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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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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歌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浑身酸软,身下的触感还硌得人难受。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些蒙面人冲进门派大肆屠杀之时。他提剑相迎,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中了敌人的奸计,灵力开始涣散。
哪怕竭力而战,也只能看着那些人把屠刀伸向自己的同门,看着才八岁的小师弟倒在自己面前,看着庭院的青石板上血迹弥漫。这让他一时之间肝肠寸断,最后终于战力不支被人一剑穿心。是啊,他不是被一剑穿心了吗?为何还会活着?
柳安歌费力的睁开双眼控制着还有些乏力的身体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张只铺了些干草做褥子的石床之上,也难怪会如此硌人。
他倚靠在石壁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伤口已经痊愈了,衣服也被换成了一身布衣,看来已经过去了不止一两日,只是不知是何人救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
抬眼打量四周,这是一个不算小的山洞,除了他身下的石床和一组粗糙的石桌、石凳外竟空无一物,显得极为空旷。而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拂云剑就挂在一旁的石壁上,依旧是那样一尘不染,熠熠生辉。
看到拂云,柳安歌便想起了师父赐剑时的样子,想起了那天汇成细流的满地鲜血,不觉间竟湿了眼眶。
他勉力起身下床,一步一步的挪到石壁前,有些失神的把剑抓在手里,拂云剑微微颤动着回应他。感受着手中熟悉的触感,柳安歌终于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打在剑身上。
自小师父就常赞他最是知礼明仪,他也一直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从未做出过失态之事,可此时却觉得非嚎啕不足以宣泄心中悲愤。
“诶,你醒了!”一道清亮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情绪。
柳安歌转过身来,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公子立在阳光斑驳的洞口,眼含笑意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些少年气息,一头黑发并未束起,有些凌乱的散在身后。
“在下柳安歌,可是足下救了鄙人?”柳安歌拱手深深一礼,虽身着布衣亦是风度翩翩。
“是我救的你没错,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赤染啊,这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
赤染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好玩,故意凑过去弯下身子从他臂弯下探出头来看他。
柳安歌本是眉目低垂的躬身行礼,却被他突然冒出的脑袋吓了一跳,本就有些乏力的身体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赤染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调笑道:“你慌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吓人么?”
吓人自然是不吓人的,他的长相算得上极为俊美,方才凑近的那一瞬柳安歌注意到,他的眼睛并非黑色,反倒像极了师父摆在书案上那块透光的琥珀。
他有些抱赧道:“并非是兄台之故,我自己站立不稳罢了。”
“你真不记得我了?”赤染又转回了刚才的问题,眉头微蹙,似是对此极为在意。
“赤染?”柳安歌细细回忆,而后有些恍然道,“你...你是狐妖?”
这话脱口而出后,方觉有些唐突,让他一时有些懊恼。
赤染看起来却毫不在意,反而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狐妖?可能吧。总归是你捡的那只小狐狸就是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柳安歌当然记得,他自小在宗门内长大,闲暇时也会在灵隐山内小逛权当消遣。十五岁时他曾在山里遇到一只小狐狸,毛色火红唯有四爪和尾尖处呈黑色,在一片翠绿的山林里极为显眼。
他甚觉有趣,便拿了些食物来投喂它,可这小狐狸极为警惕,一来二去的竟是几个月后才肯让他近身。
相处久了生出感情来,又因着它生了一身火红色的皮毛,便给它取名叫做赤染。之后他想带它回宗门,它却不肯,于是他只好常去看它。就这么过了五年有余,前一次上山却并未寻到它的踪迹,之后......便到了灭门那天,没想到正是这个小小的善缘救了自己一命。
虽是如此,柳安歌还是认真的朝赤染行了一礼,正色道:“还未谢过赤染兄弟的救命之恩。”
赤染对他这些繁琐的礼节颇为不适,托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床边走,嘴里还嘟囔着:“你都知道我是只野狐狸了,还这么文绉绉的做甚!躺了那么久,才刚醒来就下地乱跑。”
许是因为知道了面前的是自己熟悉的小狐狸,柳安歌并没有拒绝他的拉扯,从善如流的随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上。
“我昏迷了多久?灵隐宗可还...有别的活口?”虽然他心里大约清楚答案,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后半句话很轻,似是在嘴里转了两圈才艰难的说出口。
赤染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但也隐约察觉到这大概不是个什么好问题,略有些烦躁的拨弄了下头发,开口道:“没了,你都已经睡了十年了。”
“十年?!”柳安歌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神色茫然,连一贯维持着的仪态都抛了去。
赤染自认为已经尽可能的放平和了语气,没想到柳安歌的反应比刚才发现他是只狐妖时还大,让他颇为不解。
柳安歌以为自己至多不过昏迷了一两个月,却不曾想转瞬已是十年过。
他抬眼看着面前因为自己的怔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心情有些复杂的开口道:“你......就在这里守了我十年?”
