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浮云》玦茗子

10、化狐

　　夜风拂过城郊远离官道的荒野，草叶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和着一声声虫鸣，舒心而惬意……
　　不过……那一人一狐并不这么认为，确切地说，那只狐狸不这么认为。

　　片刻的无言对视之后，白狐偏过头咳咳地干咳了两声，然后优雅地迈出前爪走过怀渊脚边，朝着城门方向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走了……把扇子给我拿上。”清凌凌是云若的嗓音。
　　“噗……”怀渊忍不住还是闷笑了出来，拾起地上的折扇又左右看了看，那渲墨镯子是封存云若内丹的，应该不会掉下来。现下大约是因为云若灵力被封，所以暂时隐去了。怀渊确定之后便转身两步追上了狐狸。

　　云若正极力压制内心的窘迫，故作镇定地从容迈步。说实在的，好几百年没有这样四肢着地了，希望走路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协调的。正想着，云若就感觉温温的手环过自己的肚子，身体离开了地面，接着背脊也挨到了比夜风温和的温度。
　　“干嘛？我自己会走！”云若转过头瞪正一手揽着自己的怀渊。
　　怀渊笑着挑眉道：“就你那小步子，走回客栈也该天亮了吧？”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云若跟丢了贼人又被打回狐身，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自然不肯听话，便一个劲儿地扑腾，四只白乎乎的爪子乱挥，毛茸茸的大尾巴使劲儿地往怀渊腰上甩。

　　“啧……”怀渊皱眉，手臂用力勒了一下云若的肚子，厉声道：“闹什么脾气！多大的人了？”
　　“……”云若闻言，不再扑腾了，四只爪子和尾巴都软软地垂下来，随着怀渊的步子左右摇晃着，毛乎乎的大耳朵此时也无力地耷拉着。干嘛凶我……云若鼓着腮帮子忿忿。

　　看臂弯中的毛球不再挣扎了，只是有点垂头丧气。怀渊这才软下声道：“逃了就算了，我们赶去琼泽等骐卫的线索也是一样的。”
　　“嗯……”云若闷声闷气地点点头，耷拉的耳朵忽扇了两下。
　　“遇事切勿焦躁，更不应该迁怒。知道么？”怀渊看云若难得听劝，便继续说。
　　“嗯……”垂头丧气的小狐狸又点点头，大耳朵忽扇忽扇。
　　“将来要做帝君的人，心性要收敛着点儿。这么沉不住气要被笑话的，记住了？”怀渊依旧用手揽着狐狸的肚子，边走边说。
　　“嗯……”云若重重点了点头。
　　“呵~这就是了。”怀渊满意地浅笑，将折扇收进怀中，然后两手抱着白狐将它转过来面对自己，趴在自己胸前，抱稳。

　　感觉现在比身子悬空要好多了，云若便将两只前爪搭在怀渊肩上，又把下巴也搁在上面，看着后退的荒野夜色，失落地耷拉着耳朵。

　　怀渊看这小狐狸被教训的差不多了，便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你刚刚就顾着发脾气了，漏了一个很大的疑点。”
　　“嗯？”云若被打击得只会发一个音了，听到怀渊这么说便前爪使劲，撑起身子偏头和怀渊对视，眼睛睁得溜圆。
　　“那人居然用还（ｈｕａｎ）初的果实脱身，说明他知道我们是神。”怀渊笃定地说。
　　“呵……”云若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要么他不是凡人，要么他背后的主谋不是凡人？”
　　“没错。”怀渊眯起眼眸，平素夜色一般温和包容的眸子闪过一丝鹰隼般的犀利。

　　“唉……那更该生擒了他……”云若又无力地趴回怀渊肩头，越发失落，外加自责：“生气的时候脑子果然不灵光……”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时机而已。”怀渊笑着挠了挠白狐的耳根，语气笃定从容，是宽慰也是打气。
　　“嗯……”云若趴着，双眼微眯，耳朵舒服地忽闪了两下。
　　“还有，以后在外要沉稳从容，不过在我面前还是可以撒撒气的。这个度你自己把握，明白了？”怀渊捏了捏白狐的后颈。
　　肩头的白狐听罢怔了一下，随后又放轻松地趴了回去，凉凉的鼻尖有意无意地轻轻蹭过怀渊的颈侧。怀渊抚了抚白狐柔顺的背毛，抱好怀里的毛球，越过了高高的城郭。

　　深夜的小城善阐，青石街道上月光如水，安静温婉。
　　云若靠在怀渊的颈侧，生平第一次乖乖地接受了别人的教训，生平第一次安稳地靠在别人肩头，生平第一次心里萌生出一种贪恋，贪恋那温温的指尖，以及夜色一般的包容。狐族天性好享逸，说得果然没错……

　　第二天一早，当怀渊推开云若的房门时，就看见床上的锦被乱糟糟地堆着，一只白色的小狐奋力地对着被子呼爪子。

　　“这又是在干什么？一大清早的。我不记得你有起床气啊？”怀渊坐在床沿，把狐狸拎到腿上放着。
　　“还初果的法力什么时候才退啊？我这样子出不了门啊！”小狐仰起脸来，皱鼻子。
　　“这……不知道了。等等吧。”怀渊也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解？”小狐皱眉。
　　“你记性那么好，这种问题还问我。”怀渊叹气，从昨晚回到客栈，云若已经问了他第十五遍了。

