来的新路。

　　尝试来回多次更换角度，明明她每一次移动的距离都很短，可是远处悬空的道路却总是猛地拉近，又迅速拉远，甚至还在变化不同的方向，诡异得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怎么会这个样子？”她回望向最初的地点，蓦然发觉自己竟然与季之韵他们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远远看过去他们都像是一颗颗小点。

　　“先前的时间交错，现在自然换成了空间。”一个叶沉舟听到了她的话语，只几步便走到她的身边，却在对更远处的季之韵发问，“你们刚才真的看到了我？”

　　“千真万确，他在引诱我们过去。”

　　“可，可是我们要怎么过去？”季之韵心有余悸。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可以单纯靠走路方向来判断时间线的地步了，有可能稍微踏出几步，转眼便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点，也无法在贫瘠的水晶路上找寻标志物，依赖标志物认路。

　　“我倒着走。”另一个叶沉舟也跟过来，“我是第二条时间线的，无论怎样都还有机会。”

　　齐紫兰瞥了一眼他，继而说到：“我也和你一起，我还有次数。如果幸运的话，或许可以碰到那个NPC，从他的嘴里套出一点话。”

　　“那我就和第一个我顺着这条路向前走。”第三条时间线的叶沉舟转而看向身旁的季之韵和方淑瑶，“你们也一起倒走吧。”

　　“不行。”方淑瑶果断开口，“你现在都只有最后一发子弹，要是碰到危险就麻烦了。我和阿韵跟着你们一起。”

　　“可是你们一起倒走的话，可以调查更多的……”

　　“好了，就这么决定，不要浪费时间。我们能汇合的话尽量汇合，特殊情况不要硬碰硬。”话音落下，齐紫兰已经带着另一个叶沉舟走向远方，转眼便变成了一颗蚂蚁似的小黑点。

　　开口建议的叶沉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也沿着正方向走去：“副本拖得越久，我们越无法控制，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一旁的季之韵和方淑瑶果断跟上，同时在一旁留神道路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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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空间果然有问题，你抬头往上看。”一步步踏在水晶制成的地面之上，齐紫兰在前方说道。

　　“所有的维度都被打乱了，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叶沉舟自然也注意到相同的问题。

　　他们两个人在简单交代完之后便朝后方走去，可是当他们回过头时，却根本找不到尚未离开的队友，视野范围内只有光秃秃的水晶，还有几乎将眼睛闪瞎的亮光。

　　然而队友其实并未消失，他们在头顶斜上方的道路之上看到了倒挂着的几人。一如两人刚离开时的那样，两个叶沉舟正在和方淑瑶以及季之韵交流线索，又在片刻后向前走去，逐渐被另一条贯穿空间的道路遮掩，消失不见。

　　原本倒走时间线会发生变化，现在显然转变为空间变化。

　　“我尝试走回去几步，你在这里先别动。”

　　“好。”叶沉舟没有阻止齐紫兰企图单独出发的行为，现在的他们必须顶着危险寻找线索，为了保守而执意一起行动只会平白拖延时间。

　　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往后退的齐紫兰，一直到道路边缘，地平线消失的边界处。

　　就像是在球型地球中生活的人们，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在平整的地面上移动，只有将视野扩大到地球之外的太空俯瞰大地时，才会发觉长久以来认知中的平地是一个球，所以他们才无法一次性看到地面所有的景象。

　　此时此刻位于错乱空间中的他们也是如此。
　　他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构造，是球型亦或是更加复杂的交错结构，更不清楚前方的道路到底会通往认知中的前方，还是道路指向的所有有可能的方位。

　　就像上一秒还在他正前方的齐紫兰，此刻已然回到了他的头顶，正向他举手示意。

　　“凭我们的认知确实无法参透这里的路线。”齐紫兰顺利地回到他的身边，“或许现在路线并不是最关键的通关线索，我们要从其他方面下手。”

　　“你不觉得这里看上去越来越像是一个四维世界吗？”叶沉舟按照原计划边边前进边说道，“时间空间的尺度全都被打乱，所以身处三维世界的我们根本难以捕捉其中的变化节点。”

　　齐紫兰看着五彩斑斓的水晶地面，似乎出神了很久，半晌后才接话。
　　“可是即使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这里甚至连类似纸条的提示都没有，连唯一改变的地板都毫无规律可言，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线索，探索完所有的道路。”

　　叶沉舟在前方奇怪地朝后瞥了一眼齐紫兰，总觉得对方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着急，换做平时，这位经验充足的玩家应该会对一切游刃有余，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乱了阵脚。

　　“说不定就像纸条一样，新的线索只会出现在特定的地方。”他表面上照常说道，“而且副本中不止有你，还有我和其他的同伴，我们要……”

　　“要什么？要相信大家吗？”齐紫兰带着一丝笑意调侃，迅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然而叶沉舟却如遭雷劈，惊愕地停在原地看向她。

　　“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某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感到一丝后怕。

　　“那个谷阳平？！”齐紫兰心下一惊，同样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这位叛徒。

　　而忘记谷阳平的人不止他们，还有季之韵和方淑瑶，乃至另外两个和他无比相熟的叶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