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行》紫妆客

13、小说

　　先前答应白屿千莲的事，南雪自然是瞎编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言情小说，也不知道能搞到新小说的门路。

　　她原本的打算，是用七天写出一本新小说，她知道那些常用梗，相信自己定是落笔如有神，直到对着白纸卡了半天，她才幡然醒悟，术业有专攻。

　　无中生有难如登天，合理借鉴可解燃眉之急，她悟了，她决定摘现成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对于知识产权的规定是怎样的，南雪决定参照适用地球上的法律规定，“为个人学习、研究或者欣赏，使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是知识产权的合理使用。

　　是的，她不出版不售卖，仅仅是给白屿千莲阅读学习的个人使用，不算抄袭。

　　南雪于是在城里游逛，她不去那些店面精致的书店，不买霞国畅销的小说，她的目标是那些老破小的书店，只有这样的书店才会销售一些冷门的小说，白屿千莲看书不少，抄也是需要技术的，不能露出马脚。

　　只不过，书店在沧域并不盛行，想找这么一家还真是不易，以至于当南雪打开那扇破败的木门，头发散乱的店主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直到门上的灰尘扬开，呛出两声咳嗽才把他拉回现实。

　　“你他妈谁啊？”

　　“我他妈谁？我是你妈，来买书。”

　　“睁大你的狗眼随便看。”

　　地道的隆日市原住民风格，讲话会突然骂骂咧咧，喜怒无常，延续了纯正的焚天时代遗风，这是一股两个时代都未能洗净的歪风，但是现在原住民很少了，还会骂人的原住民更少，从前南雪只在书上听闻，今日算是真正撞见一个，还挺稀奇。

　　“傻狗，开店多久了？”

　　“你在娘胎里吃屎的时候就开了。”

　　“这店铺祖传狗窝？没生意的烂店可付不起这地儿的租。”

　　“千年老宅，吉祥如意，屹立不倒，要不是今日遇上你这么个晦气东西。”

　　几番交谈，南雪败下阵来，她实在不习惯讲话时加这么多垃圾话，甚至开始担心养成习惯，哪天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句“他妈的”，半路被人打死。

　　看这书店的死样就知道了，指定有店主那臭嘴一半的功劳。

　　南雪不想再理会，转头挑书，本想这地儿脏，捻起袍子扫扫书上的浮灰，才发现屋子其他地方确实挺脏，但书是干净的，想不到这臭嘴店主胡里邋遢，却是个爱书之人。

　　“老板你怎么称呼？”

　　“你大爷叫东方燃羽，记住了么？回去用金粉写在千年香木上，挂在大厅，每天出门拜三拜，说声爷爷我要出门了，不枉你从臭虫投胎成人这一辈子，能遇见本大爷你值了。”

　　南雪心里愈发诧异：“焚天伪氏？”

　　“东方燃”是焚天帝年轻时游历大陆的化名之一，他年轻时到处拈花惹草，有次谎称自己为东方燃西，有个大家族的千金也被祸害，生下带有焚天帝血脉的子嗣。在中央大陆，姓氏的传承并无定论，双方协商后随父随母都许，如果是凡人自然无所谓，如果是灵能者，通常是遗传了谁的灵核，便跟谁姓，如果双方实力、家族差距过大，便随强大一方。

　　焚天帝四处留种的时候，自然不打算负责，而且飘零四方也没有根基，这些孩子最后通常都是跟着女方姓，他也不甚在意。只有一个奇女子，也是后来的焚天帝侣，水一琪祀。

　　她并未像其他人一般，对这个浪荡的男人离去有丝毫哀怨，反而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即便焚天帝一去十年，她也未曾变心。

　　在焚天帝再一次回到水一氏族居地时，说来也巧，其子东方燃世归正在修炼，父子灵能两相影响之下，竟是失控击中焚天帝，焚天帝问起才知，这是自己的儿子，原来有一个女人等了自己这么久，心中感动，甚至起了安家之心。

　　当他与琪祀再次温存后，说道遍历人间、无趣寥寥、不如与尔共享清福时，琪祀却是面色大变，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焚天帝动怒，她说道：“屈于天地世俗之人，沧域不缺，若你认为世道不公、人间无趣，那便去改变它，我从前当你是蔑视规则、能予世间新势之人，原来也是个懦夫，竟是说些软弱的旧话，不如趁早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真他妈地有道理。”

　　焚天帝文化程度不高，但确实听进去了，史书可考焚天帝争雄天下之心，便始于此。

　　只不过后来，作为假名的东方燃一族的姓一直延续下去，即便焚天帝真姓为炆黎，水一琪祀也没有再将其后代的姓氏修改过来。

　　如果观察这段历史就会明白，这是水一琪祀不愿向世间规则屈服的一种抗争，就和她忠心于花心的焚天帝一样，不只是因为焚天帝风华绝代，还是因为焚天帝平常也是不循常理，她就喜欢这种放纵不羁，离经叛道。

