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115、意外

　　“你真的要全权负责了？”李成齐望着面前这份签好字的协议，突然后悔当初捡了这么个惹事精回来，“福利院那里都没有异议，你可别后悔了。”

　　“后悔什么，当事人都没问题。”叶沉舟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说话还有点含糊，“现在还在寒假，等年后再给他随便找个学上不就好了。反正他要是乱跑，你们也抓不到。”

　　李成齐扶额感到一丝头疼。他知道之前彻底剿灭人贩窝点时是叶沉舟亲手从火场里把谢落救出来的，也明白谢落可能执意要和叶沉舟走的想法，但是叶沉舟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自己，真的可以带这样有心理问题的孩子吗？

　　然而担心归担心，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也没法阻止。
　　“那你以后工资自己分配好，我可不会给你多发钱的。还有我是需要跟福利院那里汇报的，如果有事的话，你这抚养权还是要收回来的。”

　　“好好好，反正总比你们焦头烂额地满地找人好吧。”叶沉舟见李成齐在同意一栏上签字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朝缩在沙发上假装镇静的谢落招呼，“走了，带你回家。”

　　然而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便和几个扒在门口偷听的几个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哥，真的成功了？”季之韵立即站直身子假装无事发生，还不停朝门内使劲眨眼暗示。

　　叶沉舟无奈地望向门口站着的几个人，这一刻他好像有点理解李成齐了。

　　“搞定了。”他面上还是很合时宜地露出一个笑容，尽量表现出自己真的也很希望可以带孩子的样子，“你们就别堵在这里了，该回去的回去吧。”
　　虽然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一选择到底有没有问题，毕竟他最初的理由也只是有些可怜这个和他一样落寞的小孩罢了。

　　他说完后果然得到几个人的欢呼声。

　　“那我们之后不就可以天天监督别人背书了？”季之韵有些激动地和身边的高瑞轩说道。

　　高瑞轩和季之韵出身差不多，都是作为自家独苗来自卫队给家里撑颜面的，平时看上去也有点傻愣愣的。
　　他一听见这消息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们是不是还得给他找点数学题来做做？”

　　“那必须的啊，我学过的东西怎么都得给他来一套……”还有人也在后面附和，丝毫没有顾及当事人能不能接受。

　　叶沉舟没再去听两个妄图篡位的“老师”怎么安排自己的教学计划，迈步越过两人准备回去收拾自己的房间，结果刚走出半步就发现谢落根本没有跟过来。
　　越过堵在门口的几个人，他走进房间看见了藏在门边的谢落。

　　门内李成齐正站在谢落身后想要开口劝他离开，而门外有几个壮汉在商量怎么折腾人。这前有虎后有狼的，本来就怕人的谢落要是走出一步了叶沉舟反而还会觉得奇怪。

　　没再多想，他将自己的长衣外套脱下，一路走到谢落面前将外套罩在谢落头上。

　　“下次记得跟紧点。”他附在谢落耳边低声说道，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带着人缓缓离开。

　　从小生活在那样的酒池肉林之中，害怕陌生人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只有十四岁的谢落。其他的同龄人这时候可能还处在青春期，拥有十分富足的生活条件却还要和父母斗嘴，亦或者每天埋怨学校的功课之多。

　　所以怎样把这样一个孩子带回正轨对叶沉舟来说也是一个大问题。
　　本来也没体会过多少父母爱的叶沉舟也不明白具体该怎样做，只能顺着自己的想法先照顾人。只是不知道在淤泥里生长出来的花朵是被淤泥彻底同化回归本源，还是奋起反抗毁灭困住自己的枷锁。

　　……

　　回到宿舍后，叶沉舟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之上，顺手打开了房间的空调，又开始在自己的衣柜之中翻找。

　　“最近宿舍正好都满人了，你就先跟我住几晚吧。”他拿出一件白t和长裤，自顾自地走向浴室之中，“他们给你的衣服那么旧就别穿了，先洗个澡等会过来吃饭。”

　　说完他见谢落还傻站在进门处，只好拽着对方的手把人拉到浴室之中。
　　“你这几天没洗澡又脏又臭的，一般人我可不会让他进门的。这个是洗发水，然后是肥皂、热水、冷水。懂了吧？”他挨个指向各个物体，“衣服就先穿我的吧，给你放在门口篮子里面了。”

　　“等你洗完就来吃饭，动作快点别墨迹。”他打开浴室的暖气后关上门走了出去，留下谢落一个人在浴室里对着满墙的“高科技”淋浴设施陷入沉默。

　　不过叶沉舟并没有想太多，浴室的水声响起后，他便放心地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先前包好的水饺，大致数了数感觉数量差不多之后便朝放了水的锅里下饺子。等饺子煮熟的间隙，他扫视了一圈自己功能齐全但其实并不大的宿舍，终于开始思考该怎样在这样的小地方里面塞下两个人的问题。