　　“啊……怎么能这样……”小狐跳回床中央，开始一边打滚一边歇斯底里。
　　“呵呵~还狐帝呢，太没形没状了。”怀渊不禁失笑，双手往小狐身子两侧一放，挡住，不让它继续打滚。“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捎上来。”
　　云若闷闷地看着怀渊温和的笑脸，本来想说不吃的，不过……
　　“核桃！带壳儿的……”还是说了一个。
　　“嗯？好吧，乖乖等着我。”怀渊挑眉纳闷，不过也不多问，便起身出门。

　　没过一会儿，怀渊就拎了一小袋核桃回来，正取出两个拿在手里准备捏碎，小狐却跳上他膝头叼走了一个。径直跑到门口，然后把核桃放在门缝那里，接着脑门顶着门使劲儿一推……咔嚓，那只可怜的核桃裂了。

　　于是，怀渊捂着嘴闷笑着，看小狐用同一个办法夹碎了所有的核桃。暗自感叹：还好云家的客栈没有偷工减料，不然恐怕这门早就倒了。

　　当小狐将最后一个被夹碎的核桃衔回来放到桌上时，怀渊摇头笑着，剥了一枚核桃仁递过去道：“闹够了？好受些了？”
　　小狐探头过去叼走怀渊指尖的核桃仁，嚼嚼咽下道：“解气！”
　　怀渊笑笑问：“听个响儿就解气了，原来的坏脾气改了？”
　　小狐抬爪搔搔鼻子，转头看别处，不说话。
　　“呵呵~差不多该吃午膳了，我叫他们摆到我房里去。好了再来叫你。”怀渊笑着伸手揉了揉小狐的脑袋，起身出去了。
　　小狐伸爪子拨过那只装核桃仁的小碟子，里面的核桃仁都去了壳儿，又剥了那层苦涩的薄皮，白嫩嫩光滑滑的。低头叼起一瓣，轻轻抛起，再仰头张嘴接住，嚼两下便唇齿留香。小狐更加地确定，把这堆硬核桃夹得稀烂之后很解气。

　　午膳时候，云若虽然吃了很多核桃，不过看到各色精致的菜式，又忍不住挑着吃了些。怀渊觉得今天的烧汁鲈鱼做得很是鲜嫩可口，便夹了两块下腹靠腮的鱼肉，剔去了刺放到云若碗里。小狐很不客气地埋头一口吞下，砸吧砸吧嘴道了声好吃。怀渊惊诧，这狐狸不太喜欢吃鱼的，能得到它的肯定，那厨子实在不易啊。

　　午膳过后，怀渊决定带云若出去走走，待在屋里憋坏了不好。于是……
　　“下午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怀渊啜了口清茶看着百无聊赖的小狐。
　　“好呀好呀~~”小狐立刻两眼放光地点头：“去戏园子行么？我要听戏！”
　　“好。”怀渊淡淡一笑，将茶盏放在桌上。“不过你不能下地，只能在我怀里待着。”
　　“嗯嗯嗯嗯~~我不会乱跑的。”小狐点头如捣蒜。
　　“这就好。”怀渊抱起小狐，让它窝在臂弯里，又挠挠它的耳根，随后在它脑门上一点……
　　云若就感觉脑门一凉，被怀渊下咒了……只得怨愤地抬眼看他：你干嘛？
　　怀渊温和一笑，眼眸眯起：“要是在大街上被人发现你是只会说话的狐狸，那岂不大乱了？”
　　云若瘪嘴，算了，听戏又不用说话，总比闷在屋里好。

　　怀渊抱着小狐走到楼下，就见莫掌柜正好来前堂，一见他，莫掌柜便迎上来躬身一揖道：“小侯爷安，这是要出去？”
　　怀渊虚扶一下，笑笑道：“嗯，出去走走。”

　　莫掌柜又左右望望，试探着问：“小的今天一直没见到少主，少主也没有传膳，不知……”
　　“哦，云少啊……”怀渊笑着低头看看怀里的小狐道：“她去临镇办事了，办完就回来。”小狐瞄了怀渊一眼：这理由还可以。
　　“这样，多谢小侯爷相告。哎，这只狐狸好生漂亮呀，毛色如月，光洁温顺。小侯爷的玩物？”莫掌柜注意到了怀渊怀里的毛球。
　　“呵呵~昨晚儿城郊捡的。”怀渊笑，小狐狠狠瞪着他。怀渊对上小狐凌厉的眼神，便两手抱起小狐送到莫掌柜面前道：“很可爱的，莫掌柜也抱抱？”
　　小狐立刻转过头来用可以杀死人的眼光凶狠地瞪着莫掌柜。

　　片刻……

　　“不了不了，小侯爷的狐可不是凡物，小的不敢莽撞。”莫掌柜觉得难道是错觉？怎么觉得这背脊发凉呢……
　　怀渊笑着把小狐重新抱好，然后道：“那怀渊就先出去了，莫掌柜忙着。”
　　“哎哎，小侯爷走好。”莫掌柜躬身送怀渊出门，折回大堂里，还是觉得盛夏的正午背后有股凉风。

　　当晚，玩累了倒在床榻上的云若终于再次“噗”的一声——变回来了。后来怀渊才说，还初果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心情越差的话它的法力就越持久。所以由着她胡闹了一天，心情好了，难说法力就失效得快些，没想到还真有用。
　　于是，在善阐待了三天之后，两人决定不再耽搁，明日一早立刻上路赶往琼泽。云之应该早就到了，说不定派往帝都的骐卫也快带回线索了。
　　如果到了琼泽，那便是以神祇的身份介入了凡间的纷扰。不过，云若相信她能应付，或者，他们两人一定能应付。因为云狐和玄麒的职责就是让大地的子民免去灾难，得到幸福……

作者有话说

　　瓦是绒毛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