　　诶，别人改，我偏不改，就是这么叛逆。

　　焚天时代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虽说比起其他大帝，焚天帝的欲望更加强烈，子嗣也更多，但东方燃作为直系并不昌盛，今日遇到还挺稀奇，南雪有种在触碰到历史的感觉。

　　“你这里卖得最不好的灵侠小说是哪些？”

　　南雪回过神来，正事不能忘。

　　“自己不会看么，就我这店，哪本卖的都不好。”东方燃羽翻了个白眼，“已经一个月没卖出去书了。”

　　“所以上次卖的是哪一本？”南雪好奇道。

　　“买就买，磨磨唧唧说些废话作甚？”

　　“到底是哪一本？”南雪追问。

　　“你问哪一本作甚？你要买？爷告诉你，没有必要。”他指了指南雪的左侧，“诺，就你左手边摆着的《灵公风云录》，那人一进门就买走了。”

　　“好看么？”

　　“好看你爹！那人要在巷子里拉屎，没带纸，买书擦屁股呢！老子那天被熏死，草他马的。”

　　“哦。”南雪瞭了一眼，“那我也买这本。”

　　“怎么说，你他妈也要在巷子拉屎？”东方燃羽下意识捂住鼻子，“老子家里有厕所，可以借你。”

　　“不是，我真的想买。”南雪认真道。

　　这本《灵公风云录》刚好是灵侠小说，纸质印刷质量却不怎么好，比较薄、不厚，质地柔软，确实适合当厕纸，因此上次那人才挑中了。

　　但是对南雪来说，质量不好，意味着这书不咋出名，比较冷门，白屿千莲可能没看过，刚好符合她“合理借鉴”的需求，不会被发现。

　　南雪将那书捧在怀里，“多少钱老板？”

　　“八十灵尔。”

　　“好。”南雪付完钱，随口问道，“对了老板，你怎么知道上次那人拉屎？你说你被熏到了？难道你还跟踪人家？我不会也被跟踪吧？”

　　“不会。”收到钱，东方燃羽心情开心了些，“那人买书不看名字，行为怪异，所以我才跟上去看看。”

　　“有钱挣不就好了，人家又没招惹你，怎么怪异和你有关系么？”

　　“有的哦。”东方燃羽嘻嘻一笑，“我把他杀了。”

　　“……”南雪神情一滞，“为什么？因为他不爱书么？”

　　“因为他没意思，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有什么用呢？”东方燃羽突然抬起头，八个像蜘蛛背部花纹一般的白点左右四处点缀在他脸颊两侧，“你说是吧？”

　　南雪感觉到口袋里有一股湿热，她在某种刀锋的边缘，被下一秒就要为此屈服的惯性推使。

　　她有预感，此时一旦表现出哪怕一丝恐惧，都会葬身于此，东方燃羽的眼神像一株利刃，点在她的喉咙之上。

　　“这么说，你觉得你有意思？”南雪直视他的眼睛，反问道。

　　“呵呵呵。”

　　东方燃羽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轻抚着桌上的笔。

　　“书买完了？那就滚吧。”

　　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我还会来买的。”

　　“随便你。”

　　来到门外，南雪低头，看了看裤脚滴答滑落的银白混液。

　　灵能探测仪的在靠近东方燃羽时发热破碎，而它的最高刻度只到坍灵期。

　　“至少是赋灵期……”

　　南雪神色不改，虽然东方燃羽刚说说不会跟上来，但是在对方拥有绝对实力碾压的情况下，一切言语都是枉然，何况还是反复无常的焚天帝的后人，更不可信。她仍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注视，直到走出十里，那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即便如此，南雪亦不敢回家，只找了间住宿的店，买了些纸笔到店中写书。

　　她还不能确定东方燃羽是否隐匿了气息，因此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处，其次这种住宿的店铺一般有灵能者庇护保护住客安全，也有隔绝探测的灵阵，应该能起到一点作用。

　　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每一步都严密缝合，只是略微让人喘不过息，一如南雪初来这世界，她的选择从来不多。

　　“开始写书吧。”

　　不前进，就消亡，南雪提起了笔。

　　第一步，她已经完成，便是挑选一部灵侠小说，必须要有那种势均力敌的死对头，一生之敌，比如邪恶的老一辈巨头和新晋的武林新秀，或者是两个门派的异性继承人先是互相看对眼，后来反目成仇。在《灵公风云录》中，属于邪恶的老一辈巨头和新晋的武林新秀。