　　反正谢落也就借住在他这里几天，所以作为一个年长者，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应该很合理，他自己搬行军床出来勉强也能应付。除此之外，既然他已经成为了谢落名义上的监护人，他总不能还让对方穿着别人捐来的旧衣服，怎么说都得去集市上给人买点生活用品还有新衣服。
　　在脑子里大概盘算了一下需要买的东西，叶沉舟当即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去把东西都买齐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又可以去城里闲逛几圈，顺路买点年货什么的。

　　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锅里的水饺也都差不多熟了，叶沉舟简单盛了两碗放到边上和灶台连成一体的长桌之上。宿舍的构造很简单，进门右手边和墙壁紧贴的是兼具厨房和餐厅作用的长桌，左手边便是他的床铺。
　　平时他解决吃饭问题的方式就是对着灶台直接火速解决所有饭菜，今天还是头一次这样好好的盛在碗中单独吃。

　　然而心里对自己的操作颇为满意的叶沉舟直到这时才猛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按照时间推算，从浴室水声响起的那一刻再到他将饭做好，中间满打满算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为什么在洗澡的人还没出来？

　　难道是因为很久没有洗澡了，所以这一次的时间会长一些，总不能是出事了吧？

　　尚且抱有一丝侥幸的叶沉舟在浴室的门口敲了几下，可是里面传来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水流声，根本没有人回应。
　　这下他是真的没法再骗自己了。不再犹豫，他直接打开门，却看到让他血液一冷的场景。

　　淋浴头中的水无情地向下喷洒透明的液体，最后一并浇在瘫到在瓷砖地面上的人。水流冲刷过右腿处数尺长的伤口，化为一缕缕血红的绸缎缠绕住唯一的生命体，最后汇聚成一束流进下水道之中。或新或旧的伤口犹如寄生在其中的罂粟花，盛开在雪白的肌肤之上，静静地等待饲主的消亡。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那片飞散在远处闪着寒光的刀片。

　　他怎么能忘了这一点。
　　落后的小城里根本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产物，他连一个像样的剃须刀都买不到，只能用随手淘来的刀片简单打理自己。平时那刀片就放在窗台的瓶瓶罐罐之间，他本人自然能够注意，但是刚来到这里的谢落哪里知道这背后潜藏着这么锋利的刀片。而且最关键的是，谢落并没有穿上他放在淋浴间边的拖鞋，肯定很早之前就已经滑倒被刀片误伤了。

　　这一刻无限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来不及再去想什么也顾不上会不会将自己的房间弄脏，当即抱起昏迷的谢落放到床铺之上。

　　所幸室内还开着空调，不至于太过寒冷，但是被淋湿的衣服还是需要尽快换掉的。叶沉舟的手放在谢落紧贴着身体曲线的里衣处，犹豫片刻后还是咬牙将衣服全部脱去，最后把叠放一边的棉被仔细盖好。

　　他们同为男性其实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然而当他真正看见衣服下面遮盖住的疤痕时，心中难免一惊。
　　密集的伤口还有疤痕几乎覆盖了整个躯体，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他甚至可以从中判断出哪一个伤口是烫伤划伤还是鞭打造成的，而难得完好的皮肤则因为几乎没有任何食物摄入还有太阳照射而惨白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突兀的肋骨被皮肤紧紧包裹，根根分明，让叶沉舟不得不怀疑自己动作再大一点会不会直接把这些骨头都磕碎。

　　看到这些，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谢落之前对脸上的伤痕从来都不在意。
　　比起身上的痕迹，脸上的那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感慨也只是一瞬，他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谢落受伤的右腿后，赶紧从柜子中拿出自备的药箱，清理伤口的同时用棉花蘸着碘酒大片地涂抹在腿部的伤口之上消毒。
　　新伤覆盖旧伤，老旧交替，明明环境变了却还是会受到相同的折磨。

　　叶沉舟自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再怎样折腾自己他都不会有一点的愧疚感，所以他可以不要命地整天训练，日复一日地逼自己学各种晦涩难懂的知识。如果换作是他自己受伤，他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可是如今伤在谢落身上却让他难以忍受，一度远超过去所有的感觉。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

　　处理好伤口，他一圈一圈顺着小腿上的划伤裹着绷带。昏迷中任他摆布的谢落好像一只听话的玩偶，毫无肌肉含量的腿细长而白皙，他一只手就可以完美地圈住脚踝。

　　这便是那些人梦寐以求的□□。

　　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叶沉舟对面前看到的一切没有任何欲念，也无法共情施虐的人。要是早点看到这些，他必不会轻易地放过那些人，至少在山上活捉的时候，他怎么说都要先废掉一个人。

　　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叶沉舟现在大概最需要思考的就是怎么解释自己在浴室里留藏的刀片不是故意用来害人的问题，当然还需要亲自处理一下谢落脸部的伤口。

　　出神间，他看见离自己近的那只脚指蜷缩了一下，抬眼便对上了紧紧闭着试图睁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