他揭过刚才的话题,让赤染的心情又松快了下来,随意往床边一坐,答道:“不然呢?我又不知道你哪天会醒,我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山上。”
“啊,不对,我也是下过一次山的。”他说着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原来的那身都是血,还破掉了,现在穿的就是我从山下弄来的,可惜那里只有这个,丑死了!”
“不丑,我很喜欢。”柳安歌的声音有些颤抖。
赤染的语气那么轻松,似乎这十年无望的守候还不如他穿了身不好看的衣服重要。
而他这十年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个活死人,他都无法想象赤染这十年一个人待在山上,守着一个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人,是如何过的。
听到柳安歌说喜欢,赤染又笑出了两颗虎牙,他的眼睛很大,眼尾还有些上挑,笑的时候会眯起来,反倒显得有些孩子气。
本就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又接收到太多令人震惊地消息,让柳安歌感觉格外的疲惫。许是因他醒来比较开心,赤染让他躺下休息,自己兴致颇高的说要去给他弄些吃的来。
柳安歌想着他已在这片林子里生活惯了,倒是无需太担心,便任由他去了。这会儿只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梳理着那些繁杂的思绪。
十年,他又想起了那些黑衣蒙面,剑法看不出流派的灭门凶手,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所有的线索都变得难以捕捉了。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隐隐作痛,抬手按压了下太阳穴,吐出了一口浊气。哪怕再难,他也要追寻下去,而且也不能让赤染一直生活在山上,他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尚且虚弱的身体,让柳安歌很快就开始困倦,临睡前才想起,他似乎还不知赤染是如何救了自己,又是如何维持了自己的生命十年之久,但还来不及探究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大概已近黄昏,本就不透光的山洞,已是一片昏暗。
他刚一动作,赤染便从另一头滚了过来,声音透露着愉悦,“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又要睡上几年!”
听到他这句话,柳安歌竟觉得有些可悲,话语间便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无需担心,我的伤势已经大好,以后不会再昏睡过去了。”
赤染安下心来就又恢复了活力,他跳下床从石桌上拿起一个竹筒递到柳安歌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一会儿起来吃点东西。”
“多谢。”柳安歌接过竹筒喝了一口,应该是山泉,沁凉中带着一丝甘甜。不知是因为这一口甘甜的泉水,还是赤染总是轻松愉悦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头似乎也轻快了些许,微笑着向赤染道了声谢。
由于没有光源,柳安歌只能隐约看到石桌上放着用叶子盛起的烤肉,还有许多山间的野果。哪怕早已预料到赤染过得怕是不太好,但看到他仅靠烤肉与野果度日,此时也难免有些伤怀。
赤染一向心大,这会儿倒是难得窘迫起来,“是有些简陋,但我只会这些了。”
柳安歌拿起烤肉尝了一口,笑着说:“无妨,很好吃,你手艺很不错。”
于是赤染又笑没了眼睛,斜坐着把胳膊搭在石桌上略有些小得意的说:“那当然,我可是练了好几年呢!”
柳安歌把口中因为缺少调料而没什么滋味的烤肉咽了下去,开口道:“你一向是自己烤肉吃吗!”
“也不是,开头两年总吃,后来吃腻了就不太吃饭了,也就偶尔打打牙祭。”赤染把玩着手里的桃子随口答道。
不太吃饭?这倒是让柳安歌有些意外,“你可是已能辟谷了?”
“辟谷?那是什么?”
“辟谷是指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即可不再食用人间的五谷杂粮。人界修士到元婴方可辟谷,至于妖族我就不太清楚了。”柳安歌耐心的解释道,他知道赤染对这些常识怕是没什么了解。
赤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吧,反正我不吃饭也不会饿,只是有的时候嘴馋了就弄点吃的。”
柳安歌了然,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过些日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下山?”赤染下山没什么概念,总归柳安歌去哪他去哪就是了,他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当然不能弄丢了,“你要去的话,我肯定要跟着啊,你可不能丢下我。”
柳安歌失笑,“自然是不会丢下你的。”