　　第二步，如果灵侠小说中主角和反派的性别不一致，就把性别改成一致，都为男。如果年龄太老，统一改成年轻的，或者保留较老的年龄，但是一定要容颜俊丽永驻。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篡改小说结局，一般来说，小说结局一般是主角战胜反派，但南雪不，她要改成主角和反派坠入爱河，可以是两人双宿双飞，疯狂撒糖，也可以是两人天人永隔，更留遗憾。

　　简单来说，就是邪剑仙爱上了景天，喜羊羊爱上了灰太狼。

　　这不是一项简单的活，费精神，还需投入感情，南雪断断续续弄了三天，头发糙乱像个疯子，时而狂笑时而悲鸣，捶胸顿足，好不投入。

　　终于，一部史诗级同性情感题材的巨作出世了，她瘫倒在椅子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算较为满意。

　　虽然和前世浩如烟海的佳作尚有较大差距，但对沧域而言，这是零和一的突破的一，禁忌之恋的冲击一定能为白屿千莲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名字……叫什么好呢？”

　　南雪思索片刻，脑海中闪过几个激情片段，还是决定含蓄一点，提起笔，满怀浩然正气地写下四个大字

　　——《剑抚他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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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屿千莲刚拿到这本小说，慢慢皱起了眉头，虽然名字起得不错，但是这《剑抚他唇》的“他”很微妙，似是女强男弱的题材，受沧域崇尚强者的风气影响，她不太喜欢病弱男主。

　　“神作？”

　　“神作。”南雪坚定地点头。“神看了都说神。”

　　她之前不清楚哪里买书，但是印书的地方还是知道的，方弧家就有，拜托老板用上最奢华的包装和纸张，再在封面的介绍语中写上“狂销千万册”的字样，打上随便找的某个遥远国家的书社的商标，最后再标上昂贵的价格三十五灵石，有模有样的一本畅销书。

　　白屿千莲被这本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贵”“我真的很好看”气息的书唬住了，决定暂且相信。

　　“可恶，这节奏太拖沓了，女主怎么还不出现！”

　　为了这本所谓的神作，她沐浴更衣，连沙发套都洗了一遍，泡上一壶暖茶，美滋滋地开始看，哪知茶都喝完了，女主角还不出现，倒是主角和反派，两个大男人，一直眉来眼去，要打不打的，也是急死个人。

　　“第十九章情愫初动，终于来了。”白屿千莲坐直了身子，准备迎接女主角。

　　【风萧言轻盈的剑影宛若芙蓉点水，划过林子动的嘴唇，只片刻，便有娇艳欲滴的血珠从那裂口中渗出。

　　不好！林子动暗道不妙，为了扰乱风萧言的神志，他在屋里点了两个时辰渴血香，本想让风萧言与他下属自相残杀，没想到风萧言如此托大，竟是一人迎敌。

　　“血，血……”风萧言果然红了眼，径直朝林子动奔袭而来，宽厚的手掌摁住他的手腕，灵能手铐！林子动扭曲着细嫩的手臂，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这魔头……”林子动怒目而视，受风萧言“征服”灵核的压制，他的身体阵阵发软，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风萧言不言，他贴着林子动的脸细细地嗅闻，有些茫然，杀气全无。

　　“血……”

　　他呢喃着，寻觅着，瞳孔涣散迷离，像是迷路的孩童，忽然吻住林子动，血珠在二人的唇间绽开。

　　林子动瞪大了眼睛，脑子已然宕机。

　　他记得，师姐说过，当渴血香对相爱的情侣使用时，嗜杀将会转变为动情，因此，渴血香又名寻春散。

　　风萧言对我？这不可能！

　　林子动愤怒地咬破风萧言的嘴唇，想用疼痛唤醒他，却忘了自己方才也受到了渴血香的熏陶。

　　“言……”一阵轻唤，林子动的眼睛也变成了粉色，两人……】

　　书本掉到地上，白屿千莲目瞪口呆，脸色涨红，心中狂吼：

　　你们在干嘛？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可以写的吗？

　　这是可以看的吗？”

　　他他他他……风萧言不是男的么，林子动也是，这这这这……不好吧？

　　这本奇妙的书籍，为少女带来了不亚于宇宙大爆炸的冲击。

　　“不好吧，这不好吧？”

　　白屿千莲咬着嘴唇，面色发烫。

　　“但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这么兴奋呢？”

　　“好烫，脸好烫。”她拍拍着自己的脸颊。

　　“剑抚他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南雪你个老六。”

　　“阿嚏——”

　　正在金庭的南雪揉了揉鼻子，总感觉有人在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